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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林下】 ...


  •   李牧正式就任的第二天,就召集当地的官员来幕府开会。

      具体说了什么,外面的人不太清楚,只知道文书进进出出,差点没让年过半百的老县丞给跑背过气去。

      隔天一大清早,李牧着官服来巡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昨天第一把,叫郡县衙门里那些成天混吃混喝的诸位人仰马翻,百年一见地勤快了一把。

      这第二把,又不知要从何点起。

      由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将军一上来就缴了司马尚的一妻一妾,于是大家对他多少有点吃不准。一个个都一本正经地端正地站好,似乎谁也不想被揪出来以身试“牧”。

      不过呢,跟着李牧上任的主簿却觉得,他们这些人目光都盯在自家将军的右手上。

      日前,他们已经派出小股眼线去幕府周围侦查过了,发现李牧其人年纪不大,身材高挑,吃得香、睡得好、无不良嗜好。晚上有时会矫情地写写东西,看看月亮。写字、吃饭只见用左手。其他背景情况不明。

      于是作为小头目的司马尚,为了一雪夺妻之仇,打击报复地加了句:他右手有问题。

      这番模糊到几乎没有什么实际信息的小道消息,作为一手材料不胫而走,营中将士纷纷传说,一天之内生出诸多五花八门的版本,而唯一的共通点是——李牧右手有问题。

      于是大家伙儿这会儿都偷着眼瞧李牧。

      主簿老了,太阳下看得眼晕,又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瞧那些人的神情,那种争着看热闹的神情又似乎不见了。

      正沉吟间,却闻前面传来两声轻咳。

      扭头一看,李牧微微侧着身子,看着这里。主簿汗颜,原来自己方才想心事,拉在很后面了。

      李牧巡营完毕,回到校场中间,一句开场的话也没有,只是说:从现在开始,每日寅时需要开始练习骑射。
      下面小小地开始骚动了。

      司马光将字词咬在唇齿间,低低地说:“怎么不干脆说丑时呢?”

      北方的早晨格外寒冷,太阳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全然是寒风习习。这么早起来,真是要人命了。

      李牧没有再说话。
      意识到这种沉默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之后,下面嗡嗡地声音逐渐小下去了。

      这时,李牧才缓缓地补了一句:“为了大家能够好好练习,每人每日都可以吃到肉,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口粮。”

      这是一场肚子与脑袋的战争。想吃肉的肚子和想睡觉的脑袋,激烈地争夺着五体四肢的支配权。

      最后,还是肚子取得了胜利。

      “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也就是早起一个时辰,大不了磨会儿洋工,花拳绣腿抖一抖,一顿肉就吃到了。

      从前在北疆,你有两个办法搞到肉—— 一去偷,二去抢。

      去买?做梦。有钱就先去买墓地了,买什么肉啊。

      成天看着白云一样的牛羊群在眼前飘过来飘过去,却不能动,那感觉真是太憋屈了。曾经有几个憋不住的,真的偷了一只牧民的羊,结果这事情可搞大发了——

      因为那牧羊的是地方上某人的家奴,地方上某人又是前将军的沾亲带故,前将军的沾亲带故是挺大的一爵爷。于是,一只羊的事情,可算是闹得鸡飞狗跳。

      就在李牧以为大家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时候,忽然前排有人咕哝了一句:“笼络人心。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风向不太好,李牧听得一字不拉,清清楚楚。

      李牧侧头,一眼就看到了昨天那个给战马取奇怪名字的士官。

      “你留下,余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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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早上,司马尚再次成为了大家打赌的对象。赌得是他会挨什么罚。

      李牧却是一贯平静从容的,只是转身回大帐中去。
      司马尚不幸被点了名,也只好跟着李牧回去,英勇赴义。

      “你可认字?”
      到了帐里,李牧问道。
      司马尚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要照实说。

      李牧见他不作声。
      于是,自己拿起笔来。
      “名字?”
      “司马尚。”
      李牧依言,右手提着左手的大袖,提笔在木简上写。

      司马尚在一旁看着。
      李牧的写字的样子颇认真,下笔有力,铁画银钩,算得上工整、端正。

      “尚,尊崇、注重,亦有矜夸、自负的意思。”李牧一边写一边说。

      待“尚”字的长钩收了尾,司马尚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

      “啊,此处少了一笔。”
      他发现“马”字下面,李牧少写一笔。

      “嗯,是少了一笔。看来你是认字的。”
      李牧一边不慌不忙地把那笔圆上,一边平静地说。

      司马尚瞪大了眼睛:“你,使诈!”
      李牧眯着眼瞧他:“一般人认个自己的名字也很正常。我这么说,怎么就是使诈了?”

      司马尚这才觉得,是自己把自己那点小九九给彻底暴露了。顿时就有些泄气。

      李牧搁了笔,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背着手,走到他前面:“你不谨欺瞒上级,而且还在军中散播流言。”

      司马尚一听,愣了,张口结舌。
      他怎么知道的。

      “你们会派人探查我,功夫却不到家,头一天我就发现了。”

      司马尚听了,知道他的把柄都叫李牧拿住了。今日怕是跑不了了。

      “将军要处置,我无话可说。只是我十五岁从军,到今天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若要罚,需得罚得有据。”

      李牧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说。
      “好。我如今就罚你去营外出任务。”
      “什么任务?”
      “这个稍候再说。我先得看你字写得如何。”
      说着就取了笔交到司马尚手里。
      “……”司马尚琢磨不透他的心意,却也不敢怠慢,只好乖乖写了。
      他默写了一段小时候背的歌谣: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李牧看了,淡淡地说:“能辨认,却实在不好看。”

      司马尚听了,心里可不高兴了,心想我又不是文官。

      “不过能写就可以了,等会儿随我去营里,挑十个机变灵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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