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皇陵上空的旋律》巴豆199

1、第 1 章

　　新帝国历31年6月16日，费沙的季风带来明显多于往年的降雨，仿佛要将罗严克拉姆银河帝国的帝整个浸泡在水中。希尔德皇太后的居所贝尔塞底宫更像是要溶化在漫天的水雾里。
　　我被红发的中年管家直接领进皇太后的起居室里等候召见。
　　我打量着这个据说是由先皇莱因哈特大帝临终之际的病房改造而成的起居室：房间的整体色调是淡雅的灰色，但不知为何，却让我联想起老去的颜色。高高的描金天花板下规矩地摆放着几件简朴的家具，都是三十年前流行的复古式样，整洁却已不复旧有的光泽。对比电视里拍摄出来的皇宫，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是亚历山大皇帝亲生母亲的住所。整个房间既没有皇家气派，连家的温馨都谈不上，较之米达麦亚元帅温馨闲适的家，称这里为供人瞻仰的伟人故居倒来的恰当。房间里仅有的贵重物品是一幅装帧在西面墙上的大幅油彩，是已故著名画家巴尔诺•冯•尚多克的作品。正是这幅画，为这平淡朴素房间带来唯一一抹亮色和活力。
　　画面中菩提树、香罗兰和银杏枝繁叶茂，在阳光下跃动着生命的光彩，典型的印象派的画风，充满生命力的笔触。尚多克的传记里有关于这幅画的的记载描述。尚多克被奥丁乡间的某户农家院外景色所触发，创作了这幅取名《奥丁农家》的油画。画作在他的私人画展上甫一展出，便得到了大公妃安妮罗杰夫人长时间的驻足凝视。当天晚些时候。安妮罗杰夫人与尚多克作了四十分钟长谈，尚多克便把这幅原本打算赠送给爱妻的画转赠给了她。在莱因哈特大帝大婚时，这幅画又成了安妮罗杰夫人赠送给弟弟夫妇的结婚礼物。尚多克生前没有披露那次谈话内容，倒是一班闲极无聊的帝国文艺史学家们对这幅画的寓意研究总结出了两种可能：一种意见是，这幅画象征着大公妃对皇家新成员——希尔德皇妃的欢迎赞美和对皇妃腹中的新生命——亚历山大皇帝平安降生的企盼，以及对莱因哈特夫妇美满婚姻的祝福；另一种观点是大公妃借用《奥丁农家》这样一幅和平美好、欣欣向荣的画面象征和赞美了在莱因哈特大帝的治理下的国祚繁荣昌盛。两种几近阿谀的迂腐论调居然得到了帝国艺术史学界大多数人的认同。我曾听梅克林格元帅谈起这幅画，他说，这幅画为莱因哈特陛下带回来一位故人——齐格飞•吉尔菲艾斯。
　　前不久搬家时整理出一本父亲年轻时的影集，中间竟然有一张吉尔菲艾斯元帅的个人照：相片里有着红宝石般发色的俊美青年面对镜头安静地微笑着，笑容温暖坦然。这个年轻的笑容停留在三十多年前，旧帝国历488年6月9日，距离他殉职那天正好三个月。三十多年间，描写吉尔菲艾斯元帅的人物传记和文艺纪录片难以胜数，《伟人的携手》、《要塞忠魂》等等等等，勾摹出来的形象却是自莱因哈特大帝后又一个被神话了的人，地球时代古罗马英雄一般遥远而又虚幻。自打上了中学，我就厌倦了伟人传记之类的东西，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这个名字在我的印象字典里就定义作：①完美；②神像。可是那天，我居然被照片中微笑深深感动。我不愿去追索吉尔菲艾斯元帅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记住春风般和煦的永恒笑容就够了。英雄们身后的愿望也许并不是人们记住他们的丰功伟绩，而仅仅是希望某些人在和平的生活中能够偶尔回忆起他们的音容，他们的笑貌。
　　凝视着《奥丁农家》，忽然感觉茂密的树丛正掩着一群熟悉的身影，音乐学院的朋友们，米达麦亚元帅夫妇、梅克林格元帅夫妇、菲列克斯，还有母亲。恍然：这幅画除了表面的生机和活力之外，还有浓浓的平凡及怀旧情绪。抓住光和影的瞬间华彩也正是对往昔岁月的留念和祭奠。梅克林格元帅的话不错，这幅画能唤出记忆中故人，莱因哈特大帝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好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也许这也正是希尔德皇太后时常用整个下午的休息时间默默凝视着幅画的原因。“希尔德陛下对莱因哈特陛下付出的爱情远比她自己以为的更加深厚，这份爱情仿佛醇酒，越陈越香。”我忘不了梅克林格元帅说这番话时的表情，悲伤盖过了同情。画中的菩提树、香罗兰和银杏与贝尔塞底宫绿色庭院中这三种植物的种植布局十分相似，也许通过这样，皇太后坐在庭院里也可以重温与莱因哈特大帝一起时的往昔时光。
　　“希尔维亚•菲尔纳小姐。”低沉威严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我利落地转身、行礼，然后平视皇太后。希尔德皇太后的左额角包着一块纱布，这也许就是严守时刻的皇太后迟到的原因。
　　面前的女人依旧美丽高贵，只有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疲惫泄露了岁月的无情。
　　“抱歉打断了你的沉思。”皇太后走到房间中央的沙发旁对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知道我请你来的原因吗，菲尔纳小姐？”
　　“如果是为了家父的事情，我只能表示抱歉。我从不过问家父的工作，更不可能洞悉他的想法、影响他的决定。”对此我无法不坦然。
　　“也许菲列克斯•冯•罗严塔尔不这么想。”皇太后的声音很低很轻,但是隐隐带着威压之势，激活了我心底潜藏的叛逆。
　　“帝国法律没有叛军亲属要接受株连惩罚这条。况且如果我的为我父亲的选择和做法承担后果的话，那么皇太后陛下是否也得为皇帝陛下违反《和平自治条约》、解散巴拉特自治政府出兵占领海尼森的行为负责呢？”
　　“皇帝的做法是有欠斟酌的地方，但是旧同盟的共和主义分子要求民主共和的立宪运动确实已经对帝国的稳定构成威胁，皇帝这么做的初衷也是为了维护来之不易的和平。”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米达麦亚元帅刚去世不久，菲列克斯•冯•罗严塔尔和你父亲就利用皇帝授命出兵之机伙同共和分子发动叛乱，甚至煽动一批帝国年轻将校共同窃取了伊谢尔伦要塞，同时煽动其他个别星域。他们已经成为帝国肌体上的一颗毒瘤，不得不拔除。”
　　“那么您此番是专门通知我即将开始手术行动的？”
　　“不，我是通知你，你22日的大提琴专场音乐会将改在帝国大剧院举办，届时皇帝将出席你的音乐会。”皇太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我受宠若惊。”我象征性地提提裙摆。
　　笑话！一个对艺术从没表现出半点兴趣和关注的人在某一天灵智开窍要听音乐会！皇帝是用不着附庸风雅的，这决定明显带有政治图谋。难道是政治宣传？
　　“音乐会上，皇帝要向全银河帝国的公众们宣布他即将大婚的消息，新皇妃就是你，希尔维亚•菲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