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梦中》细细戏言

12、十一、清明时节不下雨

　　十一、清明时节不下雨
　　看完《大话西游》之后，“唐僧”事件让我重新认识了小夏同学，没想到他那么一个清清淡淡的人，居然是杀人不见血，骂人不带脏的高手。
　　难道这就是现在网络传说中的“闷骚”。
　　说起来，我最近用苏北的电脑申请了一个□□，叫做“千年女鬼在身边”，有了一些网友，还加了一个我喜欢的小说家的群，和大家在网上聊得火热。
　　如果对方知道和他们聊天的是一个虚幻的千年女鬼，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抱着这样的吓他们一跳的想法，我每天都很认真地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千年女鬼。可是没有人相信——假到真时真亦假，在这样一个虚幻的世界里，绝大部分时候，你说的假话人家不会相信，可是真话，别人也不放在心上，不知悲哉，幸哉？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正四处闲逛，一眼便看见了埋首在花坛中的女鬼小林。我们打了个招呼，她就又投入到寻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的宏伟事业中去了。每次遇见的时候，她都是在锲而不舍孜孜不倦聚精会神地寻找幸运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执着，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我没有问过她原因——问一个鬼他的死因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毕竟死对活着的人来说，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对死后的鬼来说，回忆起来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当被生死隔出两个不能相交的世界，鬼心底的那种死别的伤感和无力的痛苦，是自己生前和不珍惜生命的人不能想象和理解的。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次尝试死亡的机会，那估计重生的后人们都会好好地、无比努力地活下去。
　　所以，要珍惜生命，努力远离死亡。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下课铃刚响完，苏北坐在位子上低着头发短信。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清了清嗓子，飘到窗边，捏着鼻子，学他们班主任的声音：“苏北同学，你在干什么呢！”
　　苏北浑身一颤，手机差点扔出去，条件反射“嗖”地站得笔直，声音慌张：“没，没干什么……”
　　他一抬头看见了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表情立时变了，怒目圆睁，龇牙咧嘴，可谓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宋——明——月！”
　　惹恼了他我还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很开心的，不过表明上还是要装得不动声色，以免火上浇油。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恶人先告状：“你那么凶作甚么？做人要时刻谨记温良恭俭让，知道不？”
　　苏北咬牙切齿：“那你呢，三从四德，三从四德知道不？！”
　　我认真回想了一下以前读过的《女诫》之类书里的内容：“‘三从’我知道，可是我爹死了，我哥死了，我还没嫁人，也没有儿子，只好听从我内心深处的愿望。‘四德’的话，是妇德妇容妇功……”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两遍：“咦，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苏北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咬着牙压着声音道：“是妇言，是妇言啊！意思就是让你说话时考虑言辞是否恰当，不恶言伤人，不抢话、不多言，说的就是你啊！”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咦，看来，你比我还清楚么——”我拖长了尾音，侧头看了看苏北身后，然后给他一个忠告：“你周围的同学正以十分非常尤其异样和奇怪的眼神看你哦……”
　　苏北一凛，虎躯一僵，面色瞬间纠结无比又难看无比。
　　所谓该溜走时就溜走，脚底抹油别回头。
　　于是我以接近c=299792458m/s的速度火速离开案发现场。

　　小夏那个祸水又不见人影了。
　　其实，不得不说，电视剧是一个很强大的存在。看了几个月的电视剧以后，我这个与时代强烈脱节的鬼魂已经基本了解了如今这个国家的现状，以及与我那时候大相径庭的生活形态。
　　据我所知，学生在大学逃课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可是高中逃课的，尤其是这种聚集了全市优等生的省级重点高中逃课的，全校只有小夏这只异数。
　　如今已是四月，和三个月前的严冬白雪不同，处处暖春新绿，生机盎然。
　　校园里有一个池塘，池边遍植绿柳，细细的柳枝似女子的长发静静垂下。
　　另一边，种地是枫树，火红的枫叶层层叠叠铺了一片，热烈如火，鲜艳如花，隐藏在红叶下的，是一串串细小的花朵，与枫叶一色。
　　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再转一个弯，柳树后面便是一片草地，柳叶间，草地上，纷飞的是白色的柳絮。细小而绵软，轻飘飘浮动在空气中，宛如一只只精灵，在你眼前飞过。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一口将它们吞进肚子里——憋了好久才想起来我不用呼吸。
　　草地上躺着一个人，左手手背轻靠在眼睛上挡住阳光，即使穿着土里土气的校服，依然风姿绰约，姿态高华。
　　蔚蓝清澈的天空，舒舒卷卷的白云，和煦温暖的阳光，安静却不寂寞的空气，偶尔还会有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拂过，连我都觉得舒适和宁静——小夏这个祸水还真是会享受啊。
　　我在他身边抱膝坐下，看着脚边的小草，用食指逗弄着草尖，并不说话。
　　“明月你的坟在哪？”小夏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清淡却温和：“清明快到了，我去给你上柱香，烧点纸钱。”
　　“真的啊！“我跳起来，低头看他，声音里不禁带了点委屈，“自从二哥过世后，就再也没人来看过我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好给你摆祭品。”小夏放下遮着眼睛的手看向我，目光温润如玉，轻柔似水。
　　“那我不客气了哦。” 我开始回想生前尝过的那些美食的味道，但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回忆里早就难觅踪迹，“我喜欢吃杏仁酥，蜜饯张口饺，桂花糯米藕，状元豆，还有……还有西湖醋鱼。”
　　“呵，”小夏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发出来，低沉而好听，“天南地北的小吃都有，你还真是贪心。”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唇边的笑容清浅却温暖：“贪吃鬼。”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不过这个清明却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夏和鸣真的来给我上坟了，不仅带了吃的和纸钱，还带来一些衣服烧给我。
　　我兴奋得四处乱飘：“夏和鸣，你真是个好人，我会保佑你一生一世的！”
　　被迫出门的苏北一脸不屑地鄙视我：“不就上个坟么，有那么好高兴吗？你看你那个谄媚样……”不过说归说，他还是过来蹲下，和夏和鸣一起给我摆祭品烧纸钱。
　　我蹲在坟头上，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着他们烧。纸钱衣物很快被橘黄色的火焰吞噬，火光蔓延过的地方，纸钱的边缘显出一道道黑色，随即又变成灰白色的灰屑。
　　没有我的聒噪，周围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快烧完的时候，不远处蓦地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嘿！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糟糕，保安来了，快跑！”苏北低低喊了一声，夏和鸣和苏北拉着我拔腿就跑。
　　“别跑！”两个穿蓝衣服的保安各握着一根黑色的棒子一路朝我们追过来。
　　我咯咯笑着，回头向他们俩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顿时四周气流突变，阴风四起，地上的沙石尘土瞬间飞扬起来，迷住了两个保安的眼睛。
　　我们仨就趁机跑掉了。
　　拐进一个角落里，他们俩松开握在我手腕上的手，靠在角落的墙上喘息，苏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狠狠瞪我一眼：“都是你！”
　　我难得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见识，小夏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第一次跑的这么快。”
　　苏北也笑了：“我也是第一次跑得这么狼狈。”
　　看着他们俩相视而笑，我突然觉得这个春日的阳光特别温暖，直暖到人心里去。

　　快到子时的时候，我正趴在苏北桌前看古天乐版的《神雕侠侣》。正当我被虐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之际，突然莫名其妙抖了抖。
　　这是……
　　我往自己的坟飘去，远远便看见杂草丛中，有两点火光，一个人影。
　　“你怎么来了？”我坐下来，顺手拿过一个苹果，用手随便擦了擦，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问，“不是说今年有事不来吗？”
　　“事情办完了，赶回来拜祭我老姐，”对方也咬着一口苹果，用同样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看看时间还早，顺便来看看你。”
　　“看样子，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他转头看向我，微微笑着，应该是微微笑着，我不大确定，因为背着月光，我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那纯黑的左眸中依然有深沉的悲伤缓缓流转、沉淀。
　　我呆了呆，低头用力咬了一口苹果：“还是那么小气。”
　　“嘿嘿嘿，”他竟然低低笑出声儿来，摸了摸我的头，“要知道这年头，我一个大男人，赚钱不容易啊。”
　　瞧这话说的，尽是推托之词。我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你若不想做，会找到一个借口；你若想做，会找到一个方法。”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和他斗嘴的准备，谁知他沉吟了一会儿，竟是点头赞同：“有道理。”
　　我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就在我纠结之际，他啃完了一个苹果，又是随手一扔：“走了，明年见。”
　　“秦弦歌！”我气愤不已，对着他的背影怒吼：“你又乱扔垃圾，小心老娘拉你下地狱！”
　　他不甚在意地背对着我挥挥手，身影渐渐没入黑色的夜幕中。
　　明月当空照，花香风中留。
　　这么一个静谧美好的夜晚，我突然觉得伤感——每一次短暂的相聚之后，又是长久的离别。
　　忍不住想叹气，秦弦歌，不论你在做什么，都要照顾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