《隰桑记》汉典方宽律

1、下山

　　三足鸟再一次飞离极东的扶桑神木，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我化出人形，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裙角上沾的土，收集了一些露水随身，准备继续上路。
　　山下果然与山上不同，满眼皆是高低的树木和各种奇怪生物。虽然我并不认得路，但记得他说过役水向北注入大河，所以我只要一直沿着役水的流向就好。
　　他要离开的时候我还未修成人身，没了他，神山再无人与我相伴，我央他等我，可他说他奉命要去完成他父亲未能完成的事，他要去治水。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世间的，从有意识起便一直在神山顶上，独享着晨昏交替时神山释出的灵气。
　　神山高耸入云，整座山净是重叶的草，再不见其他物什。似乎将满百年，我虽还未能聚成人形，但已能言语。禹便是在那时被一只大白虎驮上山顶来的。
　　彼时我刚能发声，想把那憋了近百年的浊气一吐为快，无奈这山顶绿茫茫一片竟只有我这么一棵争气的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对着落下的飞鸟和偶经的爬虫说话，诺大的山顶只有我的声音空荡荡晃悠着。乍见到同样能言语的禹，不免欢欣过度。借着他询问神山灵气，将我百年来的所思所惑说了一通。还以神山地盘为胁，逼得禹答应在此修炼期间每日都上山顶来与我相谈。
　　后来禹告诉我，他初上山只闻得声音却不见人影，以为是白虎惊动了山神。山神独自守山难免孤单，他既要在此修炼，替山神解解寂寞也是应该的。不想原来讲话的竟是我这么一株得了天地灵气修成精的草。而禹果真是讲信义的人，此后的日子里，他修炼完后便爬上山顶，听我絮絮叨叨。应我的要求讲山下的人事物，讲他的经历，和他的梦想。直到使者来将他召去。

　　一直沿着走的河岸渐渐地有了加宽的趋势。禹曾告诉过我，凡流水皆向下，天水落在地上聚成细流，细流蜿蜒汇入大河，而大河则一路东去汇入海，每逢交汇处，一定是河岸渐宽，流水渐缓。
　　心间浮上盈盈喜悦，终于又要见到禹了。
　　那时他奉命成行，再等不了我几年时间，于是我们相约，他若能回得神山，必来寻我，若不得再回，等我修得了人形，便去寻他。

　　回头想再望望神山，被层层的云雾和山尖挡去了视线。禹总说神山美。未修成形时我在地上只觉得常年云雾缭绕，眼前皆是同我一样的草，远一些便看不见了。化形后才见得薄薄雾气中漫山的及膝绿草和细碎黄花。原来，这便是禹看见的神山的模样。风过处重叶翻摆，真的是很美很美。禹离开后，我每每回想起那些有他陪着，再不用自言自语的美好年月，便越发觉得神山清寂难熬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木有存文。。。俺是蜗牛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