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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活着——炼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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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起,白灵山的雾更浓了。湿冷的雾气仿佛结了坚硬的茧紧紧包围着炼骨,阴寒从肌肤渗入骨髓,令他的心蜷缩成一团,郁闷得透不过气来。
银骨和那只叫钢牙的妖狼同归于尽的一幕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可以说是银骨的牺牲换来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炼骨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理智和冷静一直是他傲人的财富和能力。按照炼骨的寻常思维,一堆铜铁拼来敌人一条性命无论从什么角度分析都是得大于失、稳赚到的事情,但是银骨的价值真的就等同于他的一台机器、一件工具吗?炼骨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而银骨已经不在了。
严格意义上说,“七人队”里,银骨和凶骨、雾骨都不算作“人”,充其量算作半妖。所以银骨可以在战斗中凭借保护头颅支撑着活到现在。一如银骨刚被“捡到”时的情形:在阴暗潮湿、弥漫着浓烈的腐尸气味的洞穴中,人类和低等妖怪被吃剩的残骸堆里,奄奄一息已经变得混浊的眼神在见到炼骨他们走近时奇迹般地重现光彩,目光中传达出顽强的求生意志,透过炼骨不经意瞥过的眼睛径直震撼到炼骨的内心。炼骨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被银骨强烈的求生意志唤醒。于是,在蛇骨捏着鼻子怪腔怪调的抱怨声中,炼骨俯身拾起了这颗被啃得目不忍睹的头颅。
“德恭小少爷制作的火器真是威力无敌啊,这次能顺利地打败松尾军队平复叛乱都是他的功劳。”战场上下来的将领们在城主西城幸吉面前称赞。
“可不是嘛,德恭少爷真不得了,这么小年纪就机敏伶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幕僚们附和道。
“是呀,德恭少爷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简直比城主大人小时候都厉害呢。”家里的仆妇们私下里低声议论。
炼骨——西城城主的次子西城德恭的少年时光,是在众人的赞美声中度过的。这个时候,父亲西城幸吉总是拈着修饰得一丝不苟的胡子看着次子微笑,眼光中充溢着赞许和慈爱,然后尽一切力量为次子所有兴趣发展提供便利。机械、武术、兵法,只要是西城德恭感兴趣的,父亲不遗余力:请最好的师傅,千方百计弄到儿子需要的书籍和材料,甚至将军队交给他演练阵法。德恭也的确不负父亲的期望,更加努力掌握各种技能,加之天赋异秉,十六岁时他已经开始领导整个亲族武士团。
父亲将武士佩刀亲手授予德恭,神情郑重:“你要为家族的安全和荣誉贡献忠诚甚至生命!”意气风发的西城德恭无暇领会父亲话的深意,爽快地刺血盟誓,想当然父亲会将城主之位传给这个才能卓著的儿子。于是授刀仪式刚一结束,德恭便佩着刀全副披挂带着武士扈从迫不及待地冲到书房,向长兄西城德谦炫耀这一荣耀。
长兄德谦一直是德恭这个生活在慈爱和赞扬中的天之骄子想要忽视却无法忽视的对象。沉默寡言的德谦总是不失时机地提醒这个锋芒毕露的兄弟自己的存在:自然灾害粮食减产,德恭建议父亲增加赋税“以惩戒懒惰的佃农们,……军需断不能减,乱世增强武力是最重要的”,德谦认为这样的做法急功近利“饥饿则人心浮,引生内忧,且伤减人口,于长远不利”;德恭主张全部处决战俘“彻底折损敌军兵力”,德谦坚持“此举过于残忍有违天和”;德恭出兵总是满载而归,财物、妇女、壮劳力,德谦很看不惯弟弟的强盗作风“无德以服众,无量易生隙,乏善以引民,不仁恐动乱。以城主德行换蝇头小利,因小失大。”滔滔一番慷慨陈词,顿时把德恭凯旋的喜悦冲个一干二净……兄长的存在就好像德恭喉头的一根刺,令他呼吸都不顺畅,更可恨父亲每每采纳兄长的意见,令骄傲的西城德恭倍感挫折和压力。德恭的雄心甚至超越城主的位置,而想要以武力开创丰伟的功绩首先要坐上城主的位子、西城家的主位!成为武士首领是父亲将家业授予自己的第一步,西城德恭骄傲地认定。
“德谦,帮我看看这柄刀如何?”德恭将佩刀递到兄长眼前。
西城德谦放下书,乜斜了一眼得意忘形的弟弟,打量着佩刀。刀柄以乌金装饰,刀鞘镶嵌黄金和大小不一的宝石。德谦缓缓抽出刀。刀身瘦长,薄而轻巧,青锋闪着寒芒。“锋芒毕露,华而不实。”德谦的语气云淡风清,好像一瓢冷水淋在踌躇志满的德恭心头。
看着恬淡冷漠的德谦不屑一顾的表情和评价,德恭心头火起:“全凭父亲大人的栽培,我现在是武士团的首领,父亲又赏了这柄家传宝刀给我,兄长不为我高兴吗?”
“当然。”德谦重新打开书卷。
德恭抢下德谦手里的书卷:“不用看了,西城家的未来有我就行了。”
“是吗?恭喜你。”德谦起身离开书房,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弟弟。
德恭把书狠狠甩在地上,跺了几脚,方悻悻而去。
晚上,郁闷了整个白天心有不甘的西城德恭以向父亲请安的名义企图探探父亲的口风。西城城主端直地坐着,摒退下人后盯着面前的次子一言不发。烛光摇曳,城主的脸上忽明忽暗,模糊了表情,只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真切地盯着德恭。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德恭感觉四周的黑暗向他压迫过来,心下坠坠,父亲沉默的瞪视更令他惶恐得不敢出言试探。
西城幸吉打破了尴尬沉闷的气氛:“知道给你授刀是那番话的用意吗?”父亲的话出乎德恭意料。这种情况下德恭不知父亲期待何种回答,故嗫喏着不敢贸然给出答案,而换作往日的气氛,冠冕堂皇的回答总是不会错的。
“佐助城主——现在是我,将来是你兄长——捍卫西城家的安全和荣誉!”父亲威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给了德恭一记当头棒喝。
德恭的心好像瞬间从万丈高空直直坠落,他上前一步拉住父亲的衣袖大声问道:“为什么是西城德谦?!”不满责怪的情绪溢于言表。
“住口!怎么可以对兄长直呼其名?无视长幼尊卑,放肆!”幸吉大声呵斥。
德恭不理会父亲的呵斥,继续直着脖子质问:“他那点比我强?!”
“心胸。”父亲的声音恢复平静。
“生逢乱世,生存之道唯靠武力,西城德谦所谓的仁义道德会给小人作乱以可乘之机!”德恭难以冷静。
“所以让你忠心佐助你兄长,彻底封杀小人的野心和图谋……”
“为何不是兄长助我?!”德恭激愤地打断父亲的话。
“刚愎自用!你的眼里能容下德谦吗?”幸吉沉声反问。
仿佛孩子的谎言被当众揭发,德恭的心虚令他犹豫了片刻。父亲没有留时间让他反应过来,缓声说道:“两个儿子的优点即使不说作父亲的也能看到。你小小年纪英才不掩,武术、谋略不下于人,军事潜力更是过人;你兄长德谦沉稳持重,眼光长远,心藏治世之才却不形于色,更兼难得的胸怀度量,不计较你的不敬言辞可见一斑。我与他讨论过你的长处和不足,他对你也是知之甚明,曾明言穷兵黩武杀戮无常于西城家是祸非福。治乱亦要有条理,恩威并施方是正途……”
幸吉后面的话德恭全然未听进去,一心巴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两面三刀心机深沉的亲兄弟。于是喏喏下来,完全没有体会老父想要保全两兄弟的良苦用心。
夜里,思及自己白天的炫耀,“他早就知道父亲的意思,却一心等着我出丑!” 德恭觉得自己仿佛身着花衣穿行于闹市猴子。德谦最后撂下的那句“恭喜你”好似嘲弄和施舍,比扇了两耳光更教德恭难受。失望和羞辱啃噬着德恭的心,他决定铤而走险。
……
召集心腹武士刺杀兄长的计划不知怎么地就泄漏了出去,西城德恭在雷霆震怒的父亲的惩罚砸落下来之前只身落荒而逃。大雨里骑着马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地迤逦而行时,德恭在反省:“一定是西城德谦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如果我亲自动手,即便有一千个西城德谦也现在也已经死掉了!全都是些两面三刀的家伙,父亲也是!谁都不可靠,这世上只能相信自己!”
西城德恭卖了马,避开众人的视线向东方逃去。记忆中,东边靠近边境处有一片人口稀疏的农耕区,可以藏身并且图谋东山再起。朝宿夜行了五天,越往东走,沿途荒芜的田地和烧毁的茅舍看见得越多,不见耕作的农人和住着人的房舍。德恭不禁暗暗心慌。干粮已经吃完了,逃亡前所带的金银在这无人区不但毫无用处更是累赘,饥肠辘辘的西城德恭疑惑为何连个行脚商人也看不见时猛然间想起自己已经接近边境。为了对抗相邻的东国的入侵,针对入侵军队就地掠夺农民以充实补给的情况,一年前自己曾主张将边境平原地带的农民强行内迁,甚至放纵将领们抢劫不愿内迁的平民。在后来的交战时这个方法的确发挥了一定作用,连兄长德谦都无话可说。自作自受的苦水在德恭心头冒泡。他开始诅咒:“看着吧,没有我的西城家很快会完蛋的!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从来衣食无忧的西城少爷不懂得野外生存技巧,空有一身功夫却连野兔都打不上,靠浆果维持体力后来终于上吐下泻到几乎路也走不动。饥饿脱力将德恭心里怨恨的火焰引向燎原,诅咒很快变为赌誓:“我总有一天要回来报仇!要杀死西城德谦!我要父亲为他的不公正付出代价!”
金银太重早不知丢在何处了,唯独父亲送他的那把武士佩刀舍不得扔掉,即便是在阴谋败露那天的危急情形下,德恭想到带走的第一件东西便是这把刀,在他心里,这把刀代表着昔日的荣耀和西城家高贵血统的证明。
好在官道上没有猛兽,亦不会迷路,可是体力不济又没有食物令死亡如影随形,西城德恭从来没有和死亡如此接近,一边走一边心惊肉跳地驱赶着轻易即可降临的死亡。大群乌鸦抢着撕食路边不知名生物尸体上的腐肉,于德恭接近时一哄而散,盘旋在他头上恶毒地鸣叫。尸体上蠕动的蛆虫令人作呕。恐惧和厌恶深入骨髓:按照目前的状况,他堂堂西城家的少爷西城德恭很有可能象那具尸体一样不知名地死在这荒郊野外,身上爬满蛆虫,骨肉被乌鸦抢食,灵魂不得安息。终于,在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中跋涉的经历,使“活着”不仅成为西城德恭的本能,更成为需求和人生目标。“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连继续将来的可能也没有了。我要努力活下去!活下去!”这声音在德恭的脑中盘旋、放大。
……
“死人还抱着那么一把值钱的刀,真正做了吝啬鬼。”混乱刺耳的哄笑声中,一个人走近西城德恭试图从他怀里拽出佩刀。“噫,抱得还挺紧。”
那人的动作令即将失去意识的德恭恢复了一丝清醒。“……饿……食物……”德恭颤抖的嘴唇艰难的突出梦呓般断断续续的词句。
“还没死?!快饿死的人哪来这么大劲?首领大人,怎么办,给他个干脆?”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沙哑尖锐的嗓音传进西城德恭的耳朵,“先别管那把刀,给他吃的。”
看着德恭狼吞虎咽地进食,兀自不肯放开怀里的那把刀,山贼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让他吃饱,看看这位兄弟能为咱们山寨带来点什么惊喜。”
炼骨很少回忆过去。他不喜欢对已经发生过的事、已经作过的决定浪费现有的和属于将来的时间和精力,为生存作计划已经是一件相当费心的事了,尤其在蛮骨这个缺乏计划的首领带领下——尽管不情愿顾念其他人,但是炼骨还得要为其他人作打算,因为作为雇佣军要集合其他成员的战斗力,而且炼骨畏惧蛮骨深不可测的力量。今天是个例外,银骨因为保护他死了,还送给他赖以为生和力量之源的“四魂碎片”。
本来炼骨没指望能在“七人队”里得到什么友情之类的东西,而且在他看来唯利是图的七个强盗不可能有如此高尚复杂的情感:首先,老大蛮骨办事从来没有计划和原则,只要是能和强大的对手作战他就头脑发热,即使是没有赏金的妖怪,蛮骨也往往因为对妖怪的力量感兴趣累得整个七人队和强大的妖怪们动手,所以谈不上友情和责任心;蛇骨这个不男不女的恶心家伙打架喜欢挑长相好的;猥亵的雾骨是只要有钱或者女人他就干;没脑的凶骨见到鲜血就疯狂;睡骨则很多次在战斗的关键时候把他那个无能的医生兄弟放出来坏大家事。所以动起手来,大家挑自己喜欢的对手,各打各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友情和合作精神。银骨,唯有银骨,一直协助自己,可是炼骨却从未对此表示喜悦和感激,因为他此前一直没有把银骨当作一个生命来看,银骨不过是他炼骨一件得意的武器,是集中反映他智慧和能力的载体工具。
炼骨走近银骨自爆后的残骸。爆炸破坏了银骨的脑,这就意味着银骨已经无法修复了。炼骨在银骨体内安装了炸药原本就是为了应付危急时刻,他可以通过炸毁银骨来制敌或者为逃跑赢得时间——当然,他没有告诉银骨自己在它身上装了威力巨大的炸药。银骨是怎么发现炸药的?也许它早已明白炼骨的意图,却什么也没说,并且通过炸毁自己帮助炼骨获得胜利。炼骨回忆起熔融的炉火旁,银骨对自己感激的话语,怀念站在银骨肩上时的安全感和自豪感。银骨自爆前后的情景不断在炼骨眼前重现,炼骨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空虚。
炼骨捡起银骨头颅碎片,小心把他们拼接好。望着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骨片,炼骨开始怨恨:是蛮骨将自己和银骨拖进这般险境的!蛮骨与奈落做了交易,却未告诉大伙交易详情,蛮骨为了力量和重生可能出卖了他们;蛮骨获得了最多的“四魂碎片”,其中包括他炼骨的战利品,也许保住了那几片战利品,银骨就不会死;如果没有蛮骨,自己和银骨可以随心所欲地生存,靠他俩的力量,自己起码可以成为一座城池的领主!除掉蛮骨就能获得自由,就能有更多的“四魂碎片”,就能为银骨报仇。
蛮骨的强大一直压制着炼骨,他不敢反抗,被迫交出从犬夜叉手里抢来的“四魂碎片”时他甚至是下意识地就屈服了。可是此时,炼骨复仇的欲望从未有过地强烈,他要收集更多的“四魂碎片”直到获得足以杀死蛮骨的力量,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像少年时那样不择手段,却要比最初被蛮骨折辱后的反抗更加凶猛——
三年前的精灵山。
尽管不愿意承认,炼骨毕竟是沦为了山贼,并且凭借精通谋略成为精灵山强盗团伙的智囊。他隐瞒了自己西城家的血统和历史。
精灵山位于东国境内,山下是东国的村庄和交通商旅的驿道。因为战乱,邻近的领主无暇对付精灵山的强盗,所以强盗的势力迅速壮大。正当德恭盘算着利用强盗的力量东山再起的时候,壮大的强盗也为他们自己招来了临近城主的雇佣军。
“山下的探子回报说雇佣军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漂亮娘们!”强盗首领的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哄笑和呼哨。
德恭心里涌起强烈不安的预感:除了不要命的疯子,有胆子组成三个人的雇佣军其实力定不可小觑!而且其中领头的家伙兵器很怪——一柄超过两个人身的大矛!要想将这样巨大的兵器挥动自如不仅要有十分强劲的膂力还得具备相当的技巧,那么这个人的战斗力必定惊人!绝少有女人作雇佣兵的,能在男人的战斗中立足的女人也定非凡品!既然两个人都不好对付,作为团体,剩下的家伙应该与两人实力相当。如此看来,此役凶险。
德恭建议首领在进出山寨的路上埋设陷阱和炸药,但是首领尖声笑道:“平日里看你的胆子不小,怎么这次胆小起来?寨子里两千来号人,每个弟兄只消动动小手指头就能令那三个疯子后悔被爹妈生下来!放心吧,第一批被派去的弟兄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了。”
现实很快证明了德恭的猜测。第一批派去的人除了一个被放回来送口信外都被干掉了。首领脸上的伤疤愤怒得挤在一起,一声怒喝率领剩下的人马倾巢出动,德恭拦都拦不住。
德恭拿起那把逃亡时都不曾丢掉的佩刀,手指轻轻摩挲刀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佩刀挂在了腰间。混在强盗们中间,德恭预备相机而动:雇佣军战斗力弱,就作出奋勇的姿态和强盗们一起打败雇佣军,毕竟他还计划利用强盗们助他东山再起;如果情势不对则马上伺机脱逃。
人群中,他仔细打量三个不速之客:领头的肤色黝黑,双眼璨若寒星,轻松地扛着厚重结实的大矛,全身散发着强大的自信与威势;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衣着却似男人,不伦不类中透着诡异,眼神和言语有些疯疯癫癫;面目狰狞的男子眼中闪烁着嗜血野兽般的凶光,武器是套在手上数把镰刀状的利器。德恭看得心惊肉跳,却努力安慰自己:再看看,还不知这三个人的实力究竟如何——重要的是,山寨凝聚着他的心血和复仇的希望。
真正开打了,德恭惊叹这三个人的实力!大矛一挥,冲过去的强盗们连个全尸都找不到;女人的刀展开来好像鞭子似的挥舞,白光一闪,如切瓜砍菜一般去了强盗们的首级;野兽般的男子撞进强盗群中展开近身肉搏,腾挪跌宕,血光翻飞。
首领尖声呼喝着同挥大矛的男子交上手。德恭心知山寨强盗败局已定,他迅速向战场旁边的密林移动。
“别急着走啊,陪我玩玩。”女人带着浓重的脂粉气息闪身拦在德恭面前:“果然是近看了好看啊,这年头难得有长相这么精致的男人,我喜欢。我要把你细长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留作纪念。”女人痴痴呆呆地唠叨,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转眼间已经在德恭身上划出五六道伤口,深入肌理。
德恭纵身后跃,与对手拉开了距离,点燃炸弹扔过去。女人在炸弹爆炸的瞬间急速闪开,从炸弹里飞射出的火星燃着了她的外衣,“这是我拜见城主的衣服,要你用脑袋来赔!”女人嚷嚷着撕下着火的外衣——居然是个男人!转眼间,对手又欺近德恭,在他身上增加伤口。德恭心焦起来:时间拖下去对自己绝没好处!他把身上大部分炸弹一齐引燃,向难缠的对手扔过去,料想即使伤不了对手也可以趁着烟幕用来逃跑。不料才冲出去两步,对手又出现在他面前,蛇一般紧紧缠着他,顺势给了他一记肘击。“真是为逃命不择手段的家伙,炸死的可都是你们自己人哦。”怪声怪调地在德恭耳边说完,蛇一般的对手旋即跳开,挥舞起鞭子一样的刀。被对手缠着跑不了,德恭索性冷静下来眯缝着眼睛寻找鞭状刀的走向,并放出钢丝试图缠住那刀和用刀的人。成功!钢丝终于捕捉到那刀,德恭赶紧将钢丝中埋藏的引线点着,操纵火舌向对手扑去。“啊——好烫!我认输了,快灭火!”对手大叫起来,但紧握着刀柄不肯撒手。
“好样的,居然能令蛇骨讨饶,不简单。”德恭身后传来低沉粗嘎的声音。
德恭一惊,收回钢丝往侧面跳开,惊竦地发现千人的强盗团伙几被杀戮殆尽,只剩下自己和身后不远处发出惨叫声的强盗首领。前面——野兽般的男子垂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溅满鲜血的面孔益显狰狞,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刀刃上滑下;叫蛇骨的男人收了刀,检视着自己被灼伤的右手。身后传来戏谑的说话声:“给我磕上五十个响头我就不杀你。”然后是“砰咚砰咚”磕头的声音。德恭不敢回头,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打不过这三个人也逃不掉。
德恭德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战,求生的欲望让他考虑磕头保命的可行性,而骨子里西城家的高傲却呵斥他这种想法。
“磕完了?滚吧。”百无聊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正在这时,面前人影一晃,野兽长相的男子消失的同时身后传来首领死前凄厉惨叫声。
“我说不杀你,可没叫睡骨不杀你。——睡骨,捡起他的头;走啦,蛇骨,交差去了。”
德恭没有听见处置自己的话,石像似的不敢动弹。
“还杵在这里干嘛?给你老大收尸?不杀你已经是对你打败蛇骨的奖励了。不要等我改变主意。”戏谑的声音从德恭身旁经过。
德恭暗透一口气正准备逃离,冷不防领头的男子以极快的手法取走了他的佩刀:“兵器留下!”男子“刷”地抽出刀,亮出刀刃,低声咕哝了一句:“华而不实,就刀柄和刀鞘上的宝石值钱些。”话音未落,佩刀被暗力震断,男子一边把刀柄收在怀里,一边低头琢磨如何弄下刀鞘上的宝石。
德恭全身的血液在目睹刀断的一刻冲上大脑,他一抖手放出钢丝,钢丝带着火焰向扛矛男子奔去,随即引爆和蛇骨一战剩余的全部炸药。
刹那间火光冲天。
……
“蛮骨哥哥,为什么要让睡骨救这家伙?”恍惚中听见蛇骨的声音。
“这家伙的力量能为我们强盗团带来惊喜……”蛮骨的话音渐飘渐远,德恭又昏了过去。
当时伤了蛮骨一条手臂,如果不是和蛇骨交战时用掉了大半炸药就一定可以炸死蛮骨,而今有了“四魂之玉”的力量,一样有机会干掉蛮骨!炼骨阴沉地计划:首先要收集蛮骨身上以外的“四魂碎片”,甚至是蛇骨身上的那片!
用炸碎的岩石仔细掩埋好银骨的头颅,炼骨转身走进白灵山的浓雾中。身体里的两片“四魂碎片”隐约发出幽幽紫光,透着难以言喻的诡秘。
那天后来的对话是炼骨没听见的——
“这家伙为了活命连自己人都炸,又阴险、不择手段,让这样一个没有同伴立场的家伙跟着我们太危险了,情况不妙的时候他还不踩着咱们的脑袋逃命?!你居然还为救这种家伙伤了一条手臂!”蛇骨撇撇嘴,对蛮骨的话不以为然。
“刚才这家伙在那么近的距离引爆炸药,一副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样子,这样不要命的袭击最具威力,相比之前为了逃跑和你的那场较量力量强多了。为了荣誉,他能变得更强,由此可见他不是单纯为了活着而战斗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潜力,值得我感兴趣。况且他真正厉害的地方不在动家伙,而在精于算计——这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要说起动手,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他非常爱惜自己的命,又有头脑,知道违抗我的下场,若是没有能够激发他为之舍命的理由他怎么可能自寻死路地激怒我?跟着我们,他不会有那样的理由的,所以我劝你把枕头垫得高高的,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