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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梅平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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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落日楼。
虽只是一处酒家,却名列扬州第一大名楼。只因一个“妙”字。
大堂内布置的甚是雅致。用餐的客人也极有涵养,虽然大堂已坐满客人,跑堂穿梭不绝,却并不觉嘈杂。
管事见到眼前三位客人,一揖到底。谦恭道:“唐七公子,请三楼雅间暂坐,小人去请楼主。”
唐浔点一点头,道:“你们楼主近日可好?若身子不爽,我们用过饭自去看他便是。”
管事连声道:“好好,楼主接到公子的传信,关照过小人好些次,公子一到,立刻便去通知他。小人这就去了。”
待管事拜去,雪无尘笑道:“这位管事甚妙,既知贵客已到,却不好好招待,生生把人晾在大堂。”
虽如此说,却见他嘴角含笑,并不见有丝毫不满。
叶菱也道:“态度虽谦,却并不卑。”
雪无尘接道:“只不知这调教他的主人是怎生气度。”
唐浔笑骂道:“你们俩兄妹一路上一搭一唱,到此刻还兴致盎然,也堪称一对妙人。”
说完提脚引路去往三楼雅间。因此不见雪无尘目光微一闪烁。
叶菱笑笑,出发去唐门那日,唐浔便道他有一朋友沉疴已久,顺路带叶菱去为他一治。虽是神医不假,但毕竟不是所有病都能由人力救得,叶菱无法,只是能尽一份绵力,她也是欣慰的,便乐的前往。后来方知唐浔这朋友却在扬州,于他们此行并不顺路。二人并不介怀,只是见唐浔如此看重,不禁纳罕,开些玩笑罢了。
几人在房间坐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匆走来。
叶菱微有些惊讶,早听唐浔说他这位朋友是玉箫梅家的二公子,梅含玉的亲弟弟,怎的听得脚步声虚浮无力,却是毫无内功。想是身体确是太差,不能习武吧,不禁叹息。
待那人推门进来,三人都去看他时,却见他突然一扬手,袖中飞出一片清芒,随即门对面的窗外一声惨叫。唐浔的身影已飞到窗边,擒过一个人。
叶菱拿眼去看时,见那人却完好无损,只是被点住了穴道,不能动弹。
梅平生一袭白衣,对襟处绣着红梅,却正符了那玉箫梅家二公子的身份。只是玉箫梅家的人,却使袖中之刀做武器,着实让人惊叹。
需知武林最重家族师承。武林仙地云梦谷习内功,不擅兵刃,后世子孙若用兵刃伤人,必被逐出谷,废去一身武功;神刀门一门习刀;唐门一门使毒与暗器,颇为江湖人所不齿,至于唐浔从不使毒,只用刀一事,因被武林视为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行,唐家便也不好追究。玉箫梅家一向以“雅”著称,连兵器都是玉箫,虽然玉箫中暗藏玄铁神针,但已是无人不知的暗器,也并不影响江湖人的称道。所以这梅家二公子使刀,实是一件奇事。
那被点住穴道的人似一脸震惊,终于能说出话来:“你……你不是不……不会武功吗?”
梅平生面容清峻,形容消瘦,双颊潮红,叶菱一眼望去,已知他染上肺痨十多年,没有内功护体,却能硬撑着活到今日,可见毅力非凡,实是让人惊叹。
只见他正张嘴准备说话,却咳嗽了起来,抬手解开左腕一淡蓝方巾擦拭嘴角血迹,腕骨修长。这一咳嗽却难以止住,直咳到三人心都揪住。待他终于慢慢止住,方巾上已是一片血色。
他看向唐浔:“你的眼睛?”
唐浔点头。
梅平生笑笑,又瞥向刺客,似微微讶异地道:“有这回事?”
叶菱汗颜。
唐浔却看着梅平生笑了一下,转向那刺客道:“他不但会武功,而且使刀的功夫不下于唐七公子,不但使刀的功夫了得,而且从来只用刀柄点穴,真是可叹。”
那刺客惊道:“难怪之前公子派出的人都有去无回,他却一直以为是老夫人安排在你身边的暗卫,原来如此,既然刀术不下排名第一的唐七公子,那自保完全有余。”
梅平生冷冷道:“你既知我今天有朋友到,却要在他们面前杀我,若我一不小心身死,却是何等难堪。”
众人都知道,刺客明明是以为他在见客时周围应该不会安排暗卫,而三人看向他时必定防备降低,胜算大而为之。却与在不在朋友面前杀他无甚关系。
雪无尘笑了一声。
梅平生看向他道:“无尘公子有何高见?”
雪无尘正要回答,却又听梅平生叹道:“本来你们雪家,我最是看不起。假仁假义,实则自私自利,高居世外,确又不时在江湖上晃上一晃。但是你们竟养出了唐浔这样的人,实在让我不得不问一声高见,真真可叹。”
叶菱这下也不折不扣的惊讶了。若说这几个月在江湖上知晓的为数不多的江湖事,其中就有雪家的高风亮节,君子风范,向来为人所称道。她虽近日算是入了雪家的门,到底没生出那股子家族荣辱感,说是生性凉薄也罢。
从来江湖人都将雪家供为神诋,第一次听见有人出言讥讽,雪无尘愣住了,这“高见”,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唐浔作为两边的引荐人,此刻却不发一言,淡然地斟茶。
梅平生看着雪无尘神色,微微窘迫却不愠怒,内敛涵养,却不再刁难下去,转眼看向那刺客,道:“你本不至死,但因我方才所述原因,却不得不死了。”
神态淡然,似将死的不过是草芥。
他又看向唐浔:“唐七。”
叶菱眉头皱起。
唐浔看了一眼叶菱,迟疑地说:“梅二,今天却不能……”
叶菱听他语气,蓦然明白以往梅平生要杀人,都是要唐浔代劳,不禁心中不悦。又从唐浔的话里得知,今天不能却是因为她在,但以后她不在时,还是会为他杀人。想到这一层,叶菱脸色已很不好看。
视人命为草菅,便是这样吗?这让她难以理解。
唐浔看她难得的动了怒,也有些忐忑。
梅平生看了一眼叶菱,却将目光转向唐浔道:“这便是近日来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珊瑚仙子?”
乍听到这么扎眼的称号,即使在怒中,叶菱也抽了一下嘴角。最后任命地点了点仙头。
唐浔安慰她:“既然在江湖混,总会有个名号……”
她实是不愿牵累,但这起因和撞到怒火的人是同一个时,她也毫不含糊地赏了某人一颗白眼。
唐浔灰溜溜地虚握右拳抵住嘴唇,干咳两声。
梅平生似觉得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奇事,一双眼睛瞪成桂圆大,最后叹道:“唐七啊唐七,你也有今天。竟是雪家的女子,哎,只望入门尚浅,不致被污。”
叶菱认亲的事情已传遍江湖,不足称奇,她却没有想明白这个“今天”指的是被人管的“今天”呢,还是被人抛白眼的“今天”。总之这个人惜字如金,若是他不肯说,问了也不会说。
后来那个刺客便被叫进来的管事带下去“处置”了。
叶菱曾阻道:“你真要杀他?”
梅平生淡淡看了唐浔一眼,不说话。
唐浔只好替他说道:“不会杀他,只是如之前的刺客一起关起来。”
叶菱突听得唐浔如此平静地说起“之前的刺客”,心里还是微叹。前赴后继,必是来了不少,才能让他如此平静。想来那位梅家的大公子对他如此狠绝,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已颇为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