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皇陵上空的旋律》巴豆199

9、第 9 章

　　皇帝重新理政是病愈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不出所料，半个月中，菲列克斯•冯•罗严塔尔上将灵活果断出击，包围全歼了贪功冒进的利安克隆部，紧接着利用帝国军乍败士气低落、而将领却急于报复好像皇帝交差的心理引诱驻守奥丁的年轻的奥玛尔•冯•斯塔恩少将的第八舰队“红色战斧”孤军深入，几乎全队覆没，终致升任宇宙舰队司令不满一年的艾齐纳哈元帅不得已收缩战线，战局又恢复至战争之初的局面。玛林道夫伯爵的瞎指挥和后方协调不利对艾齐纳哈元帅统驭整合的掣肘一是失败的原因之一。接着，艾齐纳哈元帅和玛林道夫伯爵先后递交了辞呈。前者被留中了，后者则被毫不犹豫的批准了。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失败，使骄傲的朝廷一时间不知所措，贵族们大呼“耻辱”，民间开始骚动。各种势力在两大军事集团的对垒中搜寻着各自的机会和利益，皇帝的患病和这段时期微妙的政治形势令蛰伏的他们纷纷抬头。

　　“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亚历山大修长的手指夹着报告，悠然自得地接过我递到面前的牛奶。
　　“他们质疑你用人的眼光。”
　　“是该咳嗽两声了。”
　　尽管御医汇报发烧的病因是皇帝的情绪受到了刺激，但是我隐隐觉得不对头。我想起了那个传言。
　　“你又想亲征？”
　　“用不着。”亚历山大眉宇间流露出得意之色。“朕已经放出消息说，‘皇帝病危’。这些天朕病中降了拜耶尔蓝、杰拉德等几个忠心耿耿的将军，申斥了国务尚书他们又破格提升了艾克•坎普。不少人会以为‘皇帝病糊涂了’，连皇太后斥责你的频率都增加了。这么看来，水是搅浑了，可以开始捕鱼了。——你悄悄联络克斯拉，他这个‘闲卿’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免得他那比谁都清楚的头脑放久了生锈。把近期所有报告誊出一份副本送给他，什么时候收网朕再给他命令，让他暗中先准备起来，已经给过拜耶尔蓝他们几个密谕了。——现在明白了吧？这些人都是为朕的老克斯拉拙降的。”
　　我惊讶他的深沉用计，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看到他的诡谲老练。
　　“军队方面怎么处理？”
　　“以你的名义下令，让艾齐纳哈顶着费沙回廊的入口。克斯拉动手前绝对不能妄动。另外把坎普调到伊谢尔伦，代替没脑子的巴萨诺夫。——就等着万事俱备了！”

　　可是这“万事俱备”就等了一年多！原因是亚历山大不明原因的发烧。尽管御医们一再说是因为过度劳累、情绪不稳引起的内分泌失调，没有大碍，但是越来越频繁的发作、越来越难控制的热度令我不得不屈服于“父子同病”的传言。
　　我越发理不清自己的情绪。望着昏睡中的亚历山大，我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而绝非仇恨衍生的快意。
　　凝望着他，我的心滴血了。

　　亚历山大把自己生病期间的一切政务交给我处理，并且密令克斯拉元帅协助我处理国务和军情。在他清醒时，会和我讨论处理政务，详细思考我的建议和观点，越来越多地接受我的思想和处理意见，全力支持我的人事任免……我终于像他曾说过的那样感觉到大全在握的兴奋与压力。
　　是的，皇太后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但是我不要变成第二个希尔德皇太后——不要失去丈夫，更不要迷失在权利中。
　　现在，财务大臣、文教大臣、贸易大臣和警察次长都是我提拔任用的思想活跃的“新贵族”，他们都出身自原来的商人和下级贵族。我意识到亚历山大之前在朝廷权利中上层为我腾空了不少原本由皇太后代表的贵族势力所占据的位置，例如玛林道夫伯爵。这样一来，皇太后以及其代表的保守派和我益发对立起来。
　　我不是很清楚亚历山大这么做的原因，难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不久前我通过人工授精怀上了一个男孩。亚历山大刚和我说起他要这么得到个孩子时我感到有些吃惊，但是我转念想到，他可能在准备后事，为了我，为了他自己，为了国家。我却明白地知道自己更希望他活下去，哪怕是用我的一切做交换。我爱上了他。

　　因为军费引发的税务问题把我和皇太后的矛盾搬到台面上来。
　　保守派的国务尚书坚持帝国境内所有平民增税百分之十二；我支持的财务大臣通过核算主张由控制领地却不用上税的贵族们分担大部，把平民增税压低到百分之二以下。
　　亚历山大再次坚定地站到了我这一边：他撑着发烧的病体向贵族们做了一片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说，调动了贵族们的英雄主义情绪。强调当前政局下，平民加税远不如贵族们分担来的有效率和安全，并许诺了令他们满意的战后利益。同时给国务尚书施加压力，终于迫使皇太后代表的保守派妥协。
　　“我不赞成把新贵族中的合法商人划归图谋分裂的清剿对象中。他们不同于旧费沙商人，尽管他们有一定的政治请求，但不危害国家统一。实际上，我认为商人能够为生产和经济带来活力，更有能力促进先进生产力和更广泛平等的产生……”
　　发着烧的亚历山大让我谈论对清剿名单的看法，可是他自己却又昏睡过去了。

　　六月，落地窗外雷声阵阵，雨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心碎的绿。
　　房间里没有开灯，很昏暗，但是仍然可以清楚看出亚历山大脸上的潮红。我又趁着他昏睡伏在他枕边偷偷地哭。我微细的啜泣声居然让他醒了过来。
　　“别哭，亲爱的，朕在这里，朕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绝不食言。”他提起手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很烫，微微颤抖。
　　我把他的手抢在手里握着，并把它放在唇边。
　　“你会好起来的，亲爱的，会好起来的。”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嗯，等朕好起来，朕要再带着你出征，在星海翱翔……”皇帝的声音轻了下去，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我让你现在就能飞起来，你听——”
　　我拉起大提琴，久违了的那首曲子——《自新大陆》。音乐中不可避免地揉进了我的忧伤。这是我第一次把这首曲子献给他。
　　亚历山大还是在我的琴声中昏睡过去。

　　这次发热高高低低地持续了近两周。
　　两周后，亚历山大渐渐恢复过来。
　　“两件事：给朕一杯牛奶；把坎普调回来，调艾齐纳哈去伊谢尔伦待命。朕准备一周后出征。”
　　我拦不住他，我有种感觉，他是想把那片星海作为自己的墓地。
　　坎普接任了宪兵总监的职务，被调到我身边，直接听命于我。老臣们评价说，艾克•坎普比他已故的父亲显得清秀文弱，行事风格上却较之机变稳健得多，很像“铁壁缪拉”。坎普是亚历山大发现、历炼后送给我的珍贵礼物。

　　金色的朝阳令亚历山大的金发闪耀着眩目的光辉，好像太阳之子。他深邃的双眸仿佛燃烧的火焰，跳动着生命的激情。
　　瞬间，我明白了：亚历山大是我的太阳，照耀我飞翔起来的力量。
　　我拼命克制自己想要追随他的脚步，因为我的使命是在宰相克斯拉元帅的协助下荡平各种分裂势力。
　　我吻着亚历山大，抓紧他的手臂要他保证活着回来。
　　“朕保证，会带着菲列克斯•冯•罗严塔尔回来，就在这里等着你的迎接。”他的笑容如此灿烂，简直缺乏真实。撒谎！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不忍心拆穿他，可我发誓等他，一定要微笑着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