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海弥大碗

9、有你在

　　十一黄金周的第一天，于踏和师兄弟一起出师了。

　　他被人带着去工行取了二千九交了入会费，得到一套保养品，拿到东西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做这个东西的推销员啊。

　　他现在只是E级会员，张行告诉他，只要他再拉三个人，他就可以当D级的推广员，就开始有工资。

　　他问秦栾，你现在拉到几个？

　　秦栾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找到一个张小斌，他还不来，他们骂我是吃干饭的，我还要努力。”

　　于踏去过县城三次，他努力去记住那些走过的路，他去的时候都要陪人家去打电话，三次都去不同的电话亭，当然了只有张行那种级别的才可以用手机。离开电话亭以后，他们会去车站接人，有时候接得到，有时候接不到。

　　接到了就去饭店帮着新人接风，只有五姐和骗到人的功臣才可以留下来吃饭。

　　加上油费，一天的花销不可以超过十二，控制得很紧。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于踏计划好了，要是电话里于康没有听出来，他就从电话亭转过去的那个巷子逃跑。

　　于踏做第一个单的时候，五姐和张行都出来了，五姐帮他拨了电话号码，于康的彩铃是五月天的《知足》。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wo… ”

　　只要在国内，他的彩铃都是这个，没有变过，曾几何时，于踏还取笑他是患少女病的小青年。

　　“你好，我是于康。”电话接通了，传来的声音沙沙的，感冒了？

　　于踏拿着话筒说不出话来，五姐在背后戳戳他，他微微有些哽咽的说道，“你是朱大爷么，我……那个，我在这发财了，发了大财，你来和我混吧，我有的是钱。”

　　张行一听感觉不对，一把抢过把电话挂了，拉着于踏的肩膀往行道树上推，“你耍什么滑头呢你，上课学了些什么，你TM白学了。”

　　那个地理老师教过他们，打电话有三谈三不，三谈是谈社会、谈理想、谈你这里的优越性，三不是每次通话不能超过三分钟；不能一个人去打电话、需要有加入时间长的人陪同；不能第一个电话就"邀约"，要经过三、五个电话的交流之后，这是做邀约前的电话"铺垫"。要根据对方的心态、特长、背景等特点，给出一个甜蜜善意的谎言。谈话的时候兴奋度要高，语调要高，比平常要高八度。语速要快，但语言要清晰，语气肯定不含糊，给对方以信任的感觉。说出的话具有一种神秘感，让对方无据可查。不正面回答对方的提问，不具体解释自己的话题。

　　张行刚要伸出拳头，于踏就伸手去挡，“这个人特别信我，这样说他才会更信，我知道错了，我会换个语调的。他不会怀疑，我再打一次好么？”

　　于踏也知道，一旦张行真的对他出手了，就是真的撕破脸皮了，这样对他非常的不利，现在还不到那个时机。

　　五姐把他拉了起来，往他脑勺上拍了一记，“孩子要听话，调皮了不好。”五姐又拨了电话。

　　对方还是隔了十来秒才把电话接起来，于踏有点怀疑了，上次在报刊亭，于康不是又打回来了么，这次自己失踪这么多天，打电话过去又马上挂掉，难道他不会怀疑。

　　压制住所有情绪，强装作开心的说道：“刚才电话掉了，呵呵，你听到了么，朱大爷，我在召唤你发财呢。”

　　“好啊，我听着呢，有什么好主意好项目？”

　　“我也是在一个老板手下做呢，知道你最近失业了，销售经理，7200的底薪，你做不做？”这会儿于踏倒是按照老师教的说了，但是留了一个漏洞，只希望于康听出来。

　　“这么好，具体什么情况，私营的还是外资？”

　　于踏抬头看看那五姐，“你来就知道了。”

　　“好歹给个地址啊。”

　　于踏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允许自己说，再抬头，果然看到五姐对着他摇头。他抿抿嘴，“地址下次再告诉你，你以前不是就像好好赚点钱么，现在这个机会多好，我是当你哥们才叫上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啊，我忙着呢。”

　　在那头的于康慌了，“想什么啊，这么好的机会还要想么，我没两天就可以来了，我怎么联系你啊，你好歹给个地址啊，电话也行。”

　　于踏看着他两不知怎么办，张行把手机伸到他面前，上面显示着一个号码，于踏照着念了过去。

　　于康显得很是高兴，“恩，记好了，行，到时候我给你电话，够哥们，发财一定记得带上我哈。”

　　待在面包车里等人的时候，张行的手机铃声一直响着，看他一副鱼儿上钩了的表情，于踏就猜到应该是于康发来的，果然，过了一会儿张行转过来对着于踏说道：“我发给他地址了，你就等着晋级吧。”

　　于踏特别不甘心。这段时间以来的隐忍全都退去了。

　　他只想出去，靠自己逃出去。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的推开拉开车门，跑，使劲的跑，跑，然后被抓住。

　　其实也没有跑出几步，角落里的汉子像是幽灵一样跑了出来，抓住他的手臂一甩就让他撞在了墙角上，张行和五姐也从车里下来了，正好这时去车站的人也回来了……

　　于踏顺势躺在了墙根，逮着于踏袖子的汉子第一个踢了下去，大家围了过来，纷纷大展手脚，拳打脚踢，千百点全部落在了于踏身上，他渐渐失去意识了盲目的扭动着，脑门在墙头上擦破了皮，鼻涕的眼泪都出来了，每块骨头都像是要裂掉一样，身体不由自主的抖。

　　于踏在快晕倒的时候想着的还是于康，想着于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会觉得自己好傻。

　　于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发现自己还睡在那张高低床上，秦栾坐在边上的凳子上，身子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动了一下，秦栾就醒了，男孩子摸摸他的额头，“你还疼么。”

　　于踏把他的手打开，“疼死了你别乱摸。”想了一会，他又问秦栾，“他们呢？”

　　“是说五姐么？他们去接人去了，你朋友。”

　　“呵呵，五姐你说笑了，我哪里有那么优秀，一般般啦。”

　　于踏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于康说笑着从深蓝色的面包车里钻了出来，羞愧得无地自容。

　　10月份本来就是秋高气爽，从二楼看过去，还来没被收割的小麦昂着头黄澄澄的一片连着一片，小院出去一百米处是水泥铺的路，路两边种了零零星星的几棵白桦树，叶子还没掉光，被风吹得左右乱摇，更远处就是山了，不高，随意起伏，墨绿得好想是要有汁流出。

　　前些天都没有注意过的风景，此时格外动人。

　　似乎于康一出现，空气都不一样了，恐惧和无奈中，多了一点闲适。

　　众人进了客厅以后，就有人来叫于踏下楼。他回了房间把东西全部收到包里放在床头上就跟着出去了。

　　于康很有闲情的靠坐在正中央的大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不时吹一下杯子里冒出来的雾气，眼睛含笑的看着在一边讲得滔滔不绝的张行，不时跟着附和一句，搞得张行兴致高涨，越说越激动最后站了起来，手舞足蹈。

　　看到于踏下楼，于康淡淡的冲他点点头，随即又扭头看朝张行，继续认真听着。

　　待到于踏走近，于康放下杯子又拍拍挨着自己的空位，示意于踏坐下。

　　看到差不多了，于康把手伸进外衣的裤袋，随即又伸了出来，张行说得渴了拿起杯子说话的空间，于康再打量了他两眼以后开口了，“张大哥，不难看出，你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我最喜欢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了，但是你怎么要当这种既没水准又会断子绝孙的骗子呢？”

　　一句话就把大伙说楞了，谁也不知道他要唱的哪出。

　　张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扯了一下嘴角的肌肉他慢慢坐下。“好兄弟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这里肯定是大家一起赚钱的好地方。看你，年纪轻就是喜欢说笑。”

　　于康把手搭在于踏的肩膀上，眼睛却依旧含笑的看着张行，“真的，我说实话，要是像你一样天天四处骗人，还随时担心条子来抓，我活都不想活了，还会骂一下我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人活着就不是要自在一点，你说是不是？”

　　像是撕破脸皮了，但谁都说不出重话，僵持着，场面很是微妙。

　　门口传来的厚重撞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大家有些慌了。

　　于康又拿起那杯微微有点凉的开水问于踏，“你喝么？”于踏摇摇头，于康自己喝了一口。他接着说：“张大哥，刚才来的时候我看了，这个小镇的派出所离这里也就一公里多，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些民警过来就是几分钟的事，但是我们最好不要麻烦到他们，我有几个兄弟和我一起来的，要不你放他们进来可好？我们坐在一起好好的谈。”

　　张行肚子里早就是一堆火了，现在快冒出来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门口台阶上抽烟的五姐，咽了一下口水，“我们在楼后面上课的还有一个班，待会要回来的还有五个人，加起来28个，你们最多不过七八人，你以为凭你这样刚从学校里面混出来的学生娃娃可以搞出什么名堂？”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弹簧刀，“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嚣张，它是见过血的，你问问它。”

　　于康点点头，“见过人血的就是不一样，我家里杀鱼的小刀就没这么亮。”他学着张行的样子也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点东西来，用一张手巾包着，是一把手枪。“我也是才买来的，不知道它有没有见过血。”

　　场面顿时更紧张了，于踏捏紧了拳头，手脚在发软。这个当口，忽然感觉到于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

　　张行不屑的哼了一声，“拿把玩具枪出来吓人又有什么意思。还拿张尿布裹着。”

　　含着笑于康又拿起桌子上的水，刚想喝，却发现水早就凉了，又把杯子放下。继续搂着于踏，“我们是清白的人，拿着枪当然不好，到时候警察一来我就把枪丢出去，要是死什么人，也不关我们什么事了，这枪是我下飞机的时候和周小兵老哥买的，正宗的德国P7系列半自动手枪，但是周老哥说这是从缅甸那边进的货，有一批在昆明就被条子查获了，长江以北应该还没有，就像你说的，我们这种刚从学校里混出来的学生娃娃，他们怎么会认为我们有这种东西。对了，传销组织有枪倒是不奇怪啊。”

　　张行一恼，把弹簧刀定在了木头茶几上。

　　撞门声还在继续。五姐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了一下，径自朝着门口走去，推开守着门的秦栾，开锁，拔开铁销丢在地上，猛的一下拉开大门，“敲！敲！敲个卵！！”

　　同来的是于康的几个哥们，本来大家约着去世博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也就跟着来了，充个场面，心态就跟玩似地。没多么认真，又好奇又兴奋。

　　整个流程都是于康自己设计的，他通过妈妈那边关系比较好的表哥林森联系到周小兵，按林森的说法，周小兵这人在贵州道上，也算是叫得上名的，多少可以帮上点忙。从周小兵那里了解了一点情况，他们就连夜坐飞机过来慢慢安排，租车，□□，哥几个就一人配了一根警棍，豪情壮志，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年一起打群架的少年时光。

　　安排好以后于康就给张行打电话说自己到了，然后被接上车，兄弟们开着小越野远远的跟在后面。

　　于康衣服的两个口袋，一个放的是手机，一个放枪，当于踏在他身边坐下以后，他就伸手进口袋，给哥们发信号，开始行动了。自己呢，也悠悠的和他们撕破脸。

　　这门开得太突然了，兄弟几个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个比减肥前得凤姐还有S型的风度女人对着他们叫卵，全都被这气势吓倒了，呆得四晕五荤的。

　　五姐开了门就不管他们了，甩手回到客厅，找了个单人沙发一屁股坐下，“你们要带人就赶紧带了滚，把□□夹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