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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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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六月,雨水洗刷过地皇陵更增添了庄严肃穆的气氛。还是茵茵绿草衬托着先贤们的墓碑,令人联想起他们叱咤风云的过去,恍若隔世——
我们的故事就这么匆匆地谢幕了,不要嫌它过于仓促,因为生命本身就需要时刻面对着千万种无常。而且我们命运甚至称不上无常,因为在他临走前就已经充满了预示。
我回到了和亚历山大初遇的地方,这里也是我生命奇迹开始的地方。
我拉着大提琴,还是那首曲子——《自新大陆》。与曾经不同的是,太阳和鸽子没有了,我变成了一只鹰,而取代太阳的是面前静卧着的大理石墓碑,亚历山大•齐格飞•冯•罗严克拉姆的墓碑。洁白无暇的碑面上刻着我亲手书写的碑文:我的太阳。
我现在可以理解他战争时的心态,企盼强有力的敌人以亲眼证明自己存在过。他的血管里继承了武人的血。因为他是皇帝,他有战争的资本;因为他的注定早亡,他的任性能够得到我的原谅。至于其他人,那些战争中地无辜亡魂是否能够原谅他,我无心也无力计较,还是让历史来说话吧。
小亚历山大被坎普元帅带到远处玩去了——没有烦恼,没有忧伤,儿童是最幸福的。
小亚历山大三岁了,和坎普越长越像。隐约觉得亚历山大又对我撒了谎,这孩子不是他的。亚历山大既然发现自己受到莱因哈特大帝的遗传注定早亡,以他的个性又怎么会将这一血统遗传下去也许这孩子是他专为让我活下去而留下的:他走后,我才发现自己远不具备希尔德皇太后的坚强。说来惭愧,我那时的自杀企图被坎普元帅及时察觉并阻止了,否则就没有现在这样的统一的帝国,没有即将推出的宪法和立宪制政府。为了孩子,我成了坚毅的母亲和皇太后。
亚历山大使我爱上他,却食言丢下我走了。直到临终,他都是个阴谋家,他封锁了自己身故的消息居然长达半年!在我以为有他站在身后而施展全部勇气和智慧荡平分裂势力时,在我努力生下儿子时,在我欣喜地以为自己有机会在他耳边告诉他我爱他时,那个几乎每星期都对着我微笑的亚历山大居然实际躺在冰冷的柜子里,我看见的不过是他存留在电脑中的影像信息。然后骤然带给我失望、甚至是绝望的痛苦。——还有一份他亲手写的政变计划书。
计划书非常详细,甚至对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都做了预测和处置。可以看出来他写了很久,笔迹从平稳有力直到模糊颤抖。结尾的那句“我爱你”几乎难以辨认,却是他最后的亲笔。另附着一份人员名单,他暗中安排好了的。名单最开头就是艾克•坎普的名字,旁边注明,坎普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这也是我怀疑小亚历山大的生父是坎普的原因。
最近我时常慨叹自己是个迟钝并且不幸的女人——也许是心老了的缘故,发现心底珍爱的人却总是来不及向他们说出“我爱你”。父亲如此,情人亦是如此。实际上,我是个贪婪的幸运儿,拥有那么多人的爱却还不知足。
真是讽刺:我还没有完善铲除“皇太后势力”的政变准备,希尔德皇太后就突然撒手人寰,是否是因为这人世间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和牵挂的人了呢?
皇太后的去世正式宣告了银河英雄时代的结束。
她走后,失去了政治依托的贵族们面临即将到来的民主共和时代纷纷成为明日黄花:有的已成凋零之势;有的渐渐向以工商业者为代表的“新贵族”靠拢;少数军人出身、怀念王权时代特权利益的贵族携家族迁往偏远的星系自立,却缺乏实力不成气候,在星际海盗的敲诈阴影之下艰难度日——我当然用不着履行亚历山大对他们战后利益所做过的承诺。
其实,贵族阶层之所以没落得如此之快,应该得益于先皇莱因哈特大帝的铁腕。正是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击了“黄金树王朝”遗留下来的封建贵族体系,从实力分布和意识形态上动摇了贵族阶级的根本:高度中央集权的做法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大贵族的出现和贵族势力的扩张;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升迁法令和一系列提高平民思想素质的做法一定程度上淡化了阶级界限,刺激了“新贵族”的产生。应该说,得益于希尔德皇太后荫庇的后贵族时代只是封建君主体制的苟延残喘。
遵照皇太后的遗愿,把她和莱因哈特大帝合葬一处。我将来也要回到这里陪伴亚历山大,我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在这里等我。
莱因哈特大帝的伟绩在于推翻腐朽的高登巴姆王朝。亚历山大则在于将银河系统一化归较为先进民主的君主立宪制政体。他成功地从真正意义上,即意识形态方面,统一了银河系。这一点我预备在立宪和组成议会之后布告天下。而亚历山大推动统一过程中很多问题的真相却只有留待地下相见时我亲自问他。
亚历山大的人生信条也许可以概括为“挑战和征服”。坦白说,我不清楚这时候可以称之为“信仰”,但正是这一信念给予他挑战父辈盖世功绩,挑战杨威利先生的智慧与威名,甚至挑战命运的勇气和力量。这遗传自罗严克拉姆家族高傲坚强的血统,得益于他妒忌的父亲——过于光华盖世的父亲。亚历山大挣脱了父亲威名导致后代平庸的阴影,尽管迷信武力,但是他的军事成就的确犹胜乃父。
我不能说亚历山大是个优秀于他父亲的皇帝,他对于征服后事情的考虑并不多过征服过程。他对战后的社会体制的计划仅仅局限于维持开明的君主集权。这些我在体现他思想的文章和笔记上得到证实。他也曾思考过“民主共和”,可当他发现这种思想从根本上与他的统治权对立时就拒绝思考下去。这恐怕是帝王的通病:权利一旦到手,再想放弃就很难。寻找君权与民主的契合点可能是在他生病感到死亡迫近之后。所以我的立宪思想最终得到了他的支持。
应该说,亚历山大是真正的“罗严克拉姆立宪王朝之父”,这是能与他父亲莱因哈特大帝媲美的辉煌业绩。
我拒绝了从战场上归来的菲列克斯的示爱,他将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我今后的生命中,以及立宪政府里。一同进入政府班子的还有他的朋友,敏兹司令、亚典波罗先生、波布兰将军等人。
远处传来小亚历山大的笑声。他现在是亚历山大二世了,还不懂“陛下”的称呼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不需要知道。喊着他的名字会让我感受到爱人在身边的安慰,好像希尔德皇太后从亚历山大身上找寻昔日爱人的影子,我也难免有这种用意。可是我不会对我的儿子讲起我的爱人,因为他只属于我,属于过去。
坎普救过我多次,至今右手臂上还留有替我挡过刺杀暗弹的伤疤。他的确堪称“铁壁”。我没有向坎普提及我对他和小亚历山大关系的怀疑,他也表现得毫不知情。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它和其他有关亚历山大的事情都属于过去,只有明天是诱人的。
风轻轻地吹着,把“新大陆”的旋律带到了皇陵上空。飞翔。
希尔维亚•F•冯•罗严克拉姆
帝国历35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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