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烬》青来

46、做戏（二）

　　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的鼻子血流不止，而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从来没见他这么安静过，他向来都是飞扬跋扈嚣张得很，现在的他却仿佛是个雕像坐在那里，一点儿生气都没有，有种要把自己寂寞死的决绝。
　　我猜想他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鼻子出血了也不收拾一下，任凭一滴滴的掉在地板上，溅开一朵朵鲜红的小花。他是没办法折腾我了，就折腾自己？
　　应该是火气很大吧。
　　丁洋跟了出来，猛的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抱着我呐呐的说：“忘了和你说了，小唯……做我老婆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我承认在其他场合我一定会笑着逗他说这么快就想把我终身给私定了，家长都还没见呢。但我现在只是脑袋里面轰隆一声，垮了。要丢人了，指不定又会被他怎么说。
　　赫宫轩突然转过来看着我们，眼神却又像在看着我们周围的某一团空气。我觉得异常尴尬，丁洋在酒精的刺激下一发不可收拾了，言语动作比平时大胆很多。
　　但是现在有外人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丁洋你……你先放开我……”他抱得太紧，我用力挣脱他。
　　赫宫轩的鼻血一直在流，我看着直晕，心惊肉跳的，照这样流下去他几个赫宫轩也得倒下。丁洋“咦”了一声恍然大悟，马上不好意思起来，他没看到赫宫轩坐在沙发上。
　　我觉得不应该就这么僵持下去，我决定带丁洋离开这个可能的是非之地，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他是个大人，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我拉着丁洋往门口走去。
　　走过他身边，我觉得我双脚都在打颤了，他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用力拉紧了丁洋胳膊。
　　走到门边丁洋突然说：“小唯你看着，我去拿些止血的棉球来。”
　　他说着就出去了，房间一下子就只剩我们两个，他别开脸。空气一下子就稀薄起来，我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屋子里静得几乎只有我们的呼吸在默默的僵持。
　　他脸色开始慢慢苍白，却依然坐着不动，我终于忍不住坐过去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好吧，这是个出于想要弥补他些什么东西而迸发出的反应。我和姑父学过一些小急救常识，跌打损伤、破皮流血都会一点。我把他头往后仰，他是右边在流血，就绑住他左手的无名指，用卫生纸给他擦唇上的血迹。我坐着这些手一直是抖的，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赫宫轩穿了一件蓝色衬衣，领子上绣着一个精致的像是字母“H”的标志，应该是个人徽章之类的东西，看来真是纯手工定制的。衬衫上也有些血迹，还没有干。
　　他出奇的安静，老老实实让我摆弄，我被他看得都有些发怵了。见他有些好转，我就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他突然像被蜜蜂蛰了似地，跳起来抓住我：“你在做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理直气壮的说：“给你止血。”
　　“滚开！”
　　他突然像赶蟑螂一样一下子把我推开，力道很重，我倒退了好几步，好死不死的一下子撞在了后面的化妆桌上。桌上的瓶瓶罐罐一阵响动，稀里哗啦接二连三的滚落下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像一场躁动不安的起义。
　　无暇顾及那些东西，因为我的脊柱快被撞断了，一阵阵的疼得我动也不敢动一下，只差哭爹喊娘了。更绝的是手腕撞到了桌子的犄角上，顿时麻痹般的疼痛传到胳膊，然后躯干，然后四肢，最后大脑。阵痛以光速游走，在肌肉和神经内里横冲直撞，抨击着每一个碎末般的细胞。但愿没有内出血。
　　“我说了不想再见到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说话完全和上次一样，自言自语、画地为牢的自我欺骗。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里，南夕市又不是你一家的。”
　　“看到我在这里你就应该滚开，滚得远远的！”他短促的轻哼，“你是故意的吧？在我面前做戏，你什么时候改性了，想当好人了！？”
　　我慢慢注视着他：“是的，我是故意的，刻意的。”
　　我以为他又要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可他只是看着我，像要透过我的人看穿我的灵魂，说不出的怪异。
　　在我快支持不住要哭出来时，丁洋从隔壁拿了一包棉花球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人，这回错不了，铃央。我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她过去拉着赫宫轩的手臂说：“秦总们到处找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赫宫轩冷着一张脸没反应。
　　她看见我很讶异：“是你？”
　　我记得她以前在医院对我的态度，没有今天这么友善。我没作声，现在我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铃央又说：“吓着你了吧。他最近工作太忙，火气有些大。”
　　她温柔的语气像突然改了性子似地，赫宫轩突然好想打了强心剂一样，绷直了背脊，瞬间就恢复了那个无恶不作的嚣张做派，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直接掉头不看他，把丁洋手里的棉花球扔在桌上，拉着丁洋出去了，手上又传来一阵疼痛。
　　我一直以为，我什么都受得了，什么都忍得过，看来真是把自己当金刚了。
　　才走出门，就听到在里面的声音传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铃央在我们做出来之后，突然大吼：“什么工作压力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激动就流鼻血！你激动什么？和你传绯闻的女明星来了你激动？还跑化妆间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稽之谈！”
　　“哼，赫宫轩，千万不要把我当傻子，你那些障眼法瞒不过我的！……你看上哪一个了，你随便挑，别挑花了眼，被……”
　　突然一大堆东西被扫翻在地的哐啷声：“闭嘴！”
　　“我偏不！你最好明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
　　“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你别掉以轻心，我……”
　　“够了！……订婚！我和你订婚！不要再说！”
　　几近狂暴的声音，门被“砰”的一声甩上，轻而易举就阻隔了里面狰狞的争吵。房间里面像困了两只兽，在冰天雪地里彼此撕咬折磨，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谁先妥协就输了，一瞬间，输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