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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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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回来后没多久,外面又开始下起雨。白泽一副“看吧,如果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赶紧回来,我们都成落汤鸡了”的表情。
自恋毛病又犯了。苏灏逸摇了摇头,趟在床上挂着耳塞看起了小说。白泽则在一旁亢奋地摆弄着他的PSP,动作粗暴,大拇指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狂按着按钮。
时钟的指针从数字七一晃,就到了十。苏灏逸听着音乐已经昏昏欲睡,书直接扑在脸上当眼罩了。房间里只听到“嗒嗒嗒”单调的按键声。
一股风从外面卷进房间,伴随着一阵奇异的青草味道。窗台上多出了一个人影。苏灏逸很敏锐的察觉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嗨!又见面了。”润下靠着窗台站着,冲房里的人打招呼。
“有话快说!”白泽仍旧低着头专注地打游戏,咬着牙挤出这么一句招呼的话。
“真是不客气。刚才有个叫澈的小仙来找我,说有个孩子受了风寒要死了什么的,求我过来找你们。”润下到也说得言简意赅。
小孩子肯定是说白羽了。苏灏逸和白泽对视了一眼。
“我怎么老往身上揽这档子麻烦事呢?”
白泽啐了口,丢下了游戏机,跟着润下,翻身跃出了窗户,速度快到苏灏逸只来得及拉住他的脚踝,整个人被吊在下面——飞行术这样高等的法术,他不会。
那孩子本来就活不长了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究竟是什么病。迎着风,苏灏逸抬头看了看白泽,他也是一脸的疑惑与不安。他其实是喜欢和同情那孩子的吧。
三个人如同三道白虹,划过漆黑的夜空。
赶到时,白羽烧得很厉害,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澈在帮助他降温,时不时将自己的灵力从白羽的眉间灌输到体内,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苏灏逸和润下围在床边想办法。白泽瞥到瘫倒在房间地板上的机器人惠美,看样子是被人阻断了电力供应,只有胸前的触摸感应屏还散发着微弱的荧光。白泽走了过去,十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出来的资料,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当苏灏逸将自己的灵力传输到白羽的体内后,少年睁开了眼睛,神智却还不怎么清晰,只是无力地看着周围,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为什么把惠美的供电弄断了?”白泽走到床边看着白羽问道。
“她要发紧急通报给实验室,所以就把她关掉了。”白羽撇开头,不去看白泽咄咄逼人的目光。
“为什么?不发信息,你爸爸怎么带你去看病呢?”澈心疼地说。
少年突然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这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表情。
“我得了这个病迟早是要死的,治不好的。”
除了白泽,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我得的是艾—滋—病。”白羽一字一顿地说。说出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刻在心上。
澈的眼里流出了亮光闪闪的眼泪:“那你为什么……”
“因为澈想和我一起下山啊。只是我等不了病好的那天,所以才没有说。对不起。”
“那你父亲怎么办?”一直没说话的白泽开口。
白羽看着透明的房顶,雨丝一滴滴落下,打在玻璃上,也仿佛滴在了心上,一片冰凉。
“死或许是种解脱。我厌倦了每天吃药。他……也可以摆脱我这累赘,一心专研他的研究。”
白泽叹了口气,难得温柔地说:“白羽可不是累赘呢。你看。”
他退开一步,路出了身后的惠美。暗淡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一个中年男人微笑着牵着一个少年的手,但那个少年不是白羽,而是白羽夭折的哥哥。
原来,白羽的妈妈怀着哥哥的时候,因为一次输液而感染了艾滋病。只是哥哥生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于是哥哥带着这个病毒只活到五岁,便夭折了。他们给他用了最好的药物也未能挽留住幼小的生命,哥哥最后死在了爸爸的怀里。那时白羽的爸爸和妈妈都伤心欲绝,尤其是妈妈,几近精神崩溃。后来,白羽的爸爸研制出了一种新型药物,可以把病毒锁定在人体内,只要不二次感染就不会激活病毒。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用了试管婴儿的方法,将药物注入胚胎,然后诞生了白羽。可惜,妈妈没能看到他长大,也死于艾滋病。再后来,白羽就住到了山上的玻璃房。
这些信息都储存在惠美硬盘内很隐秘的地方,有白羽爸爸的工作日志和家庭日志。白泽就是在刚才强行突破防火墙,将这些资料调了出来。
“他是爱你的。给你用的都是最新研制的新药,他想延长你的生命。为什么不给他和自己一个机会呢?”
“你说他爱我,但为什么不来看我,也很少同我说话?”少年倔强地忍住哭泣,不让眼泪掉下来。
“触景生情,知道吗?你和你哥哥长得很像。他怕最后仍旧留不住你,所以现在就要假装不在乎你,这样等到最后那一天来临时,或许就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的悲伤了吧。”
真的是这样么?少年早已泣不成声。
六
白泽接通了惠美的供电,紧急通报发出。白羽爸爸乘着直升飞机赶来,将他接到医院做检查。
医生看过检验报告后,沉重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次二次感染,你的药还是很成功的。但是现在原本被锁定的病毒已经被激活,开始扩散了。”
眼前这个七尺男儿顿时瘫坐在地上,掩面而哭:“真的……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隐身在一旁的人都沉默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
白羽躺在病床山,身上接着各种导管,脸上戴着呼气面罩。心跳监视器上,他的心跳混乱而微弱。
澈站在旁边落着泪,喃喃地说着对不起,神情憔悴。
苏灏逸最看不惯人间的生离死别,所以对着白泽耳语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泽起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点头是,有办法。摇头是,没试过。”白泽答得很干脆。
“如果白泽大人,您有办法可以救白羽,不管什么办法,我都愿意试。”澈回过神来,看着他们,眼神诚恳。
“你真的原意?为了一个人类?”
澈点了点头,神情坚定。
白泽的方法是,将澈的元神从体内抽出来,强行输入到白羽体内,代替失效的药物,用元神锁定病毒。但失去元神的同时,澈的三魂五魄也会分裂,游荡于天地间,无法相聚。也就是说,作为一个仙,他的实体再也无法形成。
“你将与白羽同寿,他的□□不存在的时候,你也会从世上彻底消失。即便这样,你也愿意么?”
“我愿意。”
说完澈轻轻地跪下,白泽径直走到他面前,食指点在他的眉心,嘴里念着咒语,如抽丝般,乳白色的元神被他从眉间一点一点拉出来,然后在手掌上蜷成一个流动的白色光球,上面残留着澈的体温。看了一眼神情安宁的澈,白泽手一扬,光球顺着力道,穿透重症监护室的强化玻璃,落到了昏睡的少年的额头上。他又接着做了个翻手压按的动作,光球开始一点点被吸收,直到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在房内。
元神离身,澈维持不了多久的人形,全身如拼图般,开始一块块的碎裂,飘散开去,化成尘埃。
“这就算是对你接近人类的惩罚,你服么?”到现在,白泽还摆出一副官方的姿态。
“乐意至极。只不过是换了种形式陪伴在他身旁。”澈微笑着说,声音近乎飘渺。白泽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白羽,问道:“值得么?你只认识他没几年,值得你放弃百年的修为么?”
“一眼万年知道么?”澈突然调侃道。
“靠!要死的人了,还给我整出个这么酸的歌词来!”白泽骂道。他本不想爆粗口,但过分温馨的话语,让他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有些消受不起了。
“那么,白羽以后就拜托你们了……”这就是澈说得最后一句话。
白泽和苏灏逸注视着他的三魂五魄从体内飞出,散向四方。以后世上就没有叫澈的这个人了,白羽你可会孤单?
监视器上,白羽的心跳开始变得规律而有力,然后苏醒了过来。看来,他的□□已经完全接纳了澈的元神。
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幕。原本一脸悲痛的中年男人,欣喜若狂地冲进重症监护室,却停在了床旁边,手足无措,样子十分窘迫。此时的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真是个蠢人!”费了好大劲把他儿子救活,居然表现这么差。白泽想想就火大,隔着病房就朝白羽的爸爸挥了一掌,于是男人很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在他儿子的额头上结结实实地印上了粗糙的一吻。
七
白羽当天就可以出院了,但安全起见,还是在医院住了三天,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医生看着报告,直呼奇迹,白羽所有的身体机能和常人无异,而艾滋病病毒被一种神秘的物质包裹得严严实实。
当众多媒体聚集到医院想要采访他时,白羽和他爸爸乘坐着研究所的飞机跑了。
回到山上的玻璃屋,白羽的爸爸帮他整理东西。少年在房子四处漫无目的地晃荡。他在等,等那个曾经给他温暖的人出现。
澈,你在哪里?你终于获得自由了吗?还是那个可恶的白泽大人惩罚你不准出来见我?
“小鬼,我有那么招人厌么?”
虽然是个不友好的声音,但白羽表现出难得的热情,凑到了白泽身边。因为只有他知道澈在哪。
“你把澈藏到哪了?快让他出来,我要告诉他,我病好了。”
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你心心念念的想念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早已不存在了。
“哦,他被派去南极了。对了,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白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澈”字。
“这是他的神牌。你留着做纪念吧。”白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那个木牌是他们上山时,苏灏逸问他,如果小鬼问起澈来怎么办,他就从润下茅草屋的木桌上顺手敲掉一块角,然后用法术在上面刻了这么一个丑到不行的字,说,小鬼还是好哄的。
白羽接过木牌仔细端详,时不时用手轻轻抚摸,脸上是喜悲参半的表情。片刻后,他突然抬头问道:“哪个神仙给澈写得神牌啊,字这么丑。”
“你!”白泽再度气结,少年却接着说:“但我会帮他好好保管,等他回来的时候再还给他。”
终于,云开雾散,少年脸上从此将不会再有泪水和悲伤了吧。
下山的时候,白羽一跳一跳地蹦在前面,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询问关于澈的问题。
“呐,澈为什么要去南极啊?那边有什么?”
“你问题真多。他去南极看极光了。”
“极光是什么,好看么?”
“……烦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灏逸忍不住插了进来,故作惊讶地说:“原来南极有极光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哎。”
“……你想说我地理白痴就直接说好了,不要拐弯抹角!”
八
至于山上的那间玻璃房,白羽决定留着它。
时间流逝,万物变迁,只有这座玻璃的城堡纹丝不动地伫守在原地,等待着终有一日将会归来的两个纯白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