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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试镜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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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说这黑眼镜可以改叫黑心棉了,居然这么草菅人命。这时小花又进厕所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对我们道:“我要出门了,回见。”
因为我这一天都没什么事可干,就陪小花走到了公车站。小花昨晚洗了他的那件粉衬衫,今早一熨再穿上看起来就挺像回事了。不过和昨天一样,他穿得很薄,这么冷的天只有一件衬衫加一个薄呢子外套。要是有钱人,估计还能说成是追求风度,反正全天也都有空调伺候着,但我们这个境况的可没半点潇洒可言,无非就是买不起衣服。
对这位发小我还算是了解,知道他这人有点穷讲究,身上的那两件还算是小名牌,我以前也常买。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多半就跟胖子似的,撑死能花百来块钱买件棉服保暖,以前那种动辄上千的消费我是再消受不起了。但小花跟我们不太一样,他是那种过得再差也不会亏待自己、再苦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落魄的人,在他身上我看不到那种生活带来的压力,就好像贫穷只是他的人生选择、一样很特别的情趣。对他来讲,困境始终只是一种存在,而不是牢笼。这种达观其实让我非常羡慕。
这次小花去试镜,是因为有个花鼓戏团要拍一部戏曲电视,刚好有几个龙套的空缺,他才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说实话像小花这样的人,其实干什么都不会差,他却偏偏要选一条最不好走的路。所以胖子说他没钱纯属是自找,倒也不算过分。而且说来也奇怪,小花并不是那种死脑筋不懂变通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唱戏有多大的热情,却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我出门潘子自然要跟着,但他也不想打扰我跟小花叙旧,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等到了公车站,我们在寒风中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看到一辆满面风尘的公交车开了过来,我把小花送上车后,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表现,等你的好消息。”
小花闻言便笑着说:“一定,等有钱了就请你吃顿好的,顺便买件新衬衫。”
我一听就无语了,心说他究竟有多喜欢粉衬衫。
等车子开走以后,潘子才走过来,与我并肩往回走去。这时我突然听见潘子说:“小三爷,我觉得这个地方可能不好久留。”
我还以为潘子是对胖子的鼾声意见很大,这时他又说:“那个黑瞎子,我总觉得有些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到过。”
潘子跟着我三叔二十多年,职业操守非常好,认识的人大多都是在道上混的。而且到了他这个级别,能认得出脸的角色也多半不是那种普通的小啰啰。于是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警觉起来,问他道:“那这个黑瞎子会不会跟楚光头有什么关系?”
潘子摇了摇头道:“说不好。姓楚的王八蛋现在春风得意,想巴结他的人很多,妈了个B的,这个黑瞎子要真跟道上有什么联系,恐怕要坏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沉默了,心说难不成我真要狡兔三窟?我正想着就跟潘子走到了家附近那个很嘈杂的小农贸市场,这已经是这一带最繁华的地方。那个黑眼镜正一个人蹲在一口锅子后面,笑嘻嘻地招徕生意,十分显眼。可那时候他摊子前只有一只黄狗站着,于是那场面看起来就好像是他在招待那条狗,看起来既有点好笑,又有点凄凉。
那狗大概也闻着他锅里的肉味很香,便朝他整个扑了过去。说来也怪,那黑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动作倒是很灵活,身子一矮就避过了那条黄狗。可是那黄狗也有点毛病,竟然对黑瞎子比对那锅吃食更有兴趣,又朝着他扑了上去。
我担心黑眼镜一个盲人在狗身上吃亏,连忙跑过去帮他赶狗,可谁知这时竟然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过来,大骂黑眼镜性骚扰他的宠物。我心说有他那么贼喊捉贼的么,那狗膘肥体壮的,硬是被他说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而黑眼镜就成了个对人兽恋也有兴趣的变态。
这男的骂着骂着就拿起一串黑眼镜锅里的麻辣烫咬了一口,大概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就说要拿几十串抵那条狗的精神损失费。这话说得十分荒谬,我猜这男的多半是看我跟黑眼镜一个书生一个盲人好对付,特地过来找茬讹诈的。
我正想与他讲理,这时那黑眼镜突然就操起了一把菜刀。我心里一寒,心说难不成真给潘子说中了,这个黑眼镜也是道上混的?可谁知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拿出了一块磨刀石,刷刷地把菜刀在上面磨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那横肉男砍成一道刀削面。
我想起小花早上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黑眼镜多半是听到有人白吃他的东西,因此生气了,要靠磨刀来泄泄愤。可他这一磨那横肉男也有点被唬住了,以为这黑眼镜是要拿他开刀。他本来就是来诈点小利,用命去换自然不值,立刻就灰溜溜地跑了。
那黑眼镜足足磨了有五分钟,才心满意足地把刀子和石头收了起来,又对我露出了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挺客气地问道:“吴邪,你也尝尝么?两毛一串,不好吃也得给钱。”
我一听就被噎住了,半天才说我不爱吃这个,然后跟潘子两人回家。我对潘子说:“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混□□,再说眼睛都瞎了。要是你认识的人,多半有点名望,总不至于沦落到卖麻辣烫吧。”
潘子还是满脸的不认同,于是我又道:“小花说这里没问题,我相信他。”他这才不说话了。
回到家中我才发现,那闷油瓶也已经不见了。小花跟他当了快一年的室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也觉得那人看起来神神秘秘——大脑回路那么奇怪的人,真的能在社会上找到工作吗?
我跟潘子两人闲来无事,就把家里打扫了一下,享受了一下做主妇的快感。到了下午我又出去找了个网吧把自己的简历改了改,然后上网投了几家公司。那网吧电脑破得要命,开个word都死半天机,竟然还收我3块钱一个小时。这段时间潘子就在旁边干坐着等我,我觉得不太好意思,想叫他也找个机器玩玩,可他却说不用,一直安静地在旁边抽烟。
等我把事情做完回家,已经临近饭点。说来也怪,除了那个闷油瓶,剩下的人居然都在。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一个白菜梆豆腐汤,一个蒸芋艿拌酱油,一个拍黄瓜,还有一个咸菜,里面看起来还有几星肉末。
几个人似乎都饿得不行了,见到我和潘子就催我们赶紧上桌。小花说:“这算是给你接风,我今天特地买了点肉,改善改善伙食。”我就跟小花客气了两句,胖子见我一拿起筷子就开始猛攻那盘咸菜里的肉末。
小花就道:“王胖子,你知不知道中华民族有礼貌谦让的传统美德啊?”
胖子的碗里盛着汤,正喝得呼噜作响,听到这话便含糊不清地答道:“胖爷我是劳动人民,比寄生虫吃得多那是天经地义!自然规律你懂不懂?”
我一听就觉得有些惭愧,小花对我笑了笑,好像有两分歉然,大概是怕胖子伤了我的自尊。潘子却受不了这个气,把筷子往桌上一插就对着胖子怒目而视。潘子手上的功夫也不错,这一下竟然把木头桌子生生扎出了两个洞,可那胖子竟然毫不动容,反而说道:“你这人管东管西,怎么就跟太监似的?”
而黑眼镜则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损害公共财物要照价赔偿。”
潘子这个人比较冲动,一听这话就揪住了胖子的衣领要跟他单挑。可谁知胖子虽胖,但身手并不差,左手一格挡开了潘子,右手还把一块肉送进了嘴里开始大嚼。
潘子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那种武痴,对于功夫非常沉迷。他也看出这个胖子有两下子,整个人都认真了起来,对胖子也产生了一点尊重的意思。我见状连忙拉住潘子,叫他坐下好好吃饭,又问小花试镜的结果如何。可小花却摇了摇头说:“那几个角色都被人填上了。”我一听不免也有些失望,这时又听他道:“不过那儿还有个导演,是拍电影的,问我愿不愿意接他的片。”
胖子便道:“我操,你他娘的总算想明白了?我就说那个花鼓戏是颗歪脖子树,有什么好!”小花的脸却冷了下来,似乎不太高兴。
我连忙转移话题:“这机会很不错,是怎么样的电影?”
小花说:“具体不太清楚,听说题材比较边缘,讲同性恋的。”
我就说:“这也没什么啊,同志电影也能得奥斯卡和金马奖嘛。”
小花却摇了摇头:“我要再考虑考虑。”胖子也一脸的受不了,骂道:“他娘的,两个男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这不得寒摻死!。”
小花一听这话却笑了出来,说道:“这倒没什么好顾虑的。”
胖子闻言就一拍桌子:“你他娘的要是敢亲个男的,胖爷我就给你五……五毛!”
我一听差点被呛住,心说有这么跟人打赌的么,五毛钱也太没诚意了吧。谁要为了五毛钱去亲个男的啊,又不是穷出神经病了。可谁知小花却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说着放下碗筷双手一伸,扯过胖子那肥嘟嘟的腮帮子,做势就要亲上去。
胖子被小花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大骂道:“我操,你这死人妖想占胖爷我的便宜!”小花却笑得很开心:“这是你自己不敢,愿赌服输,五毛钱快拿出来。”
不过胖子也很精明,眼珠子一转就道:“这他娘的又没真亲上,做不得数。要是你敢亲瞎子,胖爷我就给你付一个月的房租!”
我一听就傻了,心说胖子大手笔,居然以500块做赌注,在这个家里,500块是一笔巨款,它意味着一个月的保障,不必露宿街头,每天有个四面封闭、可以过夜的地方。再说小花向来很放得开,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这钱也未免太好赚了。
可谁知小花却摆了摆手笑道:“那就算了,500块虽然有诱惑力,但还是我的命比较值钱。”
这时黑眼镜就露出了一种很诡异的笑容:“你把我说得那么恐怖干嘛?我从来不打人的。”
我一听就觉得这话不实在,一个动不动就磨刀子的人,说他一点暴力倾向也没有,那真是鬼都不信。于是我就问小花:“你不是说上次有个人想赖账,差点被瞎子整死吗?”
小花就笑道:“瞎子确实从来不打人,这个不假。但整人又不是只有动拳头刀子的那一套。”见我还是一脸迷惑,他又道:“吴邪,要是有个人一到半夜就坐到你的床头,对着你发出那种阴测测的笑声,或者慢条斯理地磨一把刀,你怎么换锁他都有办法进来,你怎么赶他他也不走,那这样过一个月,你会不会精神崩溃?”
我一想象就差点崩溃,这个黑眼镜笑起来声音特别可怕,要是到了半夜一睁眼,看到一个戴着墨镜、像鬼影子一样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还间歇性地发出一些恐怖电影里才会有的声音,那心脏再强壮都会受不了。这黑眼镜竟然能想到这种损招,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时胖子就打蛇上棍,在一旁歌功颂德起来:“瞎子杀人于无形,这他娘的才叫高。”
谁知那黑眼镜却怪笑着说:“你再夸我房租也没得打折。”顿了顿,又说:“今早你是不是拿了我一块饼?”
胖子面对潘子的杀气也没有惧色,可一听到这话竟吓得把碗一撂,急匆匆地就跑了出去,一边说:“我今儿接了个晚上的私活,先走了,你们慢吃!”
我有些失笑,心说这黑眼睛真是个洪水猛兽。可不知怎的,这顿粗茶淡饭下肚,却慢慢地在心里生出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可谁知到了晚上,胖子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