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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有情偏强作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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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干的海棠花散发着芬芳的气息,还有一种太阳光的气息,瑶儿在挑选着,准备制成海棠清茶送给老太妃。为了不引起被人的注意,泠然不敢经常去看老太妃,那样对自己和老太妃都是极不利的,因而她总是很克制自己不要给自己和老太妃惹来麻烦。
正在分开花萼与花瓣的瑶儿笑道:“前些日子,皇上在这喝了小姐制的茉莉清茶之后,一直赞不绝口,这次咱们作了这海棠香茶之后,给皇上送一些过去吧。”
“你倒有心。”泠然轻斥着,心中却并不赞同,她已经打算以后都用宫中的东西应付皇帝了,他不想让他对她的任何东西留恋,那样她要安全得多。
“难道你就没这个心吗?”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泠然心下一惊。
泠然急忙放下手中的工作,领着瑶儿行礼:“拜见皇上。”
“免礼了。”说着一把拉起泠然,搂在怀中,瑶儿立即十分识趣地下去沏茶去了。
对于皇甫靖的突然出现,泠然很是意外,因为今日他不该来她这里的。
“爱妃,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皇甫靖将泠然搂在怀里,低头望着她绝美的容颜。
“皇上,要是喜欢,臣妾自当为皇上准备一份。”泠然以无波无浪的语气说道。
听她这样说,皇甫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闷气,她居然要自己讨,她才肯给他准备一份,他堂堂的天子,她居然从未想过主动给他准备一份。要是换了别的嫔妃,那件事情不是先想着他,然后才是自己,而她居然压根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表情,那样无波无澜,他的到来居然没有让她感到半分欣喜。她只是在应付他,应付一个皇帝。她不在意他,那种想法令他发狂,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啮着他的心。
泠然发现了皇甫靖脸色的变化,知道他在生气,那种愤怒让她有些害怕,但她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是保持着她一贯的无波无澜。
皇甫靖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有那个女人这般对他,没有哪一个女人敢这样撩拨他的怒气。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悦,所有的女人就会诚惶诚恐。
没有那个女人可以让他这般失控,而她轻易地做到了,也不须什么手段,就只要永远摆着冷淡的面孔以对,他就会狂怒不止。
心里是几近麻木的痛楚,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她不要他的爱,所以不在意他这个人。她不爱他!她不会交付她的爱与心给他!
他皇甫靖要什么女人没有?他有后宫佳丽三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受够了!在男女之间,他从不须花费这种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颗真心以对。
皇甫靖越想越是生气,他受着这样的煎熬,他狠狠地推开泠然,拂袖而去。
看着皇甫靖怒不可竭的背影,泠然以为自己应该感到很高兴,然而她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被一种深深的失落包裹着,那样紧,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殿中本来静极了,遥遥却听见远处隐约的蝉声响起来,一径的声嘶力竭似的。暖阁的窗纱正是前几日新换的江宁织造例贡上用蝉翼纱,轻薄如烟,皇帝待她极好,这一个月以来,赏了她许多珍贵的东西,引来了其他嫔妃的艳羡,她却丝毫无动于衷。她有些怀念冷香小筑的房子,夏天午后,竹影透过窗纱映在书案上,案上的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烟也似碧透了,风吹过竹声漱漱,像是下着雨。娘亲也是最喜湘竹漱漱的。想到她那薄命的娘亲,泠然不由得在窗前新制的书案上上铺着的宣纸上写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之为,涕泗滂沱。”
收完最后一笔,她将狼毫笔放下,拿起纸,凝视着上面的字,心中为娘亲的命运心痛伤神。“爱妃居然写得一手好字!”低沉的男音打破了这午后的宁静。
“呀!”她有些吃惊,手中的画纸离了手,让近在咫尺的人接个正着。
皇上!?他怎么又来了?自从上次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之后,最近几天他已经不大来了,还以为他已经开始厌倦她了吧。
皇甫靖不理会她的惊讶,拿起纸,仔细看着上面的字,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手也渐渐冷了,一分一分的松开那张纸,任由它落到了地上。她待他如此竟然是为了这个,她的心里藏着另一个,所以她才这般曲意逢迎,他的心凉了。
这时涵玉宫的宫女送了茶水进来,他猛然扬手就将盘子“轰”一声掀到了地上,茶盏啪啪落了地,吓得宫女打个哆嗦,连连碰头却不敢作声。涵玉宫外头的太监宫女见了这情形,早呼啦啦跪了一地。
泠然见状也连忙跪下去,人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只是一片死寂。只听那只大银盘落在地上,还在响着,但也越转愈慢,渐响渐低,终究无声无息,静静的在她的足边。
她只是静静地跪着,却不想一只手斜剌里过来握住她手腕,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站起来。目光低垂,只望着他腰际的明黄色佩带……他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他直直望着她,眼睛深处闪过深深的痛楚:“贱人!”
他利如鹰隼的眼神好凌厉,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呼吸声急促得像是在喘息。他一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耳中嗡嗡直响,眼前一黑,差一点向前跌倒,腕上却一紧,只觉得剧痛入骨,仿佛腕骨要被他捏碎了一般。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坦白告诉朕……”
她见皇帝这副样子,心下十分不明白,却也不反抗,只是淡淡地道:“臣妾不敢。”见她如此淡漠,他心中如油煎火沸,怒气更盛,但却只是冷冰冰地问道:“朕问你,你可是心甘情愿入宫?那个让你“伤如之何?涕泪滂沱”的人又是谁?”
皇甫靖目光冷冷地瞧着她,但见她冷然地昂着头,平静地看着他,默不作声。他突然十分害怕得到答案。窗外聒噪的蝉声,此时听在他耳中,却是烦躁。她的沉默让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一路沉下去,一路沉下去,直沉到万丈深渊里去。
她淡淡地道:“臣妾是奉了父命进宫的。臣妾入宫前清清白白,不曾与任何人有私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只是奉了父命。
她如此样子让他的心更冷,他终究是转过脸去,握着她的手也慢慢的松开。
过了良久,皇甫靖才似如梦初醒,他对她如此爱怜,她对他却只是为了家族,他梦呓一样暗哑低声:“竟然如此……”只说了这四个字,唇角微微上扬,竟似是笑了。他重新注目于她,他沉痛地望了她片刻,终于唤了御前总管太监江青进来,隐忍下了所有的痛苦,声调已经是如常的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涟漪:“传旨,当朝丞相叶世勣之子,轩杨门提督叶怀玉,有负朕厚爱,冒犯柳妃,即日交由刑部处理。刑部一干官员不许徇私舞弊,若有违令者,决不轻饶!”
江青微微一愣,旋即道了声:“是。”
他终于掉头而去。
泠然望着皇甫靖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淡然的微笑,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进宫不是为了救叶家,她只是为了讨回叶家欠她娘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