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com》短篇集》叶 笑

2、《人鱼之殇》

　　【1】
　　小六在十五岁进行加冠仪式的时候，她前面五个姐姐痛哭流涕的跪在人鱼王国真正的掌权者、她们的外祖母面前恳求：“奶奶，千万不能给小六加冠让她上海面上看看，她一看就看不回来了啊！！！”
　　祖母很惊奇，拿着正准备放在小六头上的花冠，很是疑惑的问：“为什么呢？我从小让人给你们讲《海的女儿》，难道你们还没被海上世界吓怕么？那些王子啊什么的全是混蛋无赖小流氓，我只是单纯想让你们去海上吓唬吓唬人类而已，小六为什么看一看就看不回来了？”
　　“祖母啊啊啊！！！”人鱼六公主中大公主喊得撕心裂肺：“你不懂小六她那诡异的思路，她平时吃太好了啊！！所以她决心要成为《海的女儿》里的女主角，上演一场生死绝恋……”
　　“嗯？真的？”祖母一脸不敢相信的看向旁边她最疼爱的小孙女，今天刚满十五岁的六公主“小六”。小六立刻做出了乖巧的表情，满眼坚定道：“奶奶，我从小就知道，王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人类的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品种。他们用花言巧语欺骗雌性的心，用看似真挚实际虚伪的眼神捕获雌性的爱，所以，我怎么可能看上人类雄性这种无耻下流的品种呢？！！！我们海里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说完，在旁边围观的所有雄性人鱼——包括除了微笑还是只会微笑的人鱼国王都鼓掌了。小六对众人微笑着点头行礼，然后对着祖母低下了头：“请祖母放心的为我加冠吧。我一定以吓死人类为目标到海面上去长见识的。”
　　“嗯，好。”祖母和蔼的笑着点头，接着忽视了旁边另外五位公主的哭喊，将花冠放到了小六头上。
　　小六仰着头骄傲的环视了众人一圈，然后尾巴一甩，就浮上了海面。
　　她五位姐姐不放心的跟着她游上去，但灵活的小六在海中哼着歌左绕右绕，以熟练高超的游泳技巧迅速甩开了这五个跟踪狂。
　　五位公主含泪看着妹妹消失的方向默默咬手绢。
　　大公主：“她刚才唱得是什么？”
　　二公主：“好像是‘不为爱而死的人鱼不是好人鱼，不喜欢王子的人鱼活得好无趣’……”
　　三公主：“我就说她每天吃太好了啊啊啊……谁听了《海的女儿》的故事后是她这种反应啊！！！”
　　四公主：“我们家小六难道真的要验证‘为爱生，为爱死，为爱放弃一辈子’这句话了么？”
　　无话可说的五公主嚎啕大哭：“小六啊啊啊啊……”

　　【2】
　　小六是人鱼王国里的六公主，也是人鱼王国中最美丽的人鱼。她从小吃得饱睡得好，过于优越的环境让她体会到了一种人生的至高境界——无聊。
　　她的无聊人生从她五岁逛遍了海中最后一个角落开始，到她十五岁的如今还没结束。她从五岁开始立志要结束这种无聊的人生，于是她翻阅了海底各种名人录。
　　统一海洋？海洋早就统一了可以洗洗睡了。
　　占领陆地？他们人鱼没这功能上陆地，算了吧。
　　谈恋爱？海底包办婚姻的平稳恋爱太无趣了。
　　最后最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人生过得不那么无聊的人鱼，那就是《海的女儿》中的女主角——无名小人鱼。
　　她爱上了王子，为爱受尽各种苦痛，最后为爱而死。
　　小六觉得，这个公主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比她好太多了，从此她立下宏图大志，她要爱上一个王子，并为那个王子去死。

　　此刻，终于在十五岁生日浮上海面的小六畅快的看着那些来往的渔船和深沉的夜色，四处搜寻着王子的存在。
　　然而她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所谓的王子。
　　她觉得，王子今天不来明天来，反正王子早晚来。于是她天天在海面上瞎溜达，然而一个半月过去了，她还是没找到王子，她只能去近海看看。
　　小六游了一会儿，才靠近海岸，就听到一阵温柔的笛声。
　　那笛声悠扬而缠绵，像海浪一样，像星空一样，小六悄悄靠近了那个坐在海边礁石上吹笛的人，在水里睁大了眼看他。
　　那是个少年，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穿了一身华丽繁杂的宫廷装，最长到达耳垂的碎发在风中温柔的摇动。她看到他，他正坐在礁石上，吹着长笛，看着夜空。一双仿佛矢车菊般湛蓝清澈的眼，倒映着那满天繁星，看上去温柔而明亮。
　　小六一动不动的瞧着他，过了好久，他似乎是吹累了笛子，便停了下来，把目光转向了大海。
　　于是……
　　他就看到了水下面睁大着眼瞧着他的小六。
　　他同小□□目相对，小六对他粲然一笑。
　　小六觉得，自己作为人鱼王国中最美的人鱼，笑容一定能将对方感染。对方会了解她的善意，然后和她做朋友。
　　然而事实总和她想象的相反……
　　少年在回神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冲她温柔的微笑，而是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她的视线，同时还高喊着：“来人呐！！有水鬼啊啊啊！！！”
　　小六从海里浮出半个身子，忧伤的看着那小少年跌跌撞撞跑开的身影，不满的叹息：“什么嘛……你见过这么好看的水鬼吗？”
　　然而她才刚说完，就看到有一批身材魁梧看上去就十分彪悍的大汉拿着各种武器向海边冲来，同时高喊着：“保护王子！大家要淡定！王子遇到水鬼了，我们要迅速保护王子。”
　　小六是个聪明的人鱼，她看了一下这群人要保护的人，再看一下这群人气势汹汹冲来的方向，她总结出了三个结论：
　　刚才那个俊美少年就是王子。
　　他们要消灭的水鬼……就是她。
　　她再不跑就死定了！！！

　　【3】
　　从人类的魔爪下逃脱后，小六开始日日思念王子。
　　她觉得她现在已经爱上那个王子了！
　　按照故事里说的，王子很喜欢在轮船上举办宴会，而他办宴会的时候，一定会遇上风浪，所以她没多久就该有可趁之机了！
　　小六很欢喜的像个变态一样天天在近海岸的水里偷听人类讲话，捕捉王子的消息，终于有一天，她听说王子要举办生日宴会了。可是——为什么这个王子怕水不到海上举办啊啊！！！
　　王子怕水这件事彻底伤害了小六，小六沉默了许久，顺着水流游进了皇宫里，正巧碰见王子在和皇后吵架。
　　王子说：“母后，为什么不把池塘填满呢？这些水看上去就好可怕啊，会有水鬼的哟~”
　　皇后回答：“我的孩子，你该吃药了。”
　　说完，皇后端庄的转身离开了。王子伤心的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小六悄悄从水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再轻轻拽住了王子的裤脚，扯了扯。
　　王子奇怪的转身，然后在看到扯着他的裤脚对他傻笑的小六的瞬间，立刻张开嘴准备大叫。
　　然而他才发出：“啊……”一个音节，小六就立刻扑上来按住了他的嘴，凶狠的说：“叫就吃了你！”
　　王子不说话了，满眼惊恐的对着小六点头。小六点了点头，慢慢收回了手，将大半个沉进水里，只露出脸和头来，微笑着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见她没有恶意，王子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打量她，想了很久后，他有些惊讶的开口：“你是……人鱼么？”
　　“是啊，我就是人鱼公主。”说着，小六在池塘里打了个滚，将那银白色的尾巴在空中露了露，骄傲的问：“我是人鱼里最漂亮，你看我很漂亮对吧？”
　　“呃……你长得很有特色。”王子斟酌着用词。小六明显没发现“特色”和“漂亮”不是一个词，她欢快的游到王子旁边，将双臂撑在岸上，欢快的注视着面前的小少年：“我很漂亮，那么你爱我么？”
　　“啊？”王子明显反应不过来小六诡异的思路，小六很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笑了笑，继续道：“人鱼公主总是会爱上王子，但是王子是不会爱人鱼公主的。”
　　“不过，”小六笑弯了眉眼：“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的。”
　　说完，她对王子勾了勾手指，王子向前走了几步，她说：“弯下腰来。”
　　王子愣愣按照她的话做了，小六便开心的往前一凑，粉红色的薄唇轻轻落在了王子的唇上。然后她开心的沉进了水里，对还在发愣的王子大喊了一句：“明天月亮出来的时候，你带着笛子再来这里。”之后，带着她那跳得“扑通扑通”的心，迅速顺着水流游回了海里。

　　第二天月亮出来的时候，小六又游回了皇宫里的池子。
　　她本来怀抱着“他一定不在”这样的心情回来，结果探出头后，她却惊讶的发现王子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了。
　　他穿了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衣，手中握了银白色的长笛，左耳上带了一颗钻石耳钉，在月光下反射着灼目的光芒。
　　看到她出现，王子有些紧张的说了句：“你来了。”
　　小六愣愣的点头，想了想，她问：“你为什么来了？”
　　然后不等王子回答，她立刻接上话：“不过，来了更好。这样我又可以见到你了。”
　　王子微微一愣，随后便缓缓笑开。月光下，他问她：“你让我带笛子来，是让我吹给你听么？”
　　小六点了点头，她说：“是啊，你吹笛子可好听了。”
　　王子羞涩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的么？你喜欢就好了。”
　　说着，他便坐到了池边，小六游过来，将脸靠在手臂上，借着月光静静瞧着他。
　　他垂着眼帘，红着脸吹那轻快的长笛，夏风吹过来，温柔而缠绵。

　　之后王子每天都到这里来看她，小六也乐此不疲的每天都来见他。
　　一日一日，王子逐渐从一个青涩少年变成了英俊的男子，而小六却是一如既往的容貌，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

　　有一天圆月，英俊的王子抚着她的脸问她：“你为什么还不变成人呢？”
　　小六微微一愣，她想了想回答：“因为你还没有掉进海里被我救出来啊，我怎么能先乱了步骤呢？”
　　王子愣了愣：“你现在认识我，不是早就乱了步骤了么？”
　　“那是意外嘛。”小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人生难免有意外，但是意外也不能太多不是？”
　　王子咬牙切齿：“好吧，那下个月我生日，我要在海上举行宴会。”
　　“是么？！”小六欢快的在池子里打了个滚：“太好了，你等我来救你吧！！！”

　　【4】
　　下个月王子生日宴会的时候，小六早早埋伏在了轮船旁边。
　　可是没多久，她就苦恼了。这一天明月高照风和日丽，真是再适合海上出行不过的一个日子，这种情况下，王子的船怎么才会翻呢？
　　小六苦恼的围着轮船打转，没多久，她就听见了一声轻呼：“小六，小六。”
　　她在海里抬起头，接着就看到了轮船边上的王子。
　　王子低着头看她，月光落在他英俊的脸上，让他显得如此温柔而圣洁。于是小六的心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王子对她温和一笑，似乎有些紧张道：“你一会儿……一定要救我啊。我不会游泳的。”
　　“放心吧。”小六拍了拍胸脯，很是肯定的保证。王子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爬上了围栏。小六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猜测着他要做什么。她看到他慢慢爬到围栏顶部，然后张开双臂，接着紧张的闭上眼睛，然后……猛地跳了下来。
　　风吹起他那华丽的衣衫，猎猎作响。小六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猛地一顿，好像有什么在心中，破土，发芽。然后她急忙伸出双臂，将那尖叫着“救命”砸入海中的男子轻轻环住，从海里捞了出来。
　　王子紧紧抱住了她，她也抱着王子，他们两两对视，月光下，王子低下头，用额头触碰她的额头，问她：“变成人类，跟我回去，当我的妻子好么？”
　　小六愣愣抬头，然后茫然的点头。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有什么不一样，她只看到他对她开心的笑开，那笑容，这么温柔，这么好看。

　　小六将王子送回了岸边后，她又沉入了海底，然后来到了海里的禁地，找到了巫师。
　　她用她美妙的嗓音同巫师换取成为人类的药，巫师却告诉她：“你知道么，你变成人类后，你不会像你想象中一样疼痛，也不会失去嗓音。”
　　“那我什么都没失去么？”小六偏了偏头，巫师微微一笑：“不是的。你现在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你不会失去，不会疼痛，但你也不明白什么叫美好。我取走你的，是你关于爱的美好。等什么时候你真的明白爱了，你便会失去你所用来交换的一切。”
　　“爱美好却疼得残忍，你明白么？”
　　巫师笑得诡异，小六握着那变成人形的药水，觉得很愤怒。
　　她斥喝巫师道：“你才不懂爱。我爱王子，很爱很爱他。不然，我不会用这一切来交换与他相处这样微薄的幸福。”
　　巫师不再接话，只是笑得诡异。小六愤怒的游上海岸。然后她在近岸喝了变形水，接着她在水里向王子伸出了手。
　　王子站在近岸看到她，便飞快的奔了过来，然后脱下外衣，给她穿上，再一把将她从水里抱起。
　　他问她：“很疼么？”
　　她抬头迷茫的瞧着他：“不疼。”
　　不疼……可是很奇怪。
　　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人鱼不应该得到王子的关爱，小人鱼应该深爱王子并为爱去死。
　　这么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5】
　　小六住进了皇宫，她的寝室与王子只有一墙之隔。王子每天都来看她，带她看这陆地上的一切。刚开始还有些新鲜，可慢慢地，便越发无趣了。
　　小六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一开始并不是打算这样的，可王子对她这样好，她应该高兴不是么？
　　于是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而王子则在准备他们的婚事上陷入了纠结之中。
　　每一个王子不一定有一条深爱他的美人鱼，但一定会有一个与他般配的公主。这个公主在王子向皇后提出要与小六结婚的时候闪亮登场。
　　她是邻国的公主，皇后为王子挑选的对象，于是王子和皇后以及公主之间发生了一场无声的角力赛，而这一切，小六从来不知道。
　　小六只知道，王子给她的一切美好的不真实，让她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梦境，因为她从来都觉得，王子不会爱上人鱼，可王子偏偏告诉她：“小六，我爱你，我想你当我的妻子。”
　　王子向她求婚那天，是在一个舞会。
　　她沉默的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和人说话，和人攀谈，于是只能呆呆的看着舞池中那些踩着优雅的舞步的男女们出神。
　　然后王子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了手，微笑着同她说：“小六，陪我跳一支舞吧。”
　　小六有些紧张的搓揉着自己的衣角道：“我不会。”
　　“没关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入了舞池，同她道：“跟着我的脚步就好。”
　　说着，他就拉着她跳起舞来。
　　他带着她在那绚烂的灯光下，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旋转，换步，摇动。一切一切在她眼里消失，只留下他温柔的笑容和英俊的容颜。
　　最后的时刻，他忽的在她面前，像个骑士一般单膝跪下，然后仰头看她，问她说：“小六，我爱你，你愿意当我的妻子么？”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想在每个早晨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你的脸；我想在每一战争之后、每一次远途归来之时，能看到你站在城堡上等待着我。”
　　“我想同你有许多儿女；我想教儿子击剑，你教女儿唱歌；我想每个傍晚拉着你的手散步；我想同你一起变老，到白发苍苍，然后我们两一起躺在床上，一起死去。”
　　说着，王子拿出了他预备了许久的钻戒问她：“我可以么？”
　　小六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膨胀，呼之欲出，让她生生落下泪来。她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一声疾呼：“不行！”
　　这声大呼打断了这一切美好。小六和王子一起抬头，看向了出声的方向。
　　公主站在那里，满脸愤怒。
　　她同王子说：“亲爱的，她不爱你，你知道么。”
　　王子不说话，他微笑着转向小六，他问她，声音轻柔：“你爱我么？”
　　“她爱的是王子，不是你。”小六来不及回答，公主就替她回答了王子的问话。公主向她走来，骄傲而不可一世：“你爱的，难道真的是王子殿下本人么？你爱的，其实是‘深爱着王子’的你自己吧？”
　　“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聊、肤浅、寂寞、空虚。于是你得有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和人生。你现在不觉得奇怪么？你不觉得有什么不满么？其实你想要的人生，根本不是这样的吧？在你心里，你应该爱上王子，而王子该爱上我，然后你为王子悲惨的死去，这才是你的打算，不是么？”
　　公主的言语像一把犀利的刀子，猛地剖入所有的人胸腔。逼着所有人去看他们内心的那份不愿直视的本真。
　　小六颤着唇，她慢慢开口：“不是的……我爱她。”
　　“你真的爱他么？”公主微微一笑，小六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她看见公主慢慢拿出一面镜子，然后对她说：“那么，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6】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人世，喧闹，浮华的人世。
　　她一直等待着王子，于是她靠近了近海，接着听到了笛声，然后看到了那个美好的少年。
　　不过他不是吹笛人，他是听笛的一个路人，她知道了他是王子，于是她打听他，接近他，然后爱上他，再像故事里一样为他做了许多，为他去死。
　　她死的时候，化成了泡沫，飘荡在海上。
　　然后她听到了笛声，悠扬，温柔，如此熟悉。
　　脑子里有什么闪过，然而她还来不及想，就听到了一声怒喝：“够了！”

　　她从梦境里猛地惊醒，然后就看到了带着笑容的公主和颓废的看着她的王子。
　　王子沉默的看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却还是只是问了她一句：“你真的爱我么？真的是爱我么？”
　　然而不等她回答，他便告诉她：“小六，我告诉你什么叫爱吧。爱就是，哪怕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但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它却也永远不会来。”
　　“你爱的不是我，”王子用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然后落下泪来：“你爱的，其实是沉溺于这个故事的你自己。”
　　“可是我不一样。我听过那个悲惨的故事，我也拥有空虚的人生，可是我喜欢的，却只是你。”
　　“不是因为你是人鱼，也不是因为我们相遇的那个夜晚那些美好的月光与海浪，而只是因为你。”
　　“我其实一直知道这一切的，可是我不愿意去深想。可是我的小六，我亲爱的傻瓜，我看过你那个梦境之后，便知道，我无法去不想那一切。所以，我只能希望，我们从未相遇就好了。”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到她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滚下去。
　　她看着她眼前英俊的男子，愣愣将手放到了他的胸腔上。
　　那里，沉稳的跳着，一下，一下。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梦境里，她最后要做的事情。
　　那悠扬的笛声里，她想起了他的心跳。他第一次亲她，第一次抱她，从轮船上飞跃而下，紧紧抱住她的那些美好的时候，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记忆。
　　于是她猛地流出泪来。
　　她觉得疼，全身都疼。她张口，却发现无法出声。于是她只能抓着他的衣角，温柔而悲哀的看着他，对他说：“我真的爱你的。”
　　我是真的爱你的。
　　哪怕是在忘却了我们的一切，重新来过的梦境里，我却依然能在最后想起你，最后爱上你。

　　可是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王子拉开她的衣角，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他说：“小六，我会忘了你。而你也回到你的海里，再也不要回来了吧。”
　　她想去拦住他，然而一沾地就剧痛的双腿让她猛地跪倒在地。
　　她只能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流出泪来。

　　她想起巫师说的话来。

　　“你现在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你不会失去，不会疼痛，但你也不明白什么叫美好。我取走你的，是你关于爱的美好。等什么时候你真的明白爱了，你便会失去你所用来交换的一切。”
　　“爱美好却疼得残忍，你明白么？”

　　爱美好却疼的残忍，我明白。

　　【7】
　　王子忘记了她。
　　他记得所有的人和事，却唯独忘记了她。
　　她被公主从皇宫里赶了出去，而这时，五位姐姐终于找到了她。
　　她们让她回去，而她却只是摇头，然后用写字的方式告诉她们：“我是真的爱他，我不会为他去死，但是我为会他活着，等他想起我。”
　　五位姐姐无奈的摇头，她们只能扯下花冠上的珍珠送给她，让她维持生活。
　　她开始寻求所有能进入宫中的方式，她是个哑巴，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最后她只能当了一个舞娘。
　　她吃了很多苦，看过了很多险恶的人心，两年过去后，她终于成为了全国最优秀的舞娘。然后她被召入宫中，为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庆贺而舞。
　　两年后，她终于看到他。
　　他依旧是那样英俊，公主也依旧是那样美丽。
　　她踩着轻快的步子在他们面前舞蹈，感觉每一步仿佛被刀刃生生劈开的痛楚。
　　他温柔的笑着看着她，然后让人给了她赏赐。
　　她从皇宫走出来的时候，他正拉着公主踏上巡街的马车。他突然叫住她，她回头的时候，他对她微微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不是进过宫？我看着你，总觉得好熟悉的样子。”
　　她不能说话，只能默默看着他，流出泪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踏上了马车，熙熙攘攘贺喜的人群将她挤在一边，她终于忍不住，蹲在路边大哭了起来。
　　后来，她又陆陆续续被召进宫几次。
　　再后来，又是好多年，邻国进攻了王子的国家，王子的军队节节败退，小六终于回到了海底，她找到了巫师，然后向她换取了能帮助王子打败敌国的法力。
　　巫师告诉她：“你要得太多，付出的代价只能更大。你要用你的生命来换取他的胜利，你愿意么？”
　　小六点头，然后她问巫师：“我快死的时候，能让我说一句话么？”
　　巫师沉默的看着她，许久，点了点头。

　　小六从海里回到陆地，立刻就冲上了前线。她加入了王子的军队，然后帮助王子一步一步击溃了敌国的军队。
　　王子召见了她，这是好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她。
　　他温和的问了她几句话，然后便让她离开了。
　　到最后一日的时候，小六骑着马，英勇的冲上了前方。
　　眼看着要胜利的时候，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入了她的胸膛。
　　她回过头，看见城墙上拿着弓的王子。
　　血从她胸口流出来，她挣扎着，驾着马冲回到王子面前。
　　王子冷冷看着她：“你果然是妖怪么？现在都不死？”
　　她不说话，只觉得胸腔处一片冰凉。
　　许久许久，她粲然一笑。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她那晚，那温柔的笛声；
　　她想起她第一次亲他的时候，那温柔的月光；
　　她想起怕水的他站到轮船围栏顶端，像鸟儿一般纵身跃下的模样；
　　她想起他说，他喜欢她。

　　她想，她走了那么久，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于是她张口告诉他：“我爱你。”
　　话刚说完，她就看到对方苍白了脸。然后她张开双臂，闭上眼，从城墙上倒了下去。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她想，这感觉，一定和他当初跳向海里的她的瞬间一样。

　　然而，是谁的眼泪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挣扎着张开眼，看到了城墙边上那个满脸震惊的男子。
　　他看着她，苍白着脸，眼里满是泪水。
　　她笑了笑，然后感觉自己猛地砸落到地上。

　　城墙上的人看见那掉落在地面上的女子身体里流出的血在地面上绽放出大朵大朵鲜红的血花，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却是和着泪放声大笑出来。
　　然后他唤她：“小六。”

　　“小六，我喜欢你。”
　　“其实……我也是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想贴了……我改天再来。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