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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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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汐是个天使,朴素但高雅,羞涩但勇敢。眼神清澈,目光纯净,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总是带笑,明朗得像阳光。
钟汐说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日子都是诗。他将他们写谱成曲子,告诉我跳跃的铃声是我们在灌木丛里扑蝴蝶,清脆的风管是那年一起在草地上晒太阳,调皮的小提琴是我们游荡在后花园的日子,还有低沉的钢琴,“因为你养的小鸭子死了,我们一起掉过泪”,至于那时刻响着的大提琴,“是不是很像你住的那栋阴沉的楼,那些过堂风?”
他写这首“童年的风”时,只有16岁。钟汐的音乐那么美,我就说,你一定会红的,然后记得给我买毛公仔。
我从来只觉得我们相识的经过很平淡,甚至连写出来都觉得无聊。不过是同幼儿园,同小学而已。很多青梅竹马的故事都比我们精彩得多。我们甚至从小学就分开了,直到高中才又见到彼此。
钟汐的母亲,是个很胖但很美丽的老师,我年纪还小,只觉得她美得跟别人不一样,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他父亲总是不在家,看照片比他母亲年纪大得多。我只记得,他们的屋子很大,有前后花园,屋檐一角有个马蜂窝。那个时候我很想把它捅破,但美丽的老师总是阻止我,她说不可以任意地侵犯他人生存的空间和权利。那个时候我才9岁呢,竟然跟我说这么深奥的话。晕倒!
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他父母的书房。里面全部都是英文的书,偶尔有中文的。我从来不看文字,但是插图很多,很美丽,我一看就放不下。很多时候,都是钟汐在门口单调地拉小提琴,几个小时地重复着同一个音,长长短短,而我在那个书柜高得连墙都遮住的黑暗书房,靠头顶的灯泡看那些美丽的图片。
另外一些时候,钟汐不练琴,会不停地播一些古怪的音乐。在那个连卡式机都是奢侈品的年头,他们已经听CD了。我回家把CD的模样告诉我父母,他们竟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当然,还有一大箱黑胶唱片。就这样,我看图画,他播音乐,往往会用整整一个下午。
从远处飘来的女声,宛转低吟,柔和悲悯,绕着我们飞舞。嘶哑的男声,背后有急促的鼓点,好像有很多悲伤和愤怒。我会不知不觉停下翻书的手,看向凝视我的钟汐。他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有金色里面在跳跃,然后他会小小声地问我是否喜欢这些歌。喜欢,当然喜欢。他便会带着满是阳光的羞涩笑容靠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看图画。歌声,会一直飘着。
于是,在那个周围的同学都沉浸于4大天王的时代,钟汐已经把我带进了英式摇滚和歌德音乐的殿堂,虽然我并不知道。奇怪的是,我从来都不奇怪他们家怎么有这些古灵精怪的东西。
只是,后来钟汐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小学6年级下学期,我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停了整整2个月的课。回校之后,钟汐就不见了。
我的成绩一向很好,老师们都认为我能考上重点高中,所以回校后他们马上给我密集地补课。之后一连串的补课、补考,就把我弄昏了。只是在要睡觉的时候,会想起这个男孩,他软软的褐色头发,他眼睛的金色光点,他家的书和唱片,还有马蜂窝。
就这样,直到小学毕业,我才有机会去钟汐的家看看。
马蜂窝已经捅破,门口的木瓜树没有了,连木门也漆成了大红色。明显地,这已经不是钟汐的家了。我有点失望地回家,迎接我的却是一张三流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和那所一流的中学只差0.5分。
爸爸妈妈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在那两个月里已经差点失去我了,现在无论我考得怎样,他们一样开心。于是我开始了放任自流的初中生活。初中头两年,我学会了讲粗话,讲荤段子比男生还大胆,打架专打别人最脆弱的地方。我的成绩永远拔尖,而且我喜欢跟坏学生混,不介意别人抄我的试卷,也会将老师采取的突击检查告诉他们,让他们把烟和黄色小说处理掉。所以很多人都心甘情愿叫我大姐大。
终于,母亲在我学抽烟之前将我暴打了一顿,说早知如此不如让我病死了。看看人家钟汐,在领风中学读得多好啊。
领风,就是我差0.5分都上不了的重点。
于是,在中考的时候,我以全校最高分考进了领风。300多人,只有我一个敢报,而且考上了。
整整3年后,我又见到钟汐。
他长大了。脸变长了一点,而且看起来有点棱角了。头发很短很短,在多数男生都喜欢中间分界而且被校监屡禁不止的年代,他显得很突兀。高了很多,是班里最高的一个,所以他坐最后一行。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黑色校服长裤,别的男生都喜欢将衬衫尾扯出来,仿佛很潇洒,他却束得好好的,有种整洁和高贵。
他是新生代表。
在中考拿满分的领风的骄傲。
入学典礼解散后,我叫住了离我只有5米远的钟汐。他有点惘然又急切地四下望着,看见我,定住,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眼里面的惊喜是我不可能认错的。
“小弥!”他清清脆脆地叫着我的名,向我走来。
然后抱住我。
清爽的少年味道,已经颇有架势的肩膀和手臂,就这样围住我。他带笑的声音在我耳边反复叫着我的名字。我捉住他的校服,有点无措,但更多的是仿佛与生据来的熟悉,就这样偎进他怀里。
像电影里那些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我们在人群里静静拥抱。
于是,在上学第一天,我就出了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