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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欢迎入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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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潘子拎着行李在北京站下了车。北京的冬天冷得要命,天一到傍晚就变得黑黢黢的,我们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都被冻得不利索了。
“小三爷,你那位发小可靠吗?这都快半个钟头了,别是楚光头他们下的套。”
我心说这么冷的天,楚光头的人要是埋伏那么久,估计还没做掉我们自己就先成速冻了,便摇了摇头说:“我们再等等,不行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说着又拨了一通电话,那头还是只有忙音,我听了心里不禁有点失望。
我叫吴邪,算是个学生,而我的那位发小大名叫解雨臣,我一直管他叫小花。这件事的源头有些复杂,要从我们家的上一辈说起。我三叔吴三省十来岁就开始混迹□□,后来做了湖南的总瓢把子,前年他在杭州做寿,礼单上还有一长串让我目瞪口呆的名字。可是我三叔行事张扬,有不少在暗地里算计他的人,去年他手下的楚光头和王八邱先后反水,把三叔的陈年旧账全部抖了出去,结果一个偌大的组织一夕之间就散成了沙。在一场火拼之后三叔下落不明,而我二叔则被姓楚的诬陷成了走私国宝的重罪,上个月也进了监狱。
当时我已经大三,学校本来决定推荐我当优秀毕业生,谁知在这场变故发生以后,我莫名其妙就在校园里被人打成了重伤,然后以滋事斗殴的事由被开除了。
由于事情发生突然,家里的资产被全部冻结,在加上我还背上了许多不名誉的事,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现在老吴家就像一只落水狗,谁都能上来打两棍子,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我厚着脸皮联络了一些故人,只有小花说他正好有地方可以腾出来给我,让我北上去找他。
自从家里出事,我跟潘子都看了不少人情冷暖,突然有人这么好心,高兴之余反而觉得有点不太敢相信了。特别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更加让人觉得心头抑郁。
我正想着,就看到有个瘦长的身影跑了过来。这人头发略长,双手插在兜里,大冷的天竟然敞着外套,像是生怕人家看不见他里面那件粉红色的衬衫似的。
可我一看到那个人就心中一定,连忙叫了一声小花。
“吴邪,你怎么站在外面等?”他一边说嘴里一边冒出白气:“我手机没电了,在候车大厅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你,差点去广播室喇叭了。”
我心说自己果然是误会了,也有点惭愧,就说:“这次麻烦你了,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小花就摆了摆手道:“客气什么,又不是不管你收钱的。我房东说如果帮他介绍两个房客,就给我免一个月的租。”
我一听就有点无语,心说他娘的,我原以为这是兄弟义气,结果我的价值就顶他一个月的房租。不过他把话说得那么直接,我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了,一下子憋得差点吐血,倒是潘子一听就露出了很不高兴的表情。
潘子跟了我三叔二十多年,不能接受任何人对我们家的人不尊重。这次三叔出事,我二叔用了很大的代价才把潘子保出来,因为楚光头那边的人一直扬言要斩草除根,二叔怕我一个人被他们弄死,就让潘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保护我。
谁知小花见我脸色难看,这时竟笑了出来:“逗你玩的。你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别太有心理负担,工作慢慢找,有我帮得到的地方尽管说。”
他说着就把我手里的拉杆箱接了过去,带着我跟潘子往公车站走去。
小花的背景其实跟我差不多,他爷爷当年也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是他们家出事更早,大概在他小学的时候,他家里的长辈就因为一场非意外的事故过世了。但是小花跟我不太一样,他有一股道上所特有的狠劲。那时候因为他长得很秀气,又在学戏,有点男女莫辨,学校里高年级的小混混就想整他,放学时把他堵在了一条小巷子里,骂他是娘娘腔,还要逼他脱裤子。但是小花也不怕,一个人跟他们硬干,居然把一群高他一头的学生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几个人被打得心服口服,后来竟追在小花屁股后面非要认他当老大不可。小花嫌烦不肯理他们,他们还以为小花是生气之前他们骂他娘里娘气的事情,竟然还一起戴着红花穿着裙子去学校给小花谢罪,当时也算一件挺轰动的事。所以我从那时候就觉得,如果小花跟我三叔走一样的路,未必会比他混得差。
可是没想到,小花如今竟然是以唱戏营生。
当代的戏曲艺术早就衰落了,更何况小花唱的还是花鼓戏,受众本来就少,他还年轻,资历老的人不退,他根本站不到台前,所以也是惨淡经营。
早几年我家里情况还好的时候,我想过资助他出国,但是也被他拒绝了。
我们三个人挤在公车上,跟着车身一起摇摇晃晃地前进。因为我跟潘子的行李占了不少空间,自然遭人白眼,而潘子居然一个一个地瞪回去,也不嫌麻烦。潘子早年参加过越战,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因此看起来有点慑人,一下子就把旁边一个小女孩给吓哭了。
小花笑了笑,俯下身温言安抚了那小女孩两句,总算让她止住了哭声。我松了口气,就随口夸小花对付女孩子有手段,谁知他居凑过来轻声在我耳边说:“我跟她说潘子面部肌肉严重拉伤了,让她照顾一下病人,那小姑娘还挺通情达理的。”
我一听就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正事,便问他道:“你房东知道我的情况吗?我还是怕给你们惹麻烦,要是你那里不方便,我就借住几天另找地方。”
小花闻言就笑道:“你别这么磨叽行不行,都跟你说了没关系的。”
我们转了三次车才到地方,总共花了两个多钟头。下车时已经是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都是凌乱的社区和平房,光屁股小孩在汽车激起的尘土里玩泥巴,本来鲜艳的衣裤被风干成了暗哑的颜色。这里的光景和北京城区相比已经大不相同,我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收到了一条“河北移动欢迎您”的短信。
小花一看我的表情就笑了,也不说什么,带着我们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到一扇绿色的大门前才停下。我发现这门上居然挂着一把剪刀一面镜子,心说里面住的人看来还有点迷信。小花就说:“有个房客是个财迷,整天想着些招财进宝的歪门邪道,你见了人就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只见里面是个极其狭窄的客厅,一个胖子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坐在板凳上看一台早已被淘汰的14寸黑白电视,也不知是哪里捡来的古董。要不是那胖子身上穿着一件北京奥运的T恤衫,我大概还以为小花是打开了一道回到20年前的时空之门。
这时那胖子就扭过头来很不客气地骂道:“想着发财怎么了?这他娘的才是正经事!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思进取,胖爷我要是有你这小身板,卖身都他娘的卖出一栋小洋房了!”
小花听了也不理会那胖子念叨,倒是我觉得那很不像话,脸上便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那胖子眼尖得很,又冲着我说:“卖身怎么啦?社会主义劳动分工都是平等的……”
这次小花没等那胖子说完就转头对我道:“看到那个戴墨镜的了么?那人就是咱们房东,叫黑瞎子。”
我心说这人真是太奇怪了,大晚上的在家里还戴墨镜,难道是嫌电用得不够?就走过去想跟他握个手,谁知那人却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没看到我伸出去的右手似的。我心下一惊,便看着小花用口型问道:“这人真是盲人?”
小花耸了耸肩,一脸“天知道”的表情。
我十分无语,心说这人既然瞎了,怎么这么一脸专注地看电视,还面带笑容,好像看得还挺津津有味的样子。便跟这两人说:“你们好,我叫吴邪。”
那胖子人倒也不坏,这时嘿嘿一笑道:“胖爷我姓王,你管我叫胖子就行。”
那黑眼镜也点了点头,脸上带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东边收拾出来了两间房,每间每月包水电500,你先把一个月的押金交上来。”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把租房合同签一下,租期最短一年,否则扣留押金。”
我一下子就没话说了,这下我倒是理解小花说的“没关系”是怎么回事了,估计那黑眼镜租房心切,什么牛鬼蛇神都给予鲜花掌声夹道欢迎。
不过对我来讲,有地方能收留我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这房子地段很差而且年休失修,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不过同样它也足够便宜,足够僻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我签过名付过钱后,黑眼镜就让小花带着我去自己的房间。我拖着行李问小花:“既然那黑眼镜看不见,难道不怕我讹他吗?十张人民币要造假也很容易吧。”
小花笑着摇了摇头说:“其实在这里住,没钱不是问题。谁都会有不方便的时候,如果你真的出不起房钱,跟黑瞎子说实话他也不会为难你。但是如果你存心想骗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前有个房客想赖掉一个月的房钱,被黑瞎子整得差点哭着管他叫老爸。所以你别看胖子小气,可就连他也不会去动这种歪脑筋。”
我一听就觉得黑眼镜和胖子这两个人颇有点意思。不过黑眼镜既然这么厉害,那我估计胖子也多半是没胆动那个歪脑筋。
我和潘子的房间在最东面,走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一间房门半敞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小小的书柜,简直一点人气也没有。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黑眼镜给我安排的空房间,正想走进去就被小花拦住了。
“不是这里,这间住的是另一个房客。”
我有点诧异,这样一间空荡荡的房子,主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