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欲有言不可挑》凉葵

6、第六章 回山

　　天边一轮残月挂得正高，蓝十书倚在床榻上远眺这月色，不胜感慨。
　　自打她有记忆以来，便是与师傅师兄同住在安灵山，还犹记师傅当年对她说要助她为天上之仙，便赋了她仙骨，她便捡了个便宜在这人世活了个几百年，师父交与的术法倒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这几百年下来，也没个所成，师父倒也并不怪与她，总道：“慢慢来就好，慢慢来就好。”但师兄便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师父对于他，很是严厉，而师兄如今之所成，也都是自身努力的结果，想来师兄也有个几百万年的修为了，自身不过也就堪堪七百二十一年，也变宽慰了许多。
　　想到这一层，蓝十书便觉下山也有些时日，如今师兄又不知所踪，对于安灵山倒是想念得紧，突然就萌生了要回山的想法，无奈她头次下山还是在睡梦中被师兄给背下来的，哪里认得回去的路？
　　一下从床上跳起，“登登登”地跑到白凉沐房门口，“嘭嘭”地敲开了白凉沐的房门。
　　不同于之前，此时的白凉沐着了一身荼色长袍，虽说与之前的颜色无差，但还总是有点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的。
　　似是还未入憩，白凉沐侧了个身便让蓝十书进了房间。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所为何事。”白凉沐是料定了蓝十书有求于他。
　　蓝十书也不抹弯，坐到桌案前倒了杯茶，便开门见山。
　　“师兄到今天都未找到，我在这里待得也有些时日了，想想我还是回山吧，我师父说不定能联系到师兄的。”
　　白凉沐原来还是笑着的，听得蓝十书说回山，原地愣了许久，待到蓝十书跳到他面前对他摆手时方才回过神来，道了一句：“你要走？”
　　“恩，只可惜不认得来时路，所以才来拜托你了。”
　　原来是这样，目光微黯，然后道了一声：“好。”
　　其实她的师兄，他早早便寻到了，只是不与她说罢了。为了是能留她在这言阙阁多些时日，如今她是想自己走了，如若不答应她，她也应会是自寻归路吧，而她的要求，又岂能不答应她？
　　“我要回安灵山。”听得他答应了，蓝十书分外激动。
　　白凉沐又是一震，据花妖们的感应，十书的师兄便正是在这叫安灵山的地方，怕是送她回去了，要想再这么接近她，也有些难度了罢，可现下是已答应了她，便道：“明日天明便带你回去。”
　　从这弥城去那安灵山，只需半日的时辰，这半日后，十书她，也便就得她师兄的保护，无须他了吧，说来也怪，十书这师兄回山居然也不带走十书？怎么放心得了她一个人在山下，况且也那么多时日了，居然也不下山来寻寻她，这仙道人家的事，还真是叫他有些想不通。
　　“白妖，你还算是个好人。”蓝十书乐得眉眼弯弯。
　　白妖是蓝十书起的别称，因之前白凉沐对于她称呼他为‘白老板’很是不满，然自己也觉得那称呼太过别扭，思酌了半天，便决定如此称呼于他。
　　白凉沐先前听到这两字的时候眉宇间似乎皱了皱，但很快又恢复到他那一副惯有的笑容，说这比先前的那个是有些进步了，再接再厉，当时蓝十书也没多想，当他是许了这个称呼。
　　现时这白凉沐却是一脸感伤的样，道：“这白妖喊得也有些时日了，是该换换了。”
　　桌案前的蓝十书听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初晨破晓，公鸡的第一声鸣叫还未响，蓝十书便已早早洗漱好等着白凉沐送她回山了，只可惜等啊等，等啊等，也没见白凉沐的半个妖影，无奈，她只得再次去敲白凉沐的门，无奈的是铁管竟悻悻地跑来对蓝十书说：“老板大清老早便出去了，也没说要去哪，就让我带话给姑娘说莫急，他随后就到。”
　　莫急？！蓝十书听完差点两眼一翻背过气去，明明是昨晚已说好的行程，他这一大早却又径自出去了，这是个什么说法？但顾及白凉沐这些日子来待她不薄，她也就试着，不急……不急……罢！
　　随便找了间无人的雅阁，蓝十书便往雅阁的桌案前一坐，品起茶来，铁管倒也识相，晓得蓝十书一大清早起来还未进食，便去厨房整了盒桂花糕给蓝十书送了上去，蓝十书也不说什么，见着吃的便信手抓起来送进嘴里去了。
　　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只是在蓝十书吃得半饱时，白凉沐便回来了，当时她正抓着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雅阁的门就这样被白凉沐推开了。一身荼色长袍，笑得很是绝美。
　　蓝十书也没有多问白凉沐这是去了哪里，只是抓起杯，喝完茶后，抹了抹嘴道：“白妖，可以走了么？”
　　白凉沐侧身在门口，给蓝十书让出一条道，便说：“随时都可以。”
　　蓝十书原本想着用飞的，可这白凉沐却事先已雇好了马车，白凉沐戏谑：“这马车的速度定是比你那半吊子仙法快很多。”
　　再次听得半吊子的蓝十书真是恨得心里直痒啊直痒痒，但听白凉沐说马车的速度较快时，便也就听信了，从未自己下过山的蓝十书定是不知道，是马车快还是她飞得快。
　　白凉沐也委实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两次求他办的事，他都有一半是对她瞒而不告，况且安灵山是仙灵之地，又岂是区区马车能到达得了的？纵然他这样的妖，上得这山去，也得折个好几百年道行。
　　蓝十书未去计较很多，只是难得乖顺地钻进了马车，如此之早地从床上扒拉起来，也着实难为她了，如今她便想钻进马车好好地睡一觉，此些也便是蓝十书同意用马车去安灵山的原因之一了。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便迷迷糊糊地闭了眼寻周公洽谈去了，白凉沐回首望了望车中的人儿，轻轻地将帘帐放下，勾了勾嘴角，也便驾着车行进去了。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耳边低语了什么，蓝十书认为是梦，便转了个身，挠挠耳朵继续睡去了。
　　马车驶的是很平坦的路，所以一路下来并没有十分颠簸，蓝十书一觉睡得也甚是香甜，待她揉了揉眼掀开帘帐时，才晓觉已戌时过半了。
　　将头探出马车，望了一望正在驾车的白凉沐后，道：“师兄带我下山时，我也就这么睡了觉便下山了，这次睡了那么久，我还没见到安灵山的影子，想是我飞起来应该还比这马车快些。”说完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白凉沐依旧很认真地在赶车，只是声音细如蚊纳地道了一句：“我只是想你晚些离开我罢了。”
　　马车的声音甚是嘈杂，蓝十书自然是没听清白凉沐自言自语了一番什么，便问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白凉沐却是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蓝十书便没再问什么，刚想将头缩回车里，却感知脖间传来丝丝冰凉，低头一看，一块色泽正佳的琥珀正安安稳稳地挂在她的脖间，琥珀中的纹路清晰可见，正中央还夹了一只小虫，整体看起来甚是可爱，隐隐地还传来阵阵香味。
　　“什么东西？”蓝十书对脖间的琥珀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便失口问道。
　　“琥珀。”白凉沐温柔依旧。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琥珀，我说的是，这是哪来的。”明显是自己问的不妥的蓝十书依旧理直气壮。
　　“恩……我从泽隐带过来的。”白凉沐恩了一会，然后道。
　　“泽隐？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蓝十书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道。
　　白凉沐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而是笑问道：“喜欢么？”
　　虽然对于这块色泽佳纹路佳整体感觉也很佳的琥珀蓝十书甚为喜欢，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还凑活的话。
　　白凉沐倒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算作是知道了，眉目间倒依稀有些落寂的模样，只是黑暗中，蓝十书看不到罢了。
　　“十书，是要投宿客栈呢还是露宿一晚？”一边驾着车，一边征求着蓝十书的意见，看天色已晚，白凉沐如此道。
　　虽说蓝十书已不止一次地制止过白凉沐唤她十书，多次无果后，她也便不去计较了。
　　将头缩回进了车里，淡淡地留下一句，“随你。”
　　白凉沐倒也是没再说什么，嘴角携了抹笑，便驾着车朝前驶去了，等蓝十书再次醒觉过来，拖着半醒的身子从车内似滚般地‘滚’出来时，看看天上的星辰，晓觉已是亥时末了。
　　“今晚我们便在这过上一宿。”还没等蓝十书开口，白凉沐便将这话匣打开了，手里边还烤将着不知哪里猎来的山鸡野兔，蓝十书这肚子也偏是不争气地叫腾了两声，白凉沐便将手边烤好的美味递与她手中道：“早早为你准备了，”蓝十书便也不顾形象，三下两下接过来挑一块柔软的草皮坐下便扒拉开了，这些不能怪她，原本她以为打个盹就能到的路程今个偏是月亮都出来了还不见其目的地踪影，可怜她早晨过于兴奋，只吃了铁管奉上的桂花糕与一些茶水外便再无进食，纵使她修仙之人有仙灵之气，但也是需要食量粮来维护的。
　　对着皎皎明月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却一个不留神噎住了自己，大咳几声无果后终于泪眼婆娑地看向了一旁正兴致勃勃烤着野味的白凉沐，唔……暂时就当他是兴致勃勃吧。看懂了蓝十书那泪眼婆娑地意思，放下手里正在烤着的野味，将将走至蓝十书身旁帮她轻轻敲背，好缓解她的痛苦，又不知是从哪里拿出啦的一壶茶，递到了蓝十书眼前，这水与蓝十书看来，便似那茫茫大海中漂来的一根浮木啊，当下抓起茶壶后便‘咕咕’灌了几大口，还没从噎到的情境中缓过神来，这‘茶水’的辛辣便又让她一个激灵地连咳了好几下，还没来得及对白凉沐射去几个哀怨的眼神，这头脑便开始昏昏呼呼，这酒的后劲着实大，才没多久的功夫，劲头便上来了，又何况蓝十书这种沾酒便醉的……呃……弱女子？
　　实在是没曾想到蓝十书会如此不胜酒力，待白凉沐察觉之时，蓝十书早几抹红晕飞上脸颊，‘意乱情迷’的眼神东瞟西瞟没了焦点。
　　似是觉得好笑，勾了勾嘴角，弧度似笑非笑，打横将蓝十书从地上抱起，安置回马车。
　　走回刚坐的位置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躺下，双肘撑地，一副勾人的姿态。
　　其实他真要送她回去很简单，捏个灵决就能解决的事情，只是一再的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呆一会，再多呆一会。
　　对着夜空长叹一口气后，缓缓的闭上眼，明早，就送她回去吧。
　　忽觉马车里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回过神，冲进马车。
　　马车里的人儿一副娇媚的姿态，同平时看到的蓝十书差异甚大，白凉沐很享受地坐在马车门口端详着蓝十书的这幅姿态，但车里的人似乎很不配合，‘哇’地一下便吐了一车。
　　然后白凉沐好看的眉便皱了一下，又皱了一下……
　　是夜，风有点凉，蓝十书睡意缱绻地找有温度的东西靠近，本能地对着热源蹭了蹭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像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猛地睁开略带疲劳的眼皮，一席荼色刹地映入眼帘，眼睑又合又睁几次过后才大喝一声蹦了起来，但依旧有点微醺地象征性地晃动了几下，将倒未倒之际，才发现外面的纱裙不知是何时被褪下的，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大喊：“白妖————！！！”
　　“恩？”用略带慵懒的声音回答，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微躺的姿势。
　　“我的衣服呢？！！”
　　“那。”指了指身旁的火堆，敛气一丝笑。
　　“哪？”蓝十书对着火堆旁望了又望，依旧是没见她外纱裙的影。
　　“烧了。”
　　“烧了？！！”
　　“恩。”他依旧笑得百媚丛生。
　　“白！！！！！！！妖！！！！！！！”
　　蓝十书的一声大吼，让人有地皮都震了震的错觉，躲在野外树丛中的一些鸟啊蝙蝠啊都受到了惊吓，呼啦呼啦地飞出了树丛。
　　“你吐得满身都是，难不成你还要留着拿衣服做留念？”白凉沐用轻飘飘的语气面对蓝十书的暴跳如雷。
　　“……那你睡得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不去追究衣服的问题，蓝十书很不满白凉沐趁人之危的举动。
　　“本来我离你挺远，是你自己靠过来的。”说着白凉沐还带些委屈的语气。
　　蓝十书很想冲上去就把他给就地正法了。
　　“马车呢？”
　　“被你毁了，不然你也用不着对着皎皎夜空睡觉了。”从地上坐起，白凉沐的脸在篝火的映照下越发勾人。
　　“啊？”
　　“吐的。”
　　说起这个，蓝十书就来火，这个白妖居然给她喝酒啊，啊！喝酒啊居然，她向来是对酒这玩意敬而远之的，还记得从前与师兄在后山挖到一坛据师兄说是千年佳酿的桃花酿，以为是好东西，咕咕灌了几口之后马上就不省人事了，之后整整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好在师父度了些真气给她，她才算是保住条小命，结果还害师兄被师父罚跪在后山三天三夜，连饭都不给吃，蓝十书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后便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啊啊啊啊，蓝十书感觉自己已经濒临火山边缘，随时都要爆发了，她要回安灵山，现在！立刻！马上！
　　蓝十书想着，掉头就走。
　　白凉沐拦住她：“去哪？”
　　“我！要！回！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蓝十书绕过白凉沐伸出的手臂，继续走。
　　“你不认得来时路。”白凉沐很平静的提醒蓝十书。
　　“那也比呆在这里不知道猴年马月到得了来得强！”蓝十书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白凉沐目光微黯，扇动的睫毛有些落寂，伸手抓住蓝十书的手顺势拉入怀中，便跃上了路边树桠。
　　“你干什么啊！”蓝十书被他这忽然的举动吓到，挣扎着。
　　“送你回山。”第一次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她。
　　“啊？”似是没听懂白凉沐在说什么，又似在求证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白凉沐没说话，蓝十书望着他好看的侧脸，老半天才明白过来，然后愤恨道：“早能这样，你还浪费这么多时间！”
　　白凉沐再没有说话，只是在蓝十书再抬眼的瞬间，便已置身在花开正盛的桃花林里了。
　　安灵山山脚，方圆百里，皆是桃花。
　　蓝十书不可置信地在桃林里转着圈，“我还记得这里……我刚来时……这里也是这般……”蓝十书置身于这桃林，生平就两次，一次，是师傅带她来这安灵山山脚，说要赋她仙骨，助她成仙，她在桃林里思酌了几日，终于同师傅上了安灵山，她还记得，那一年，桃花开得很美。再一次，便是此次。
　　“把你半吊子的仙法使出来吧，掐个灵决，你就能上山了。”白凉沐说的依旧平静，“我走了。”没等蓝十书开口，白凉沐便渐渐走出蓝十书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