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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谁? ...

  •   我的口好渴。
      鼻腔里弥漫着硝烟味、有机物烧焦的味道、干燥尘土的味道。我想润一润喉咙,却发觉没有一点口水。嘴唇干得裂出几道口子,嘴里一股血腥味。摸一摸口袋里那只唇膏,那是我上战场前妈妈给我的,现在早成了睹物思人的纪念品了。拍一拍早被弹片划了不像样的迷彩服,烟尘呛得我干咳。
      我是战士,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枪?我是女人,可是我为什么在战场上?我是年轻人,可是我为什么胆怯了?隆隆的战火,震得我发颤,可是我本应该习惯这一切了啊?
      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应该是一个春天吧,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第一声枪响时,满山遍野的映山红呢?
      我摸到了自己右臂上的那个红十字袖徽。我应该是个医护兵吧?对,应该是。记得前几天,护士长还给我下达过命令;还有我的搭档珍,我们俩老是一起行动的,一个包扎,一个止血……
      可是如今她们都去哪里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战壕里,这条我看似熟悉的战壕。齐腰深的高度,不得不让里面的每一个人匍匐行动。时不时有一两颗弹片撞击我的钢盔,让我不得不倒向一侧的土坡。当我用脸贴着粗糙的土壤,我分明听到了大地不安地躁动。随着隆隆的枪炮声,砂砾顺着战壕的坡度滚落,没有挣扎,没有颤抖。
      我扔掉手中的救护箱,我害怕看见它,因为每次打开它时,随之而来的不是撕心裂肺地痛苦挣扎声,就是措手不及的死亡。更可怕的是,你连死亡的对象还没有搞清楚时,也许下一个被穿透视网膜或心脏的就是自己了。
      太多的鲜血在我面前流淌过;太多的白骨在我面前裸露过。我不想再看了!我捂住自己的双眼,久违的泪水还是没有淌下来,我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记得珍说过:“别流泪,想想那盆洗了三个月的洗脸水。”是啊,我还能有什么怨言什么情绪?我什么伤也没受,人家连脑袋都搬了家,都毫无怨言。
      可是我为什么而战斗?我就连这场战斗正义与否都毫不知晓。记得在我来之前,我还是对所有战争嗤之以鼻的。战争只不过是愚蠢与不成熟的人类的一场游戏,对生命的不尊重。牺牲者只是文明与人民,而胜利者永远是野蛮与英雄。而现在的我却奋不顾身地跳进了这场荒谬的游戏中,甘心情愿地重复无数被掩埋的砂砾的角色。
      炮火声从未间断过,我的耳朵和大脑已经麻木了这种叫嚣。记忆力对我来说已不重要,我要做的只是搞清楚我得干些什么。可是如果我是护士,为什么不在协助医生,却趴在前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我到底是什么?我搂住自己,蜷缩成一团,颤抖。
      “救护兵!快来!有人受伤了!”战壕一头传来了熟悉的喊声。我猛地振作过来,用职业的速度,抓起救护箱直奔那个声音而去。这应该是不经过大脑的反应吧?原来我是个前线救护兵,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
      一个肚皮被炸开了花的战士躺在那里,一边是他的战友的恐惧的眼神。我麻利地打开箱子,取出绷带,将他的肠子塞回原处,然后一层一层地裹上。我没有眨一下眼睛,原来救人也是需要“杀人如麻”的境界的,只要我的动作再慢些,也许他就会一命呜呼。等到担架兵来的时候,我早已做好了一切我应该做的。
      他被毫无一点呻吟地抬走了。我知道他会被抬去后方医院,那是个更让人窒息的地方,你甚至可以看到死去战士的灵魂,一个一个冲破红色的房顶,成群结队地腾空飞走。我想这也就是我要求调到前线当救护兵,远离那里的原因吧。
      我如释重负地靠在战壕一侧,土粒摩擦着我的军服,让我不自觉地向下坠落。我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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