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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营救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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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都痛得厉害,这时就听旁边有个声音说道:“李导,您看这个……怎么办?”
还不等那个李导演发话,凉师爷就骂道:“问个屁!快点扔出去!”
然后我就感觉有两股力量试图抬起我的手脚,我想挣扎却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想到小花托付给我的戏服还在怀里,连忙撑着两条已经麻痹了的胳膊紧紧叠在胸口,防止包袱因此而跌落。
那个抬着我胳膊的男人见我不肯松手,又在我胸口踢了一脚,我张嘴又是一口血,却觉得意识被疼痛带回一些,将手臂又收紧了些。
小花已经被带走了,如果他唱戏的行头也被我弄丢,那我真的是没脸再去见他了。
那凉师爷见状又骂:“手脚利索点,别弄脏了地板,晦气!”
那两人没有办法,只能半拖半抬地把我往外拉。我这时已经双眼发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只觉得自己被装进了一个汽车的后备箱。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些光亮,而下一秒就身子一轻,人已经被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撞击让我又是一阵剧痛,这时我隐约听到那两个人掸了掸衣服说:“我X,总算弄出来了,沉得老子一身汗。”
在渐远的脚步声中我也难怪最后一点意识确认了小花的戏服仍在我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到我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浑身的疼痛像是跗骨之蛆,一下子如潮般地涌了回来。我用手肘半撑起身体,四下张望了一下,是个完全陌生的荒郊野岭,连一丝人气也没有。
暮色带来的寒意一下浸到了我的骨髓里,我咬着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心说他娘的,那帮人明着开工作室,暗地里绝对就是个□□,竟然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我连忙打小花的电话,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给自己叫了辆救护车,等了近两个钟头才到。我又疼又饿,等得浑身冰冷,当听到救护车所特有的鸣笛声时,我才松了口气,心说这120也他娘的太不靠谱了,难不成还是打了两圈麻将才发车的?那好歹接我电话的时候也先问问我熬不熬得住两个钟头不咽气吧。
等我被辗转送进医院时,已经是深夜了。潘子他们得到消息,也连夜就赶了过来。
胖子一进门就惊道:“小吴,你怎么成这样了?”
潘子一看我的情况就双眼血红,江湖人的狠戾杀气一下子就出来了,我连忙用吊着石膏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下。
潘子咬着牙道:“小三爷,这是谁干的?”
我连忙问:“小花有没有回家?”黑眼镜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胖子也问:“你俩究竟怎么回事?不就是去拍个同志电影,怎么搞得一个不见了一个还重伤……我操,你俩他娘的被人□□了?”
我正想骂回去你他娘的才被人□□了,出口的效果却有点气若游丝。
胖子又道:“不是就好。咱们小哥一听你出了事,连觉也他娘的不睡了,也要跟着咱们过来。”
我扭过不太灵光的脖子一看,发现闷油瓶果然也站在门口,挂着一脸淡淡的表情对我点了点头。
我这才感到心里有种暖意涌了上来,身上的伤口虽然疼,但是也不那么磨人了,便定了定神,简要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他们几个人有没有办法。
黑眼镜一边听,唇边就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冷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胖子骂了几句我操,但也是无计可施。闷油瓶静静地听着,我估计GV警察局什么的对他来讲都是外星词汇,他根本就听不懂,所以反应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最后还是潘子皱着眉道:“小三爷,你安心养伤,局子里我去想想办法。”
我也知道急没有用,只能忍着忧心入睡了。
第二天接到了医药费的单子,我心里更加沉重,旧伤也隐约有点复发的感觉。
潘子那边并没有多少进展,我心知去局子里要人一要关系二要钱财,我现在两样都不占,事情必然非常棘手。而且潘子在局子里有一堆案底,搞不好会连自己都保不住。百般无奈之下我给大学里一个叫李沉舟的学长打了电话,在学校里的时候我们关系还不错,毕业后他进了公安系统,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愿不愿意帮忙,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李沉舟对我被开除的那事是清楚的,但他竟然还挺亲热地管我叫“光脚”,好像还是大学里毫无芥蒂的那会儿。我心里一喜,连忙厚着脸皮打蛇上棍,让他在小花的事上帮帮忙,至少也让我了解一下情况,李沉舟也满口答应,说去兄弟单位查一查在给我回电话。
我却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电。到了第二天我实在忍不了又把电话打过去,谁知他的口气居然变了,很公式化地对我说:“吴邪,这事我帮不到你,你那个朋友解雨臣滋事斗殴,有十来个受害者,情节十分严重,他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呆着,这件事跟你的描述完全是两个性质,我不可能动用职权去把他弄出来。”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对方是贼喊捉贼陷害了我的朋友,当时他们十多个人围攻他一个……”
这时李沉舟却十分不耐地打断了我:“退一万步说,他一个人能把十多个人打成重伤,自己会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光脚,他们传你的那些事我一直是不肯相信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评估你这个人,作为朋友我最后劝你一句,少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说完他就切断了电话。
我对着手机一阵茫然。这时候护士进来换药,也一直皱着眉,我疼得忍不了呻吟了一声,那护士竟然一脸惶恐,一个劲地给我道歉。我一开始有些疑惑,后来却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原来我的这身伤,我的这些朋友,我惹来的这些麻烦,竟然也已经让我在别人眼中变成了李导演和凉师爷之流的恶人。我自以为可以帮到小花,却只给他造成了更多的负累。
我顿时陷入了一种灰暗的情绪中,这一刻我甚至觉得,也许我去混□□,用暴力的逻辑来解决问题,用非法的手段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也未必会比现在过得更差,甚至我还能获得别人的畏惧和尊敬。
我一直相信贫穷并不是动摇操守的理由,可是没有想到回报我的善意的却是接二连三的惩罚。
我曾经一贫如洗,却带着浑身的希望和斗志,难道说其实希望的大门早已在我面前闭合,而我所憧憬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吗?
我想得太出神,连黑眼镜什么时候进了病房都不知道。直到他笑着在床边坐下,我才回过神来。
黑眼镜似乎是怕我打击太大,就大发慈悲地说道:“这个月的房租你可以晚两个礼拜再交。”
我心说如果生活只是交房租那么简单就好了,可惜社会是个太复杂的概念,而人心也太难以揣测和驾驭。在那个家徒四壁的屋檐下生存久了,我几乎已经要忘掉那些现实中的困境。
这时黑眼镜就挑了眉道:“听到这种好消息都没反应,看来你是真受了刺激。”顿了顿又笑了起来:“那我带你出去呆会吧,外面风景挺好。”
说着也不等我反应,就把我安在一个轮椅上往外推。正赶上主治医生过来查房,一看就阻止道:“不行,病人还不能下床。”谁知黑眼镜居然笑着对医生道:“就借用一小会,马上还你。”边说边把我推得飞快,凭空吓出我一身冷汗。
等到了外面我才发现这医院周围根本就是一堆被强制拆迁的建筑,荒凉得要命,再加上夜深人静,影影绰绰的看起来还有点惊悚,所谓的“好风景”根本无从谈起。这才想起来这黑眼镜根本是盲人,我会听从他的观景建议纯属自己脑髓搭牢。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然真的舒畅了些。
黑眼镜把我停在一个墙根上,然后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一边笑道:“怎么样?”
我忍了忍,决定还是别告诉他他屁股下正好垫着两块干掉的狗大便的事实。
黑眼镜见我不说话,又道:“你也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
我从来没听过黑眼镜说这么感性的话,一下子就觉得心里各种五味杂陈,憋在心头的话也忍不住说了出来:“要是我没自作聪明就好了,那小花也不会沾上这种倒霉事。”
黑眼镜笑着说:“你这人是够倒霉的。”
我越想越难过,后悔得要命:“我真没想到好心能把事办得这么坏,那帮流氓竟然有警察撑腰,我现在有理都没处去说,小花被关在派出所里,档案会记上一辈子,说不定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好好唱戏了。我早该想到正规的工作室不可能那么随意,我实在太大意了。”
黑眼镜笑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竟突然摘下眼镜,扭头看了我一眼。虽然夜很深,而那个动作也很短促,但是我仍然看到了,夜色里的那双眼睛明亮有神,绝对不会属于一个盲人。
我忍不住惊到:“你的眼睛……”
这时黑眼镜已经戴回了眼镜,又恢复成了我熟悉的那副样子,然后笑着说:“你说的我懂。因为我也曾经做过一个很冲动的决定,而我的本意没有你那么单纯,可后果也比你更惨。”
黑眼镜又说:“我以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后悔。可能那个代价太大,连我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我知道那个后果或许是他无法谈论的创伤,便试探着问:“然后呢?”
黑眼镜冲我咧嘴一笑:“然后我开始修行。”
黑眼镜的修行很奇特,他假装自己已经成为一个死人,放弃了过去的身份。然后他开始逐一尝试放弃身体的各部分机能,他曾在轮椅上生活过近两年,腿萎缩得几乎和手臂一样粗,而现在,他所隔断的是视力。
“其实坐在轮椅上才会发现,支撑着人走路的并不是两条腿,也不是脊梁骨,而是人心。只要相信自己能站起来,就不会一直心甘情愿地坐下去。我以前看什么都依靠这双眼睛,现在才觉得,其实用心去看,反而看得更加清晰。”
“这就是你不摘眼镜的理由吗?”我问道。
黑眼镜闻言一笑,又摇了摇头:“算不上。隔了这么久,我还是后悔,有时候梦里都在自责。我必须等到我能放下的那天,才会摘掉这副眼镜。”
我这才有些理解,或许这副眼镜是种良心的枷锁,让他无法摆脱。黑眼镜那些磨刀怪笑的奇怪举止,也许正是他克制自己的怒意,纾解自己的情绪的方式。虽然那个所谓的后果他语焉不详,但是我预感到必定不是寻常的灾祸。可说来也奇怪,他告诉我这些事,我竟然也没有觉得他很危险。
这时黑眼镜就站了起来,又推着我往回走,一边说:“吴邪,我跟你说过,听我的故事是要收钱的,所以费用我就直接在你押金里扣了。”
我一听就十分无语,有点泄气地说道:“要是小花能回来,你要怎么样都行。”
黑眼镜这时就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笑了起来,流露出了一种让我有些陌生的感觉:“他当然会回来的,否则下个月的房租我管谁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