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妖于归·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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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不是更麻烦？如果刚才解开禁制，也许他会立刻哭着跑掉，省好多事。”
姜詹看看被他们随便丢在客厅地板上的少年，还有他脸上羞愤欲死的表情，叹气：“……我怀疑他会想办法和我们同归于尽。”
“是你不好，为什么要消遣他？你根本就没有……”
“不可说，不可说。”保持着神秘微笑的男人捏捏她圆润脸颊，神态里分明写着图谋不轨四个大字。
回到家，他很好心地替僵硬如石的少年破除禁制——做得绝对不彻底，只让田九如能开口说话而已，可能觉得欺负闷葫芦太没有成就感。
于是只听田九如在那边“妖道”“妖女”地骂不绝口，虞嫣充耳不闻，该干什么干什么，烧水、清洗茶具、泡茶，坐在沙发上等喝茶的人却皱眉：“年轻人耿直是好事，不过，到这种情形下仍一味激怒敌人，不懂变通，有点太过分吧？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幸好是我，换个脾气暴烈的直接把他砍了。”
“你是没砍他，却让他感觉生不如死……”
虽然说普通人若是这么生不如死一回，实在做不到像这热血少年那样还有精力高声叫骂，恐怕早就缩到角落里一边流泪一边舔心灵创伤去了。
始作俑者温柔地笑，似乎真的怀有一颗金灿灿的慈悲心，说：“小虞啊，去安抚安抚你弟弟，实在太吵了。”
“咦？”
虞嫣对道士的命令刚觉得惊讶，这一夜备受屈辱的中条弟子却更为愤怒地抗议：“我才不是妖怪的弟弟！”
“哼，你有什么好计较的？我要是有你这种弟弟才丢脸呢。”她认真反驳，却忘了究竟是谁最早拿田九如是自己弟弟的事情做借口的。
“你们……”少年瞪圆黑亮眼睛，眼神像只伺机攻击的小猎犬，带点怨恨，又带点不甘心。尽管那哀怨模样，其实很让人想踩一脚。虞嫣沉吟许久，又盯着道士看了半天，终于忍住跑过去多踹他几脚的念头，低头倒茶，决心在外人面前至少还是扮演一个乖巧可爱的好妖怪。
“我们怎么了？”姜詹放下杯子，把虞嫣抓到身边，摸摸头发捏捏脸，故意做个主人与宠物亲密无间姿态给田九如看，“你把我骂做那么没品的妖道，就是因为我和小虞在一起么？收养妖怪又怎么了？狐刚子那只老狐狸还是上界金仙。就是你们剑仙一流的祖师爷，不也是只老猴子？”
狐罡子是汉代炼丹大师，为天狐之祖。和越女比剑的袁公本身是只白猿，是剑仙之祖。他虽然语近讥讽，却也没说错。除了玄女之外，袁公与越女作为剑仙祖师的资格最老。田九如再次露出那种想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凄厉神态，虽然愤恨于祖师受辱，无奈何那男人的话却让人无从辩驳，想必正在心里狠狠诅咒他，只恨自己修行不足，否则，至少也要拼个玉石俱焚才好。
仙猿与老猴子，语义相近，尊崇与嘲弄，差距何其遥远。难怪这个剑仙派的年轻弟子会恨得牙痒，姜詹可能还嫌效果不够好，顺便做无良状追加两句刺激他：“锁了琵琶骨也没什么啊，年轻人，以后破了禁制就又很生猛了。前提是能破了我的禁制，否则修行绝无寸进。”
虞嫣轻咳一声，往后退。她感觉到小道士身上散发的杀气又提升了好几个层次，这小小的客厅似乎装不下姜詹言语中散发的毒气和田九如眼神里的萧杀之意，搞不好暴风雨随时都会来临，她可不想被卷进去。他们道门内讧，本来就不应该把无辜的妖怪卷进去。虞嫣已经准备好随时夺门而出，当然前提是那小道士真的可以像姜詹说的那样，能破他的禁制。
天知地知她和姜詹都知道，刚才那一簪子压根就没刺下去，可田九如不知道。在毫不吝啬地使用幻术玩弄人心这点上，姜詹可能比最擅长恶作剧的妖怪更恶劣几分，这种事她见得多了，田九如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虽然对这个下决心以身殉道的小道士有点抱歉，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好，谁让他非要自己跳出来惹是生非，偏偏又是那种一看就觉得欺负起来很有趣的正直性子，活该栽在那个恶趣味的男子手上。想象过去，眼看着刻了咒语的簪子刺进身体，整个没入皮肉，要拔簪子，除非连琵琶骨一起卸掉，那种痛苦夹杂着绝望的滋味，就算日后田九如知道那只是幻象，想必也会成为终生的心理阴影。
万恶之源又微笑起来，一派云淡风清，仿佛真的与世无争，刚才那些恶行恶状全是他们的幻觉：“我为了道歉，请你吃汤圆怎么样？”
“你认为他现在还愿意接受你的道歉么？”虞嫣打量着地板上的小道士，如果田九如修剑仙能修成以眼杀人，姜詹肯定已被大卸八块，那孩子对他绝对不会手软。
“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前辈呀。”他或许认定前辈欺负后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惜少年却不这么想。
田九如先做了几个深呼吸，大概打算高呼口号准备英勇就义什么的，结果虞嫣蹲在边上不紧不慢地冒出一句：“来，请跟我一起说那句经典台词——士可杀不可辱！”他一口气就卡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你怎么知道！”
“……偶尔看看八点档，或许有好处……”虞嫣说得很小声，田九如在震惊之中却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几百年过去了，这些名门正派调教出来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说的台词半点没变？”此人冷笑着抱怨，仿佛他已历经沧海桑田，对眼前的戏码有诸多不满，对田九如的孺子不可教深表遗憾。
“妖道！我中条弟子宁死也不受你这邪魔外道的污辱！有本事，现在就将我杀了！”小道士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姜詹冷哼。
“哼，杀了？你师父传你中条老姆一脉剑术，是为了叫你寻死么？真有志气，就把自己琵琶骨上那道禁制解开来给我看。”
然后，某邪道士就转身进厨房，洗手做羹汤——事实上，烧水下汤圆而已。
妖怪跟在后面挤进去，不打下手，专门捣乱，堵着门问他：“坏心道士，你就那么想看他哭着回去找师父救命么？”
“这样他才不至于走错路，他要一时不愤自尽了，我玩谁去？激励着他精进修炼，以后才更好玩，再说我本质上还算好人呀。我的演技与猴子相比如何？天地间那么多神仙，我最喜欢的还是猴子。”此猴子者，斗战圣佛是也。拿自己和那出了名的惹祸精做对比，他还相当得意。
“所以你也和他一样，总是要干点让人头大如斗的事情么？”
对于这点，姜詹从不否认，“你要知道，道士任性起来，比妖怪还让人头疼。”
虞嫣坚决不肯把自己下降到与他一个层次进行评价：“我可是很有良知的，比起任性来，我怎么能与您相提并论呀。”
“我也是很有良知的人呀，你看我，从不玩过火从不要人命。从恶劣这点上说，我比猴子要稍微强一点。我从来不开粗俗的玩笑，扮坏人就一定扮到底，之后一定有补偿。我只是用幻术先消遣一下那孩子，看他有没有骨气，他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就把从别人那缴获的剑丸送给他。其实是成全了他呀。”
剑丸说是丸，其实就是经过淬炼的宝剑，凝结五金之英，至柔至刚，团成小丸子的宝剑，吞下去用自身三昧离火锻炼，这才算入了剑仙的门。
“剑丸是什么样子的东西呢？我还从来没见过。是不是像药丸？”虞嫣围着他打转，像是彩蝶绕着青松飞舞，他们两人的搭配不说十分，总有七八成显得怪异。
道士谆谆教导之，附加炫耀效果：“最次的剑丸，吞下去也有聂隐娘的水准。我这个么，是以前抢劫了一个峨眉派自以为正义的家伙，收了他的飞剑。我们让他吃汤圆，再把剑丸混在里面让他吃下去——这主意怎么样？”
他掏出鸽蛋大小的丸子，色泽青中泛蓝，仔细看是由韭叶般的宽剑刃层层团成的，盈盈闪光，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也和汤圆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除了都是圆的之外。虞嫣往后缩了缩，像被锅里的沸水烫到，虽然没有大声呼痛，从表情看她现在绝对不好受。仙剑的剑气对妖怪充满威胁，连剑囊都能捉鬼，何况是这样高品质的仙剑。没有在一见之下夺路而逃，她已经比普通妖怪强许多了。
“颜色虽然漂亮，可是孔雀蓝一看就是有毒的东西嘛，他肯定不肯吃……”
尽管虞嫣对此毫无信心，姜詹还没放弃这个汤圆阴谋，“要是滚上一层糯米粉呢？”
剑丸受到一点热气就会滚动旋转，一下锅在汤水中旋转不止，好似活物，看得虞嫣目瞪口呆。当年铸剑的人如果知道此事也许会痛哭失声，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某天会有人把他的剑丸当汤圆下锅。虞嫣远远避开锅和锅前面的道士，她可不希望这东西受热后跳出来蹭到自己身上，那对妖怪来说不是受一点伤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性命攸关时总会小心一点。
人缩到门后，她不忘继续探讨刚才的话题：“可是剑丸和汤圆口感也完全不同啊，他一咬不就露馅了？”
姜詹微笑，用勺子把在水里上下滚动不止的剑丸压下去，得意洋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如果用了幻术让他看不出来，心甘情愿吃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有什么意思？”
“呃……你要故意欺负他吗？”
“当然。”
从厨房端了热腾腾的汤圆出来，那两个家伙一起微笑，效果更加邪恶。姜詹把田九如扶起来，解开禁制，虞嫣放下勺子和筷子，离那只碗尽量远一点，似乎连看一眼都觉得痛，搬出椅子请田九如坐，很客气，很体贴，像是招待友人留下吃夜宵的一对主人，还不忘轻轻说声小心烫。
一碗乳白汤汁泡着圆滚滚白如玉的团子，芝麻馅，还有些烫嘴，大部分看来别无异状，不过，碗正中那颗孔雀蓝色滴溜乱转的东西就更显得惹眼了。虽然在精神上被折磨了一整晚，田九如也不可能自暴自弃到把这种东西吞下去，那两人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敬业精神，在碗上没动半点手脚，连障眼法都不用一个。他盯着眼前的东西发呆，自然不肯动筷子。
“来，眼睛再睁圆一点。看清楚了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算起来是好多年前我从一个苗人手中夺下的独门秘宝，就是小虞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怎么样，算是我这个长辈送给你的见面礼好了。”
姜詹适时地奸笑着，暗示那是蛊毒，田九如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这下更不肯吃了。这正是姜詹想要的效果，一把捏住少年的鼻子，然后把那颗色泽诡异的丸子夹起来往他嘴里一丢。剑丸本身是通灵宝剑，入口直接飞入丹田。任凭田九如在那里呕了半天，又如何吐得出来。
他笑得更加坏心，“这小家伙看来满喜欢你的，就这么住下不走了嘛。我先说清楚了，三五年里你不能引自身离火炼化了它，到时候可是会很麻烦的，就算你师傅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你。”剑丸需以离火锻炼才能为己所用，他骗田九如这是蛊毒，逼着尽快炼化，其实也并非完全都是恶意，只不过他向来不愿随便向人示好，明里暗里总是嘲讽讥笑的时候多，习惯成自然了而已。
田九如脸色煞白。在他看来，姜詹简直是要将自己生生置于死地，先刺琵琶骨，又喂他吃下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究竟是何居心！他把双眼瞪得几乎渗血，牙也咬得咯咯响，拳头攥得关节发白，总之，一切在遭受重大打击情况下应该发生的激烈反应，在这少年身上一览无余。
于是虞嫣决定展现自己的纯良，付起姐姐的责任尽力安慰他——虽然她这个姐姐完全是单方面冒认的：“那句话说什么来着，就是很土的那句，在安慰失意之人时每次都说的那句。”
道士配合她表演著名桥段，以诗朗诵的语调念白：“留得青山在……”
虞嫣过去拍拍田九如，明知道他讨厌身为妖怪的自己，分明看见他握紧拳头，面上笑容不改：“呐，你也听到啦，留得青山在……小道士，我知道你恨他，不要紧，你加油修行，我支持你，将来一定要好好地向他复仇！”
“小虞！你究竟站在谁那边？”
“作为妖怪，我只想安静地看热闹而已。”
“明天我们吃红烧肉。”姜詹微笑起来，附加狰狞效果的那种，然后在几乎属于素食性的妖怪重复着“讨厌……不要……”的微弱哀鸣声中，他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处罚妖怪就从厨房下手，在被她抢白无数次之后，终于找到的对应之道，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应该会相对有效吧？
他们本来没指望田九如能乖乖离开，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万一他再度发难就再用个禁法将他制住，顺手丢出去，接着他会被120接走还是被好心人送往救助站，那就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问题了。然而血气方刚的中条弟子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听从了姜詹的话，居然向他们一抱拳，开口就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晚辈必当再访洞府向前辈讨教。”
虞嫣几乎立刻就笑得翻到桌子底下去了。如果这还不到150平米的屋子就能称得上洞府的话，那神仙们的日子也忒凄惨了一点。为什么这孩子总要说一些落后时代很多年的土气台词，因为那种小说看得太多了么，他不会就这么废掉吧？
姜詹偏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好走，不送，期待来日见识你的高招。顺便，代我向你师父问好。”
少年恶狠狠地瞪过去，视线在空气中形成肉眼无法分辨的电火花，只可惜目标并非易燃易爆品，乃是脸皮堪比城墙的邪恶道士一名。对他而言，这种视线大概不比五百米外的灯泡对他的影响更大，搞不好长久以来，他就是以旁人的怨恨为营养品，不断提高自身毒舌的能力。
“为什么我感觉像在现场观摩那些卫星台会抢着在同档期上映的‘长篇巨制武侠史诗剧’？”
虞嫣嬉笑的发言换来姜詹的严肃说教，苦口婆心：“小虞啊，作为一只有品位的妖怪，不可以随便看那种东西，那对智商有害。”
“咳……不要特地强调品位。”她很清楚自己的字典里没有高雅品位这回事，与其在幻想中自取其辱，不如一开始就承认现实的好。
“为什么不？恶俗的品位也还是品位呀。”
田九如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如说是逃走了比较恰当，遥望那似乎刻上“怨恨”二字的背影，与道士相比还算保有些许良心的妖怪叹息，一个好少年就这么被埋下仇恨的种子及孽缘，多可怜，希望他回去之后身心都能得到安慰，“对师父的爱会引导他回家去么？”
姜詹不失时机地继续表现出性格当中完整的欠，相当骄傲地回答：“对我的恨会鼓励他回山精进修行。”
田九如啊田九如，你遇到这个人，一定是上辈子无恶不作的报应，也不对……以那孩子的个性，搞不好上辈子他也是捉妖道士，因为过分的正义感导致杀孽太重才走到今天这步，唉，冤冤相报何时了？虞嫣叹气：“你欺负那单纯孩子小心遭天谴。”
姜詹回答得坚定且充满正义感，外带令人如沐春风实则险恶异常的微笑：“别这么说，我们特地把他带回来开导，不就是希望他就此走上正途吗？”
其实，你是觉得还没欺负够本把他抓回来继续继续戏弄的吧？不想被罚连吃一个星期红烧肉的妖怪低头，把那句话吞回去。
迫于道士威严——不如说是压迫下的那份安静没有持续多久。
“哟……喔！”
寂静里爆发出相当诡异的呼喊，随后响起某种弹拨乐器与尖利笛声合奏间或配合着鼓点的曲子，嘈杂怪异，仿佛是狂欢舞曲，又带着些许奇怪的忧伤气氛。
虞嫣飞快地接听手机，无视姜詹意图嘲笑她品味恶劣的玩味眼神。妖怪和道士的喜好从根本上而言，无异于天壤之别。譬如说，姜詹会从清早开始播放全版玄门经唱曲，而虞嫣能在最大音量的重金属摇滚中安然入睡。
“为什么你的朋友在凌晨三点还找你？”
“因为他们中有一些是夜行性的啊，现在对他们而言，正是玩乐的大好时光。”随后她开心地扑过去，抓住男人的手不那么恳切地请求：“话说，明天晚上有个不错的聚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每次她故作乖巧懂事，多半是心理有鬼。道士冷眼旁观，看她堆起灿烂笑容，大做宣传：“很好玩的哦，大家都会带酒和食物去，空手的人就要表演节目，或者接受惩罚。”
“所谓的惩罚，是把博物馆门前的石雕偷一座或者把孔庙门上的牌匾抢回来之类的事情么？”
“原来道士参加过那样的聚会呀，那你更要来啦！”她奋力鼓吹起来，“那处宝地，风景优美，交通便利，人迹罕至……”
——要不要再加上酒店式管理、配套设施齐全、提供优质服务？他决定不和这个以妖怪之心度道士之腹的家伙计较，她以为自己是售楼小姐不成？况且，让她独自在外胡作非为，指不定又会带回什么麻烦来，刚解决掉那个小道士，最好不要再来一次了。至少近期内不要再来一次了，若是美人，那可以另当别论。
那一夜，月黑风高。月如凄迷的眼，高挂天顶，朦胧月晕里很突兀地斜伸出长长分枝，似云的分叉，又似奔月之道。露水倾满整片荷塘，盈盈闪光。以水面为席，以荷叶为几，要的就是一派仙家的风雅姿态。姜詹当真拉着虞嫣步上池面，如履平地，仿佛月光已将盈盈一池化做青玉，但见涟漪自两人足下荡开了去，隐没于层层荷叶掩映之下。
“这位道长，今夜月色撩人，你我何不共饮一杯？”艳装女子端起黑陶酒杯，皮肤在月光下愈发显得莹润白净，活生生的玉雕美人一般——只不过是体态丰满的唐代制品罢了。她以漫不经心地态度跪坐池塘水上，倚着待放的红莲花苞，对姜詹抛个媚眼，却是两人之间开玩笑时常见的无赖嘴脸。
眼见着远处黑影浮动，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妖怪聚集一处，只是不肯靠近过来。大多数有理智的妖怪，大约都不会主动接近道士。也有例外就是了。邀请捉妖道士去参加妖怪的夏夜聚会这种事情，也许只有虞嫣才做得出来。叫人不知道是该说她没常识好，还是说她太异想天开才好。
“虽然这是妖怪的聚会，但，是你自己说的——其实妖怪与道士是同类，道士中有一个种类叫，妖道。”虞嫣模仿他平日里说教时严肃又带点戏谑之意的口吻，竟有七八分像，说完，自己很得意似的咯咯笑着，为他斟酒。
正版说教狂再度负担起向妖怪传播正统眼中歪曲理念的重任，循循教导之：“在儒家眼里，给葛洪的形容词都叫妖妄，所以么，邪道与妖道只有一步之遥。”
“这么说，你终于打算向妖道进发了？”她笑着靠在道士肩上，明明只喝了一杯，那轻狂神态却好象已经醉了。
“不，还是邪道听着比较美型。”
他可还清醒得很呢。
眼下分明无风，荷叶却摇曳生姿，考虑到池塘里以及对面的那群妖怪在场，这事倒也不显得有多么怪异。包括从池塘里猛地窜出个少女，也没让他杯中的酒晃一晃。那女孩穿粉红小吊带配花凉鞋，披肩发上别着碎钻发卡，这身打扮在城市的繁华街道上出现频率肯定要大过午夜禅寺的池塘边。
这算是自投罗网吗？原来，也不是所有妖怪都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姜詹有点好笑地看着那个少女外形的妖怪想靠近他又不踌躇不已，想说话结果欲言又止。反倒是虞嫣笑嘻嘻地先打招呼：“嗨，好久不见了啊，蛇肉火锅。”
“我不是蛇肉火锅！”少女大吼一声，把虞嫣往边上一推，犹犹豫豫地蹭到姜詹边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仙人叔叔，姐姐她到底是那种妖怪？身为道士一定看得出来。”
“叔叔？！”姜詹皱眉。
“仙人叔叔……总不会是叫仙人姐姐吧？”少女眨眨眼睛，端得是纯真无比。
“为什么本地妖怪里都是这种毫不可爱的家伙……”他瞄到虞嫣在边上开心地自斟自饮，一副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的自在表情。
“蛇肉火锅”小心翼翼向姜詹贴近：“告诉我嘛，大家都想知道，她不肯说，我们又看不出来。已经开盘口下注了，狸猫是一比九，大家对她是女鬼的信心比较不足，才一赔十一。”
“你们就没有赌她是古董之类的东西？”
小女妖吧嗒吧嗒点头：“有啊有啊，花瓶到目前为止呼声最高，已经开到一比一点五了！”
这些妖怪，八卦起来居然也不比无聊的仙家差多少。
“你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和小虞有关的事情么，哼，情报费可是很昂贵的。”眼光一瞥，锐利如刀，“你好象是修行多年的蟒蛇？拿来炼药似乎不错……”
“姐姐！虞姐姐！”那个小丫头连滚带爬地哭着向虞嫣扑过去，“好可怕……呜呜……和姐姐在一起的仙人叔叔好可怕！”
哼。
妖于归·完（这次应该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妖于归·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