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二十八章:薨 ...
-
天和四十二年,澜王病重,药石无效,群医无策,渐已弥留,皇后领着女眷,太子率众臣跪于尚和殿外听招,黑压压的一片,从尚和殿门一直跪到宫门,绵延数里。
暑气已消,秋日的凉风,带出阵阵凉意。不知跪了多久,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墨瞿面无表情的从里大步迈出,一下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皇后由银霜扶着率先站了起来,快步来到墨瞿跟前,天晟拉着暮雪紧随其后,三人都紧张的盯着墨瞿,希望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丝毫的情绪。
看着心思各异的三人,墨瞿嘴角勾出一缕不易察觉的悲凉,替陛下感到悲伤,这里的跪着的站着的,除了暮雪,又有谁是真心担心。只是一瞬,墨瞿收敛神情,不待皇后发问,就拱手,抢先说道:“陛下宣公主觐见。”
皇后脚步停滞,凝重的脸上的显出了丝丝的嘲讽,回头瞪着站在身后的暮雪,如两把利刃,直刺暮雪胸口。
天晟听着不禁松了一口气,嘴角浅浅一勾,看不分明,还好没被皇后抢了先机,暮雪,至少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她的毒。。。
暮雪感到前方压力,头皮阵阵发麻,不敢抬头,只是偷眼看了一眼天晟,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机不可见的冲她点点了点头,暮雪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福生,欠身进得门去。
皇后看着暮雪进去的身影,仇恨的种子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身心,跨步向前,想硬闯,墨瞿早有准备,跨步挡在她面前,冷冷道:“对不起,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皇后没有理会他,但也不再动作,只是恨恨的盯着关闭了的殿门,似是透过门看着什么,眼眸里涌动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恨,有爱,有不舍,有哀怨,有悲哀。。。,分不清楚,但渐渐所有的情绪,只剩下浓重的恨意,从眼中喷薄而出。她用力甩袖,背过身去,不再回头看一眼。
墨瞿不解的看着皇后,没想到她轻易就罢手了,冲天晟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去。
天晟看着皇后的背影,噙一缕微笑在嘴角,无声冷笑。原来她对父皇还是有情的,她有多爱就有多恨吧。
尚和殿消弭了浓重的药味,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重重叠叠的帘幕后传来,粗重的喘气声,让暮雪的心跳错了几拍。
快步向前,掀开帘幕,错愕的看着床上苍老而消瘦的人影。才几月不见,没想到,父皇已经以如此快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原本的光彩已经消失,浑浊的眼睛,盯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暮雪几乎要落下泪来,一下跪在床前,抓住他的手,紧贴脸颊,低低的唤道:“父皇,父皇,我是暮雪,您看看我啊。”
澜王的表情渐渐松动,浑浊的眼晴清明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转过眼,看着暮雪,露出欣慰的笑容,艰难的摩沙着暮雪的脸,说道:“暮雪。。。我的女儿。”
暮雪欣喜的看着澜王,努力绽开最美的笑容,回道:“是我,父皇,我是暮雪。”
澜王脸上渐渐散发出了光彩,似乎一下子脱离了病痛,整个人鲜活了起来,凝视着暮雪,激动道:“暮雪,我的女儿,父皇对不起你,父皇没有照顾好你的母妃,也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的母妃惨死,让你流落他乡这么多年,饱受磨难。”澜王眼中弥漫起水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时激动额咳嗽了起来。
暮雪连忙,轻拍他的被,抚慰道:“父皇,您别说了,您也是无能为力,暮雪不怪你,母妃也不会怪您的。”
澜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轻拍暮雪的手背,摇摇头,哀伤的说道:“你母妃死去的那年,父皇没能陪在她的身旁,父皇悔恨了一辈子,一直想随她而去,但是父皇怕你母妃怪我啊,没有保护好你,父皇无颜去见她,也放不下你,怕父皇死后,就再没有人能保护你,所以只能让你的母妃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了。现在,父皇终于找到了你,父皇也就放心了。咳咳咳,皇后费劲心思,寻找兵符,妄想成为女皇,可是她没有想到,所谓的兵符,其实是一个人。”
澜王嘲讽的笑着,接着说道:“他就是墨瞿,墨家世代忠于宁坤皇室,把你托付给他父皇也就安心了。父皇太累了,你的母妃在下面应该也等急了。”澜王欣慰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暮雪,慈祥的笑道:“暮雪,父皇不能照顾你了,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父皇。。。”暮雪的泪簌簌的砸在澜王的手背,嘴唇微张,欲语还休,她该不该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女儿,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可是让一个垂死的老人,死不瞑目,自己情何以堪。他为了自己,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难道自己要亲手破碎他最后的美梦吗?自己如何狠的下心。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他的女儿吧,就让他安心的和颜妃重聚吧。暮雪哀伤的伏在澜王的身上,低低啜泣。
澜王的眼角闪着泪光,呢喃道:“这么多年,父皇一直在想,如果父皇不是皇帝,你母妃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对普通的夫妻,一个普通的家庭。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你的母妃,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重负,谁都无法逃开。一切的宿命,也许只有死才能消除。”
当时的暮雪并没有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很多年以后,当回首往事,才明白,这句话,从一开始就像是宿命一样注定了大家的命运,一语成缄。
澜王说了太多的话,粗粗的喘着气,暮雪直起身子,用心的一遍一遍的给澜王理着发丝。墨瞿站在暮雪得身后,面露同情之色,想上前安慰,又不想打破他们最后的一面。
突然,澜王似是看到了什么,欣喜的凝视床顶,温柔而笑,轻声的问道:“颜儿,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说着张开双臂,似是在拉着什么似的,脸上闪着从未有过的期盼与幸福的光芒。也只是在一瞬间,澜王的双手就无力的直直的下坠,滑落在床上,再也不动了,粗重的呼吸戛然而止,但他的脸上还是漾着幸福的笑容。
暮雪痛苦呜咽,轻轻的阖上他的双眼,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簌簌的滑落,他是看到了颜妃了,至少他是幸福而去。
墨瞿直直的跪下,掷地有声,久久不再抬起头。
许久之后,墨瞿抬起头,下定决心,坚定的对暮雪道:“公主,墨瞿一定护您周全。”
暮雪回过头,残痕犹在,扶起墨瞿,咬了咬唇,缓缓道:“谢谢你,墨瞿。。。事到如今,父皇西归,皇后必会开始行动,父皇可有留下什么遗诏。”
墨瞿从怀里拿出两道明黄的圣旨,递给暮雪,暮雪展开圣旨,一一阅过,读到第二份时,呆呆愣住,凝重的蹙眉思索,原样卷起,还与墨瞿,吩咐道:“墨瞿现在只需宣读第一份遗诏,第二份恐怕得想个万全之策,如今务必得确保太子顺利登基,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墨瞿似是已知道内容,点了点头,恭敬的回道:“墨瞿听从公主吩咐。”
“咚咚。。。”悠长的钟鸣哀切的回荡开去,一瞬间,整个皇城蒙上了白纱,漫天雪白,惨淡灰暗。
天和四十二年秋,澜王驾崩,遗诏传位于太子。
暮雪颓然走出尚和殿,落日西沉,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公主。”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暮雪的身后响起,暮雪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皇后一身缟素,脸色憔悴却诡异的笑着,眼珠直直的看着自己。
暮雪感觉一股寒意爬上后背,看来这次是逃不过了,暮雪认命的福生行礼,假装疑惑道:“暮雪给娘娘请安,不知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本宫可不敢,只是看来公主你忘了答应本宫的事,本宫只好亲自来问问,兴许能记得起来。”皇后语气温柔,但眼神却闪着锋芒,似紧盯猎物的毒蛇,伺机而动。
暮雪环顾四周,人都在尚和殿内,似乎有皇后的人隐在周围,银霜正冷漠的看着自己,如今皇后是刀俎,自己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暮雪苦笑一声如实回道:“暮雪不敢忘,只是,父皇没有给我什么兵符。”
皇后似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伸手一把掐住暮雪的脖子,把暮雪压在柱子上,恶狠狠的说道:“不给你难道会给我吗?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快把兵符给我,别忘了你身上的蛊,你的命可是捏在我的手里。”指尖渐渐用力,之道暮雪的脸渐渐涨红,才倏地收回手。
暮雪瘫坐在地,扶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断断续续的说道:“没。。没有。。兵符,是墨瞿,墨瞿才是兵符。”只要皇后再掐久一点点,自己就死在了这里,自己甚至感到了生命的流逝。可是现在自己绝对不能死,不能。
皇后若有所思的,见暮雪不像在说假话,冷笑道:“既然没有兵符,那你也一样,一个太子带回来的假公主,谋害皇帝,篡夺皇位,我看你们怎么玩下去。银霜,带她回凤翎宫。”
暮雪也不反抗,冷傲的看着想来抓自己的女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容的跟着皇后踏向凤翎宫。自己一定会活下去。
至此,“庚寅之变”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