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江湖》折竹知雪重

20、凌霜情

　　此刻叶菱正在自己房中。唐浔之前信中已说过会带来大夫给他看病，所以梅平生看到她时并不惊讶。饭毕，只说自己得先去沐浴更衣，方能诊脉。着他们在此安歇一日。
　　叶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想着梅平生的病。有些人体力不支无法修习内功，但手上功夫却不弱，若勤修苦练，也能自有一番机缘。他的痨病虽难治，但缓解病情对叶菱来说也不算难事。足可够他再撑个十年。但是他今年观其容貌约莫是二十岁，若十年后去世，却是人间缘尽三十年。不知他能够满意。
　　正想的出神，唐浔在门外叫道：“叶菱，梅二公子收拾完毕，现在可否便去？”
　　叶菱站起身拿起药箱开门道：“本无需甚么准备。”
　　她头上的血珊瑚嵌在漆黑如瀑的长发上，一身嫩黄衣衫，姿容倾城，背着药箱，淡然而从容。
　　叶菱见唐浔并不转身引路，反直直地看着她，眸色深黑，深思已远。她心头一跳，面色微红。低头正觉窘迫，却听唐浔的声音已飘远：“跟我来。”

　　走进门边，已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叶菱点头道：“梅二公子想必遇到过名医，开给他这个熏香的方子。”
　　推门后，却见房中除了梅二公子，还有一红衣女子立在他身边。清丽傲然，如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那红衣女子淡淡地看了叶菱一眼，叶菱顿时感觉全身如在冰水里浸过。
　　唐浔不悦地扶住叶菱的肩，冷冷看向那红衣女子。
　　梅平生出声道：“凌霜。”语含警告。
　　那唤作凌霜的女子受了斥责，却面无表情，只后退了一步。梅平生皱起眉，待要再说话，却又开始咳个不停。
　　叶菱拿出一颗雪白的药丹，走上前道：“梅二公子，先吃下这丸药，容我把把脉。”
　　梅平生咳的正厉害，看也不看，点头接过便要放进嘴里。
　　凌霜出声阻道：“楼主。”
　　梅平生嘴角微翘，道了一声：“嗯？”
　　叶菱冷冷道：“你们要互探心迹，大可借别的物事。小女不才，但要毒死你，你此刻已毒入心脉。”
　　凌霜看了叶菱一眼，眼中杀气如冰雪。却渐渐消融，面色竟有一丝含羞。
　　梅平生楞了一下，把药吃了，那药竟入口便化，他笑道：“原是平生的不是。”
　　他们如此，叶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被凌霜那一眼戒备看的心中不虞，后又经他们试探，她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竟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唐浔笑出声，又被赏了一枚白眼。
　　三指青葱，莹白如玉，搭放在梅平生腕上。
　　片刻后，叶菱将手放下，低头沉吟，想着如何对他们说。
　　却是凌霜先问道：“叶仙子，楼主这病我们心里皆是有数，你如实说来便是。”
　　叶菱抬起头，道：“还是叫我叶姑娘吧，仙子一称，肉眼凡胎却是不敢当。”
　　凌霜只淡淡点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叶菱又道：“梅二公子这个病，我观他神色，只道该有十余年之久，却没想到原是胎里带来。”
　　梅平生眼神一闪，道：“正是如此。”
　　叶菱心知虽是胎里带来，却必是他娘亲怀着他时，溺了水，并不是件小事。当下搁下不说，只道：“若悉心调理，再过八年应是无碍。”
　　本来是十年，却原来这病根如此深，叶菱暗暗叹息。
　　梅平生笑道：“所有的大夫都说不超过三年，叶姑娘上来便说八年，真不愧为神医。”
　　唐浔也很高兴，道：“如此甚好。”
　　凌霜却道：“叶姑娘精通医药之道，可知有什么灵药，可对楼主之病有效？”
　　她早听过各种大夫说梅平生活不过三年，但心里一直安慰自己说那些都是庸医而已，今天叶菱虽将期限说为八年，但是却是打下了一个结，再难更改，八年，只怕就是梅平生的极限了。
　　叶菱见凌霜目光坚决，正待要说，却听梅平生斥道：“凌霜，你又要干什么，上次墨神医说龙舌草能治，你竟不顾性命去君山……”
　　凌霜眸光一冷，怒道：“我自去我的，与你何干。”
　　梅平生气急，面色潮红加深，正要去解那方巾，已自咳了出来，只好用手拢住嘴。凌霜见到如此，瞥了一眼他腕间方巾，也不帮他去解，只冷冷地看着他。
　　却见梅平生咳不多时，已自缓了过来。他面色惊讶，拿开手，原来这次竟没有咳血。
　　众人均喜形于色，唐浔忙问叶菱道：“叶菱，你那药……”
　　叶菱见他们这么高兴，无奈道：“并不是甚么灵丹妙药，只能润肺止咳而已。”
　　梅平生道：“如此，平生已感激不尽。”
　　叶菱笑道：“我多给你五年性命，也不见你感激。”说罢拿眼看向凌霜。
　　梅平生微窘，只道：“自是同样感激。只是这药如此立竿见影，平生目光短浅，先谢这一个。”
　　众人自知叶菱所指，梅平生每次咳血，劳身边人担心，如此虽无甚实效，却可稍宽凌霜之心。
　　凌霜此刻却有些走神。
　　叶菱知她必不甘心，心中微叹。

　　开出药方细细嘱咐了，叶菱方同唐浔一道走出。
　　唐浔道：“虽说此事已了，但以后若是得空，咱们还是过来看看才好。”
　　叶菱知他心思，点头道：“我晓得了。”
　　唐浔笑道：“我现在也稍懂你不愿伤人之心了。医者将一条性命挽留几日已是千难万难，屠者却轻取人命，动辄上十上百。”
　　叶菱接道：“况且每个人都总有个顾念他的人，杀一人，却往往毁掉良多。”
　　唐浔点头，道：“叶菱，你有济世之能，有无想过开间医馆，悬壶红尘。”
　　叶菱微一沉吟，答道：“以前并未想过留下。如今既决定留下，也是该好好想想了。”
　　唐浔见她语气凉淡，心里一惊，道：“我不是让你另谋归宿，只是你嫁我为妻，也可做你想做之事。”
　　叶菱听他说“嫁我为妻”，脸红地低下头，最后只道：“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