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言寸

5、第四章

　　三天。
　　李念掰着手指，觉得度日如年。
　　她杀的人连她自己都数不清，而她的仇人，更是每一天都在增加。这样的她，桑惹能怎么救？又如何救？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沾满了血，永远无法偿还。他能怎么帮她解决了所有问题？

　　第一天，一切都很正常。桑惹每天在她房里陪她喝茶吃饭聊天。
　　第二天，桑惹依旧来看她，陪了她一整天。虽然桑惹一天都很平静，但她还是感觉到了那平静背后的波澜。客栈里很热闹，仿佛平添出了很多人。她可以听到外面各种男人的或者女人的声音，或怒吼或娇嗔，大多透着江湖气。在不经意间，她看到了桑惹含笑的眸中闪过的一丝光芒，浅浅的，不及眼底，却让她微微战栗。那眼神，是兴奋的，也是嗜血的。这是她不认识的桑惹，完全不认识。其实她一直都不了解他。他们虽然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他们一共说的话她都可以重复出来。她不知他在想什么，不知他的过往，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也从来没问过，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有了沥血的经历。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或许，是她想得太简单。

　　第三天，李念心上的不安终于越来越大。她虽然一直呆在房间里，她还是发现各种暗器甚至毒药想通过这种途径进入她的房间。
　　夜来得很快，却也漫长。李念打开窗，终于忍不住想透透气。客栈的气氛太紧张，她也唯有以室外的空气来让她平静。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味道，水的香甜，花的香味，以及她很熟悉的血腥气。
　　发生了什么？血腥味越来越重，让她很不安。是桑惹吗？他受伤了？还是……

　　门口有江离守着，李念咬咬牙，从窗户纵身一跃，站在客栈门口。
　　大红的灯笼似是染了层血，泛着刺眼的光。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让李念有些神慌。桑惹，桑惹呢？他还好吗？
　　血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各个角落。越往门口，血迹就越来越多。李念推开客栈大门，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客栈里站满了人，还有很多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桑惹站在中间，一身白衣染了血，很像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
　　“妖女，你终于出现了。”
　　“妖女，拿命来！”
　　李念打开门，里头的人一愣，下一刻就有人拿着剑朝她冲来。
　　李念冷冷一笑，在人近她身前，抽出她的金丝银线，一手解决一个人。丝线回来的时候，丝线上已染了血，静静地垂在她的手上。
　　满手的血。李念垂了垂头，毫不掩饰眼里的热切。血，多熟悉的东西。
　　两张面孔依旧保持着冲向她时的表情，眼睁得大大的，眼里似有愤恨，有不甘，还有些恐惧。恐惧，她还以为他们是不怕死的。
　　永不瞑目吗？踏进了江湖，有几个人可以瞑目？
　　李念轻轻哼了声，踩着尚有温度的尸体越过几个人，飞身站到桑惹身边。

　　“阿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李念轻扯了桑惹的衣袖，盯着他的衣裳细细看了一番，也看不出什么来。他的衣服上有几处被刀剑划破了，却看不出到底伤了没。
　　“我很好。”桑惹牵了她的手，微凉的指尖传到她的手上，让她渐渐镇定下来，“不是让你在里面呆着吗？”
　　“我担心……”李念看着客栈内围了一圈的人，心中的不安又涌了出来。今天，这么多人，他们能完好地离开吗？
　　“阿离竟然看不住你。”桑惹弯了弯嘴角，轻叹了口气，“虽然麻烦了些，但是今天能走出客栈的，只会是我们。”
　　他昂了昂头，将客栈里的人扫了一眼，“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他和妖女是一伙儿的！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一起上，不能让他们再祸害江湖！”人群里有个声音响起，让所有人精神一震，似乎有了动力也有了目标。
　　桑惹和李念迅速被围成一圈，举着武器狠狠地望着他们，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呵……记住了，我叫桑惹，不用死不瞑目。”桑惹浅浅一笑，眼里的杀意浓到李念都觉得害怕。
　　李念只觉得牵着她的那只手变得很烫。她侧仰着脸，看着桑惹退却了笑意的脸。他的脸很苍白，迅速抽出他的手，压进人群。
　　他出手很快。李念屏住了呼吸，依旧看不清他的手法，只觉得倒地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李念惊愕，望着一地没了呼吸，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人，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很可怕是不是？我看见你的心在说我很可怕。”桑惹抖抖衣衫，对着她不介意地眨了眨眼，“如果你怕我，就不用跟我走了。现在你的仇人都死了。我可以替你买块地，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
　　“我想过的生活？”李念怔怔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有些不解。
　　“养花种草，平静安逸。”桑惹慢慢说出这八个字，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
　　“你记得？”
　　“我记性很好。”
　　“可惜女人都是善变的，我的愿望，早就变了。”

　　“那么，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桑惹走近她，一双干净的眼直直摄入她心底。
　　“没有。”李念摇头。自从爷爷死，她踏上那条路，她就没有了愿望。
　　除了活着，努力让自己活着，她什么都不能想，也不敢想。
　　“我要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李念握了握拳，抿着唇告诉桑惹她的决定。
　　“你不怕我吗？”桑惹又近她一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怕？或许他杀人的那一刻她是怕他的。可是，恐惧之后，她的心里生出了更多恐惧。
　　十年，她一直活得像浮萍，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什么。她渴望的温暖，一直在桑惹出现后才抓到了些枝末。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杀人，有人愿意为她安排将来。她愿意为了他对她的一份真心跟着他。
　　“桑惹，我要跟着你！”李念盯着他的眼，微微一笑。她跟定他了！
　　“好。阿离，回家。”

　　秦慢站在客栈外，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门口，眉皱得越来越紧。
　　他只离开了几天，竟然就有了这样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江湖黑白两道近百人，一夜之间，全都遭人杀害。而客栈的老板、小二包括住店的一些客家，却完好无损。
　　那个叫桑惹的男人在那晚过后不知去向，连同和他一起的江离，还有金丝银线。
　　若非他离开，是否也已丧生？秦慢扫了眼客栈内的情形，苦笑，这样的杀人功力，恐怕，他凶多吉少。
　　一剑封喉，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死法。完全一样的手发，一样的部位，细致到几乎看不见的伤痕。秦慢从来没有听过江湖中有这样一号人物，以及这么细的剑。

　　“他终于出手了。”和他同行的连盛看着一客栈僵硬的尸体，表情愉悦。
　　“你很开心？”秦慢细细地捉摸着连盛的表情，悄悄退开一步。
　　“对。”连盛点头，“真想看看他杀人的模样变了没。他那副冷血无情的样子，真是教人怀念。”
　　“他是魔鬼，你也是。”秦慢冷哼，看着抬尸体的架子一副副地从他面前经过。空气里漫出清淡的莲花香气，混杂在厚重的令人作呕的血气中，秦慢深深呼出口气，只觉得这莲香，那么冷，那么远。
　　“闻到香味没？这味道，真是怀念啊……”连盛伸手，在空气里挥了挥，仿佛这就样就能抓住他要的，“阿惹不是魔鬼，他只是个疯子。”
　　“你呢，在你心里，你是什么？”
　　“我因他成魔。”

　　又是三天，南国镇无头案有了进展。有人说曾在三人死的当晚看到一辆马车驶离。而南国镇的客栈小二也证实确实有人那夜离开。小二说那人有好看的容颜，婉转的声音，衣服袖口有精致的半朵莲花。
　　而西湖边悚人的杀人事件也在第一时间有了回应。客栈老板说他那晚被人打晕了，打晕他的是店里的客人，长得干净清透，喜欢穿白衣，袖口有半朵莲花。而那晚之后，那人连同他的随同便不知所踪了。
　　很快，江湖便传出了这个的姓名，包括长相，来历，无一不细致精到。
　　而他杀害近百人性命的事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桑惹，男，年方十八。长相俊美声音剔透，心如蛇蝎杀人果断且出手狠辣。袖口带半朵莲花行事诡异，与金丝银线为同伙，应为武林公敌。此人据说住在一个叫无音谷的地方。那地方虽美，却是人间炼狱。
　　秦慢拿着手头最新的桑惹资料，细细看完，而后揉成一团，丢进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