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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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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
桑惹习惯地爬上屋顶看星星。
圆月当空,星星都敛了光失了色。桑惹仰着头,望着朦胧的夜空,微微失神。
清雅甩掉武单,乘着月光慢慢往回走。
推开院门,她就看到了坐在屋顶发呆的人。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清雅烦闷地挠挠头,一跃上屋顶,挡住桑惹的视线。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作什么!”
“嗯?”
“你的身体不能受凉,回屋吧。”
“噢。”桑惹转过脸,“今天抓的鱼还剩了几条,你要不要吃?”
她确实有些饿。
听武妈妈说了一晚上,再美味的饭菜也无法勾起她的食欲来,草草吃了些东西回来,被桑惹那么一提,她才发现,她还饿着。
“既然觉得苦恼,为什么不说清楚?”桑惹将烤好的鱼塞进清雅手里,安静地盯着她的眼,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所以……”清雅将鱼凑近闻了闻香味,突然食欲大开,“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这么简单解释的。”
“是啊。”桑惹弯弯嘴角,将目光转到烧得霹雳啪啦的火堆上。
焰火耀着桑惹的脸,清雅看着,竟觉得有些眼酸。
他烤的鱼,别人再如何说好吃,他不亲自尝尝便不会知道其中滋味。
清雅将鱼骨丢进火中,任奇怪的味道飘散进空气里。
她和武单,就像这鱼骨,初看那么相似,那么接近,可是经烈火烧过,才知道,那是多么可笑的结合。偏偏明白的时候,他们早已融在一起,隔裂不开。
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却无意地,让所有人跟着她受伤。
“夜深了。”桑惹拍拍身上的烟灰站起来。
“嗯。柜里有新的棉被,你多加一条,天气冷。”
已是深秋,夜里的寒气越来越重,虽然桑惹看起来气色不错,但他的脉相却一天比一天弱。他中的毒至阴至寒,除非毒素完全清除,否则他就算不会毒发丧命,也会因受过多寒气活不下去。
“清雅,今天的月亮很美是不是?”桑惹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施施然回屋去了。
月亮很圆……
清雅抬头。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天空看过星辰看过日月了?夜空确实很美,只是,她也鲜少有这样的心境去对视那片过分辽阔的景。
她要的自由,越是应景,越是遥不可及。
“阿姐!阿姐!阿姐你快来啊!”带着哭腔的女声从房里传出,正在厨房熬药的清雅一怔,丢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奔向传出声响的那个房间。
一地的血。
小风站在门口,已经吓呆了,泪一直在她眼里打转,硬是没有落下来。
清雅对着她异常苍白的脸,轻轻在她背后拍了两下,等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才走向那个躺在地上,浑身浴血的人。
一身白衣早已染红,衬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亦发显得那红色刺目。
还有呼吸。清雅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几味药,拨开桑惹的嘴,熟练地喂他服下。
“小风,倒杯水。”
“嗯。”小风擦着泪,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递到清雅手里。
“小风乖,去烧些水。”
“阿姐,哥哥他……”
“小风放心,他没事。”清雅回身望着那张惊惧未定的小脸,柔声安慰。
等小风离开了,清雅才脱了桑惹的外衣,将他扛回床上。
满身细小的刀伤,刀口细致到几乎看不清伤口,若不是伤口染了层血色,她或许会怀疑这些伤口是否真的存在。
从药箱里拿出金创药,清雅快速地帮他上药包扎,在小风烧完水前将屋子仔细擦拭干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夹着她不太熟悉的香气,有种奇异的协调感。
清雅看着洗净的地板,皱着眉有些发愁。
受伤的桑惹,吓坏的小风,站在暗处的那个人,即使一切看起来恢复了往常,可是,无论什么,它只要发生了,便会留下痕迹。
不在表相,而在人心。
那抹影子,那双眼睛。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地等他从床上爬起来,含着笑在他身上划了数刀后看着他体内泛红的血流出来。
连浮生……
失踪那么久,他终于出现了。
桑惹睁眼,安静地盯着雪白的墙壁看了很久才挪了挪手,抚着胸口听那不规则的心跳。
他还活着。在再次见到那张脸后,他竟然还能活着醒来。
探了探脉息,先前的毒解了。可是,他又中了另一种毒。
不让他死,却也不让他开心地活着。
为什么,会是他?
“醒了?”清雅牵着小风的手,端着汤碗推开他的房门。
“哥哥……”小风怯怯地唤了一声,眼眶立刻红了。
“小丫头吓坏了……”清雅摸摸小风的脑袋,将碗递给桑惹,“不是药。”
“谢谢。”桑惹端着碗,闻着碗里飘出的淡淡香味,“我想我该离开了。”
“可是……”
“我的毒已经解了。”在另一种毒发作前,他要去完成他该完成的事。
“那个人……”清雅犹豫再三,才鼓起了些勇气。
“他是个怪物。”桑惹笑得极浅。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清雅,清雅!”半夜有人将门敲得震天响时,正在屋顶看月亮的桑惹前去应门,撞上满身是血的武单。
“清雅呢,清雅呢?”武单红着眼,冲桑惹吼。
“她睡了。”桑惹平静地答,看着怀里没了呼吸的老妇,轻轻叹了口气。
“武单……她已经……”
“她还活着,清雅呢!清雅能救她!”武单打断她的话,脸皱着有些扭曲,见清雅从房间出来,就如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冲到清雅面前。
“武单……对不起……”清雅垂下头,毫不掩饰眼里的伤心。
“不会的,不会的。”武单摇着头,惨白着脸将怀里的身躯抱得紧紧的。
“武单……”清雅想安慰几句,终还是住了口。
这个时候,再动听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她的伤口……”清雅跟在武单身后,低声对身边的桑惹说。
“你看到了。”黑暗中,桑惹握了握拳,又慢慢放下。
“他……”清雅转身,只见白影一飘,已经远去。
丛林里有打斗的声音传出,清雅停下脚步,想起桑惹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转身往那丛林中去。
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斗得正酣,清雅寻不着空隙,只能在一旁看两人打斗。
招招至狠。清雅看得到桑惹手中如长鞭一般的白缎,却始终无法看清另一人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缎缠上青衣男人的腰,桑惹倾身向前,一掌击在男人右肩,退回时身形却有些不稳,似是脚下一滑,摔落在地上。
受了桑惹一掌的男人倒退几步,呕出一口血。他擦擦嘴角,看着袖口的血渍,笑容很盛。
他朝桑惹比划着什么,然后侧过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了清雅,温和一笑,转身踏着树枝,消失在丛林深处。
“他说什么?”清雅扶起桑惹,探了探他的脉息,眉微微皱起。
“没什么。”
“那你的身体……”
“我很好。”至少,还死不了。
蚀骨穿心。连浮生说,他给他下的毒,叫蚀骨穿心。
不会死,却会生不如死。
桑惹忍着身上如针刺般细密的痛感,静静地朝着他要去的地方去。
翻过两座山头,便是青竹山。他很早以前就决定要去的地方。
让他们多活了这么久,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酒肉穿肠过,佛祖……佛祖心中留。酒肉穿肠过……”林间小道突然窜出一人,撞在桑惹身上。
浓烈的酒香从他身上传来,桑惹退开两步,看着面前穿着华丽衣衫,却光着脑袋喝着美酒的和尚。
“抱歉,抱歉。”和尚站直了,乐呵呵地对他笑。
桑惹浅笑,盯着和尚的华服好一会儿才挪开目光,慢慢摇了摇头。
“施主,稍等。”桑惹正要离去,却被突然闪出的人拦住去路。
桑惹皱了皱眉,看着这个怪异的和尚,有些不解。
“此道没有出路,贫僧劝施主一句,还是尽早改道。”和尚丢了美酒,两手一合,眼里尽是怜悯。
“没有路吗?我会踏出一条路来的。”桑惹看着他,笑容悄悄逸上唇角。
真是固执的人。
无一色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大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了他的半罐美酒。
他若这样一直固执下去,前景真是让人担忧。
无一色看看身上漂亮的衣服,又看了眼西边快要下落的太阳,摸摸他的光头,往着桑惹离去的方向去。
普渡终生。这是个不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