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光阴——我们相互铭刻的记忆》渔游

1、初遇

　　1942年9月，德国军队在苏联斯大林战役中陷入僵局
　　柏林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街道上很少有闲逛的人，只有一排排身着深绿色军服的士兵们扛着枪支整整齐齐地行步巡逻，每个人脸上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以及微薄的悲哀，年轻的士兵们对热爱的祖国有着深深的担忧，尤其在如此阴沉的天气下，柏林长街，一片惨淡。
　　在这个萧索城市的另一头，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被德国人驱赶到肮脏混乱的第七号街区。这些无辜的人们因为血统和信仰被迫失去了财富，家人，在这狭窄污秽的地方争夺生存的空间。七号街区的上方，天空堆积着厚厚的铅灰色云块，仿佛人们心底深沉的怨愤，悲伤，和那无法呼号出口的绝望。
　　他们正面无表情的任由士兵像推牲口一样把自己塞入两旁灰暗破败的石屋，空空洞洞的眼神，一如失去灵魂的傀儡。
　　只是短短一瞬间，士兵高喊的咒骂声，鞭子抽打声，孩子们哭泣的声音…..都消匿了。
　　街道空荡，寂静如死。
　　清扫街道是为了迎接来视察的尊贵的客人——Giotto上校。
　　Giotto上校被誉为全柏林最俊美的男子，他气宇轩昂，天生便带着领袖风范和那迷人的从容不迫的高贵气度。他的英俊堪比阿波罗，仅仅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便能叫阁楼上那些羞涩的少女忘却淑女的教养与矜持将心遗留在他身上。而他似乎与王室也有一些关系，十四岁便立下赫赫战功，22岁成了上校。新来的士兵总是憧憬着说：“要是我能在Giotto上校那金色的勋章上印下一吻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这样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居然要来第七街区这么偏僻脏乱的地方来，管辖士兵们个个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Giotto挂着得体的微笑，信手慢步于给自己带路的二级中士身后。内心有些无奈，这些人过于小心了吧。
　　一些犹太人就站在高墙里，他们的眼睛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明亮的如同饿极的兽，痛苦且充满恨意。
　　这种视线让年轻的上校很不舒服，当然他觉得也许是自己身边的这些护卫太过狰狞了，于是他停了下来，示意护卫们散开，他们的存在妨碍了他的一些事。
　　现在，街上只有年轻的上校一个人了，炫金色的头发在阴沉的坏天气里益发灿烂美丽。Giotto环顾四周，海蓝色的漂亮眼眸里染上笑意，紧紧盯着某个暗角，那是旁人最易被忽视的盲点，能知道选择这里藏身，真是个聪明的小动物。
　　如同鹰隼般锁定暗处小小的阴影，男人的直觉告诉告诉Giotto，自己将会猎到一个有趣的小动物，于是脚步益发轻缓。“嗒嗒，嗒嗒，……”脚步声在墙角安静下来。
　　瘦小的少年努力地缩进墙角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入双膝间，肩膀微微颤抖，浑身脏乱不堪，依稀看得出他那纠结成块的深棕色头发。这个孩子似乎是受了很大惊吓，嘴中喃喃有词，且带上了哭腔。
　　Giotto弯下腰，温柔地轻声询问：“男孩，抬头好不好。”
　　那个孩子又往里挪了一点，双肩起伏更甚：“不，不要打我！我，我不是犹太人！”
　　Giotto眉目一挑，弯起嘴角：“别害怕，可怜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看看你。”语调更加轻柔，而且带着安抚。
　　少年似乎是更惊慌了，在剧烈的颤抖后便陷入沉默。
　　Giotto极为耐心的安静等待着。
　　约莫一分钟以后，少年终于怯怯地抬起了头，在看到Giotto的瞬间，他怔愣了一会，然后极为小声地开口：“好心的先生，您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么？”他讲的德语很生硬，带着异乡口音。
　　Giotto碧蓝色的眼中荡漾着地中海潮般的柔波：“男孩，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走？”
　　“因为，我在父亲的办公室里见过您，您，很温柔……”少年努力绽放出一朵笑容，有些羞涩。
　　Giotto轻轻挑了挑眉。面前的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有一双极为漂亮纯净的暖棕色眼睛，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动人的眸子总会绽放烟花一般绚烂的希冀神彩，年轻的上校微微一笑，伸出代表友善的手说：“是吗？我想我会很乐意听你讲这个故事的。”
　　呆呆地看了一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手，这位上校先生的意思，是要带我离开么！惊喜的看了一眼笑如春风的男人，飞快的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却没有松开，反倒握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松手，身边的男人就会把自己扔下：“我，我叫沢田纲吉。”少年小声说了句话。
　　Giotto好笑地看着少年类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的紧张举动，任由他拽着自己，在听到少年轻声的自我介绍后，才生出一丝好奇：“沢田，纲吉，日本人的名字？”
　　“嗯，我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日本人。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日本。”
　　“哦”简单应了一声，Giotto没有深入问下去，知晓了少年异样口音的原因也就足够了。现在这个孩子看上去很累，他需要休息。打了个响指，一个护卫立刻出现：“请吩咐，上校。”
　　“把车开过来。”
　　“是，上校！”护卫小跑离开。
　　“呐，上校先生，你是要带我回家么？我的父亲叫做……”沢田纲吉抬手想揉揉眼，不料半空被人攫住：“别揉，”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男孩，我们现在要一起回家。”
　　“唔……”沢田纲吉含糊地应了声，便软软地倒在Giotto身上。
　　低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他已然沉沉陷入睡梦之中。或许是这么长时间积聚的惊慌突然间消失的原因吧，少年睡得很香甜。
　　浅浅一笑，Giotto小心地挣开少年紧握自己的手，伸入沢田纲吉的腋下，动作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
　　正好，车也已经开过来了。
　　Giotto小心翼翼地把沢田纲吉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把少年的腿放平，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丝毫不在意脏污。Giotto贴心地为少年布置了最舒适的环境，虽然追求完美的上校还是不怎么满意。
　　“就这样吧，毕竟是在车子里。”上校无奈的轻叹。
　　在上校让车子开得既快又稳的任性要求下，可怜的司机先生终于安全抵达那座奢华的宅邸前，默默摸了把汗，哦上帝！平时那个好脾气的上校先生哪里去了！
　　Giotto自然不会关心司机心里的那些曲折，他现在不得不叫醒枕在自己腿上的孩子，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么做。
　　“孩子，醒醒，到家了。……”
　　沢田纲吉缓缓睁开了眼，惺忪而充满水雾。
　　入眼便是那张俊美脸庞惑人的笑容以及那双海洋碧色的眼睛，这让沢田纲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姿态，脸热的少年急急起身，于是毫无预警地撞到了脑袋，“哦！！”即使Giotto在他身后急呼“小心”。很显然，过于慌乱的少年忽视了善意的提醒。
　　进入宅邸，沢田纲吉被女仆带去洗漱，他将在书房和Giotto再次相见。
　　而心情愉快的上校先生只是回房换了套衣服，步履轻松地走到书房去，怀着期待的心情去等待他可爱的小客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个有趣的孩子了。
　　Giotto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地带这个孩子回家。起初只是怀着对犹太人的同情，然而这孩子似乎是因为某个原因不小心闯入了犹太人聚居地，于是饱受欺负。少年带给他莫名的亲切感，而他惊惧的模样，与那带着乞求的眼神都无比精准的击中Giotto柔软的心脏，那里源源不断的涌出保护欲。直觉让他带走这个孩子，他很乐意遵从。
　　沢田纲吉跟着高大女仆来到浴室，女仆放好水出去后，他脱去了脏污不堪的衣服，整个人埋入温暖的水中细细清洗着自己。
　　他应该是认识那个帮助自己的好心的上校先生的，他叫Giotto，父亲常常提起他，自己也偷偷躲在房间看过他经过是的侧脸。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在抬头看到他的一刹那，所有都忘却了，只是记得想要依赖于他。无关父亲，无关曾经。
　　沢田纲吉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蔚蓝如海的眸子，在那条街的时候，他看着他，眼中有着撼动自己灵魂的温柔，他就像天空一样，包容所有，让他身处污秽却忘却罪恶。
　　沢田纲吉闭上了眼睛，颈后皮肤紧贴在湿润而冰凉的白瓷上，慢慢晕出温暖，蒸腾的水汽缭绕升起，朦朦胧胧间辗转可见白皙皮肤泛出淡淡的粉嫩色泽，只是差一点，沢田纲吉就要再次进入梦乡了。
　　“尊敬的小客人，您好了么？”女仆的声音适时响起。
　　“啊，好了好了！”猛的从过于醺然的气氛中清醒沢田纲吉急急从水中站起，好像让Giotto先生等了不少时间啊。沢田纲吉胡乱的地擦拭身体后，穿上浴袍，快步跑去开了门：“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太舒适了……我……”沢田纲吉低头不住的道出抱歉。
　　一双手扶住了摇晃的身体，带着浅浅温暖的笑意流淌：“不用这么慌，瞧瞧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跑出来，会生病的。”
　　沢田纲吉惊愕抬头，不期然跌入了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睛里，渐渐在那温柔中失了魂
　　怎么会是……Giotto先生？
　　少年仍沉浸在男人美丽的眼睛里时，Giotto伸手整理少年有些不整的浴袍，手指触到少年光洁如丝且尤带热度的皮肤时，眼睛闪烁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缓下动作。
　　“可以了，现在男孩，我们要去书房讨论你的问题了。”握住沢田纲吉的手，Giotto带着他慢慢走在长廊上。
　　温暖的大掌包裹着自己的手，沢田纲吉悄悄抬头看着身旁男人英俊的侧脸，心里升起簇新的雀跃。
　　在很久很久以后，所有的硝烟沉没，炮吼寂静，天空重新变得澄澈蔚蓝，阳光斜打过窗折射出如水的温润金芒，沢田纲吉已经是苍苍白发的老人，他在他的庄园里怀念那段年幼的时光，眼底沉淀淡淡的悲伤。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日子。在他和Giotto一起度过那段短暂的韶华里，他已经把那个男人温柔的笑靥刻在心里，他知道，Giotto把他所有的善良都留给了自己。
　　现在，沢田纲吉坐在Giotto面前，任他打量。
　　Giotto惊喜地看着浴后的男孩，他的长相让自己感到异常熟悉，自己一直以为的深棕色头发在清洗后居然是让人舒心的暖棕色，大大的眸子衬在白皙小巧的脸上，加之以羞怯的姿态，让年轻的上校不禁赞叹：“哦！孩子，你可爱的像天使！”
　　沢田纲吉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谢谢您的赞美，先生。可是，我不喜欢。”他微微皱了皱眉，又飞快地补充：“我是说，我是个男人！唔，可爱…..”带着一点点不满看了一眼Giotto，便没了声音。
　　“纲吉，”Giotto努力压下笑意，严肃地答复：“是我失礼了。”
　　沢田纲吉有礼地欠了欠身，以示感谢，然后他不等Giotto发问，就自己开了口：“尊敬的上校先生，请您相信我并不是犹太人。这并不是为了逃避驱逐的借口，我也明白以您的善良并不会把我扔回那个地方。但是我…..”沢田纲吉顿了顿，偷偷觑了一眼Giotto，见他依旧带着温和笑意，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我是因为好奇而偷偷跟在父亲身后离开了家。我真没用，被人群冲散了，我找寻不到父亲他们。只能自己找个角落等待获救，之后，您便出现了。”
　　“如果我没猜错，小纲的父亲就是glitch吧。”
　　“您，您怎么会知道？？”沢田纲吉讶异地瞠目。
　　“亲爱的小纲，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很像么？”惬意地靠在鹅绒垫子上的Giotto轻笑着。
　　“很像？！”
　　“是啊，”Giotto探出手抚上少年的脸庞，细细描摹，“这张脸，和他很像，和我很像。”
　　“您，是在说什么？”沢田纲吉微微明白了什么，但是他并不愿意承认。
　　Giotto的指腹厮磨着少年绸缎般的细致肌肤，湛蓝的眼眸里染上淡淡哀伤：“你的父亲litch，是我的兄长啊，为了一个东方女人放弃家族的任性男人。”
　　“兄，兄长！”沢田纲吉似乎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哦！上帝！救了我的人竟然是我的叔父么？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我有一个叔父！
　　把少年震惊的神色看在眼底，似乎是明白少年的想法一般，Giotto抬手轻揉了那一头棕发，笑得有些勉强：“兄长也许是不想让你牵扯太多吧。他很珍视你和你的母亲。”
　　沢田纲吉僵了僵，没有回话，低着头沉默。
　　Giotto等待了一会，可这孩子依旧无言，这让他有些担心，litch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家族的事呐，说实话，要不是这孩子与litch过于相似的容貌，自己也只会当成是一般的孩子，并不会料到是自己可爱的侄子呢，可是，纲现在看起老似乎不太好。
　　Giotto将手移至少年的下颔，轻轻勾起。重见那张清秀的脸庞让他一瞬间慌张而心疼。
　　沢田纲吉脸上泪痕斑斑，但他使劲咬着下唇，阻止自己所有的哭泣声，眼睛也撑得大大的，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显然，这并没有成功。
　　“怎么了！？小纲！！”Giotto一下子手忙脚乱，大力地把少年揽进怀中，“别哭！天！我最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你！你这可怜兮兮的小猫样让我真是心疼啊！”
　　“呜..呜…呜”被Giotto压到他温暖的怀中，鼻翼窜进男人好闻而清爽的气息，沢田纲吉说出的话模糊一片。
　　“好孩子，要说什么？“Giotto放松了力道
　　少年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控诉：“他怎么可能珍视我们！如果他珍视我们，就不会丢下我和母亲在战火纷飞的日本！就不会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开我！就不会，连…..连母亲去世的时候都不曾回来过！就不会……在我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少年的泪水就像硫酸，成串地烙在Giotto心上，灼热且疼痛。上校的喉头滚动，只觉干涩而吐不出话。他掏出丝绸手巾，轻柔地拭去沢田纲吉脸上蔓延而下的泪水，低声哄道：“好孩子，坚强点，叔父是你最坚实的堡垒，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Giotto为沢田纲吉立下牢不可破誓约，：“现在，你累了，去休息吧。”召来女仆，沢田纲吉跟着那个高大女人穿梭于长廊了
　　而Giotto按了按太阳穴，长长吁了口气。
　　他站起来，郑重的找出被自己压在文章的信件，丢进火炉，看它成灰，湮灭于火舌。

　　“我亲爱的弟弟Giotto：
　　我诚心的祝愿你能找到我的儿子，他长得和我很像，单纯善良，他没必要重复我们的人生，经历我们经历过的罪恶！我很爱他，而我信赖你。若是已经找到了他，请别告诉他我已奔赴前线。我宁愿他恨我，也不愿意他内疚。
　　``````
　　致此，衷心祝愿你快乐。
　　你任性的哥哥 litch
　　沢田纲吉，我唯一的侄子，我会成为你最好的监护人。
　　这是我的誓言。
　　Ich Liebe Dich

作者有话说

　　就是这样了，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