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伶人扣·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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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他们经由后台往那阴暗走廊而去。虞嫣蹦蹦跳跳地跟在姜詹身边，刚才那场生死攸关的争斗似乎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就算记性再怎么糟糕，她也不该把经验和教训都抛到脑后，难道打算下一次还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么？姜詹对得意忘形的虞嫣叹气，“刚才只要棋错一招，你很可能会被轰成蜂窝。”
妖怪的字典里没有“后怕”这个词，对虞嫣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眼前这一刻，也许刚才真的很危险，也许不小心真的会死或者被永远困在某个不知道在哪的空间里，但她现在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顺便把那道士也带回现实来了。重点在于结果，所以她根本不把那些事往心里去，人，包括妖怪，都是要往前看的嘛，对已经结束的事情纠缠不休，那有多愚蠢！“我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哼。”姜詹咬牙切齿地冷笑，看来他对于被自己最擅长的幻术困住这件事，分明还不能释怀，“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我都会负责把它拖出来晒晒天光。”
这座剧院的后台确实隐藏着某种东西，至少它有能力趁姜詹掉以轻心的机会把他们扯进结界里，试图至他们于死地。应对幻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由毫无知识来对抗知识的阻碍，引以为利刃的知识会成为悬在自己头顶的剑，命悬一线。因为虞嫣不具备那些知识，幻术反而不能误导她，她完全依靠妖魔天生的直觉走出那个结界，比姜詹料想到的更有效，却是侥幸，下次八成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如今他已全心投入，想再把他拉往幻术之中绝没有那么容易。
那东西只不过是人类的怨气所生，还真的以为他没有办法吗？要不是可怜那个至今不肯现身的伶人魂魄，他早可以来个玉石俱焚，把这里打扫个干净。
走廊里雾气早已散去，那些撒下消解怨气的黄酒也随白色烟雾蒸发干净了似的，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空气中连剩余的酒气也闻不到，倒是角落里残留的灰尘依旧，把好端端的实木地板搞得好像乞丐的百衲衣，肮脏破旧，泛着淡淡霉味。如果用力一脚踩下去，某几个地方还会发出嘎吱响声，让人不由担心那些腐朽的木头还能坚持多久。这里是该好好整修一下了。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一路小跑而来，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狭长走廊中。
“仙人叔叔，姐姐，等等我。”那蛇妖怪只不过跑了这么一小段路，就喘得死去活来，看来她确实不适应双足直立行走的人类形态。如果让柳思选择，或许她会更加热爱匍匐在地蜿蜒前行的姿态吧。
“小蛇？你怎么在这里？”虞嫣拉着她，惊喜交加。她不是被风吹走了么？无论如何，看见她完好无损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刚才一阵风之后你们两个居然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一言难尽……”她的确很想向柳思倾诉他们两个被卷进幻界之后的遭遇，怎奈视线接触到姜詹之后一哆嗦，生生把后半截话吞回去——姜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冰冷光芒，略带点威胁和暗示，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不明就里，但至少看得出姜詹要她立刻闭嘴。
“虞姐姐？”
“呃，那个……”虞嫣开始吞吞吐吐，不时用眼角瞟一眼姜詹，暗示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里。
柳思果然会意，“仙人叔叔，你和姐姐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方才不在前台吧？我们过来时也没有遇见你。”
“……”
“按说，你该从里面出来才对，可你却从我们背后过来。”姜詹摇摇头，“先前小虞只不过砸掉一个棋盘而已，这里的逻辑怎么全乱了套？”
柳思呆立在那里，再看她的神态，和从前相比的确有什么地方完全不同。她虽是修行多年的蛇妖，但成为人形不过是近十几年的事情，平素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姿态，和人类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可眼前这个柳思，竟莫名带着些许幽怨哀伤之气，她看人的眼神倒像是阅人无数早已看尽世态炎凉似的。这就好像小青突然变成了白娘子，难免不令人生疑。
他慢悠悠地从鹿皮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环钮圆形铜印，一般着道袍的时候袋子挂在腰间，可他现在却是西装革履，幸好他身材瘦高，把东西藏在怀里也显不出形状，不然虽然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胸前却鼓起一块异物可就不那么雅观了。
“……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言毕以食指和拇指轻轻拈起那枚印章，对准柳思额头盖下去。
印章只比手表表面稍大，极不起眼，触到她却像烧红的烙铁，青烟袅袅中肌肤应手而焦。她一声惨叫，双手捂着额头倒地，焦黑伤口腐蚀一般不断扩大，只一瞬，不仅头面，连双手都烧焦如枯柴，最初伤口上“黄神越章天帝神之印”的反白印文仍清晰可辨。尽管知道那物体不是真的柳思，可惨呼声依然让虞嫣皱着眉背过身去。
无论如何，柳思都是她的朋友，就算只是有柳思的外形的东西，看起来也好像本人在那里受那种苦楚似的。
那东西□□着在地板上爬行了一段，最后声息全无，尽管没有燃起任何火焰，她却烧得只剩下一小堆灰烬。
虞嫣看着那些灰，脸色发白地问：“我们还困在结界吗？”
姜詹沉下脸：“不，应该是我还困在这里。”他扬手如法炮制，把符印端端正正地盖在神情无辜的女子前额，她委顿倒地，瞬间也化为一堆灰白灰烬，不成人形。
他看着地上两堆灰，突然觉得头疼。
柳思也就算了，怎么连虞嫣都被掉了包？她们两个现在又都到哪里去了？
最里面那扇门好好地关着，好像从未被人打开过，黄铜把手闪着可疑的光芒。姜詹叹了口气，这看起来像有某个人正期待他去开门似的。就算他考虑到这可能是下一个陷阱，又有什么办法？就算这是对方早已设定好的剧情，他也有必要去触发那个关键。
这一次，没有任何变故，他很轻松地转动把手开了门，往里面一看，忍不住又想叹气。
里面又是一个虞嫣。
除了她，还有塞了满满一房间的破旧家具，和他们最初看见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虞嫣别无异状，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好像见了鬼。就算真的见了鬼，她也不会露出那种惊诧莫名的神情。
“小虞……”他停顿了几秒钟，感觉不知从何说起，然后终于下了决心，向她伸出手，“过来吧。”
虞嫣的视线在他身上转来转去，满脸狐疑，就是不肯靠过来。
姜詹把她拎过来，用惯常的动作摸摸头，要她安心，然后才问：“你刚才遇到什么了？”
“刚才，你突然倒下去变成了灰。”她脸上表情有一瞬黯然，随后又嬉笑起来，好象全不往心里去，“那个你给我一个罗盘，居然也变成灰了……”
“你砸掉了红娘的棋盘之后以为已经和我一起回到现实，结果突又生变是么？”
“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小虞也成了灰。”
大概从柳思消失之时开始，他们身边的那个就不是本人了。可笑的是创造这个幻界的人似乎连完善剧情这种基本能力都没能很好地掌握，虽然努力把他们分开，可给他们看到的对方幻象中十有八九倒是真人表现。姜詹给了幻象一个罗盘，那边虞嫣也真的收到一个，虞嫣砸了红娘的棋盘，姜詹看破了幻象的真身，那些结果互相影响。大概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伪装成朝夕相处的对象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创造者不得不出此下策，却把幻术世界中的逻辑关系搞得一塌糊涂。
虞嫣也被搞得完全糊涂了。
她绕着姜詹转了两圈，东摸摸西捏捏，又凑上来嗅了嗅，自言自语着：“看起来不太像假的呀……”
“哼。”他冷笑起来，真可笑，什么时候轮到妖怪怀疑他是真还是假了？
“我知道了！鬼片里遇到鬼打墙经常有一种桥段！”虞嫣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挥舞。
“你准备用手机打110么？”姜詹哭笑不得。
虞嫣可不管他的表情有多难看，开心地炫耀：“你看你看，居然还有两格信号呢。”
一般剧情发展到这里，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那些倒霉的主角会发现手机已经没信号了，不过剩下的百分之十，会发现他们的手机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毛病，总之，这通电话永远拨不出去。
老土的桥段都是如此，并不代表他们遇到的事情也会照这样发展下去。
虞嫣笑嘻嘻地按了个键，看来这个号码她早就设定好了一键拨号功能，她明显有点紧张，却没有把手机放到耳边，而是死死盯着屏幕。感觉时间近乎凝固了——当然只是感觉而已，姜詹听见音乐从自己口袋里传出来，和手机的内置喇叭毫不相称的气势磅礴的女高音，莫扎特的魔笛里那段夜后的复仇咏叹调，倒也适合剧场环境。
“小虞……”他看着手机上熟悉的来电显示号码以及号码上面显示的“小虞”两个字，感觉相当无奈，“我没有兴趣陪你玩间谍游戏。”
“这很可能说明，凶手，啊，不，那个源头对鬼片不了解。这种时候手机居然还能正常接通，观众们该有多失落啊。”听那遗憾语气，她好像恨不得他们两个被困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然后重新拨了个号码。
“小蛇，我是虞嫣呀。”虞嫣语气平静地拿着手机通话，半点也没有身涉险境的紧张感，“你现在在哪里？什么？好吧，你别挂电话，我这就过去。”
她转过头，盯着姜詹说：“小蛇说她就在舞台上。”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伶人扣·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