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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风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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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女子梦中反复如此追问,可每次一触碰到记忆的边缘就从梦中惊醒,然后再无从忆起。
溱婉衣烦躁得翻过身,倚在迎枕上,微微的喘息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正从身体最深出涌/出。那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与她的记忆又有什么样的纠葛。她好奇极了,恨不得马上就解开这个谜团。
未几,一声嘭地亮响,吓得她乍然坐起,四处观察。
窗台外,竹影斜映窗棂之上,摇摆瑟瑟时簌然有声。她以为是自己错听,心头正宽下,风烛忽摇,地面投来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愕然,心底更是惊嘘,尚未启唇叫喊,下一瞬蒙面黑影咻得一下迎面扑来,甚是凶狠。她连躲都来不及躲,就被点住了昏穴。
直到清晨,伺候洗漱的丫鬟发现郡主失踪,使臣愤愤寻七皇子质问。
尹天璟正与宇文相在花厅议事,被追问时哑口无言,不料事情这般突如其来。
宇文相脸色巨沉,一面宽慰使臣一面命人去吩咐吏部以追捕盗国窃贼为由封锁全城,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皇室宗亲的府邸一概搜查,以寻出郡主下落为重,同时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事,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尹天璟却还不觉放心,兴匆匆跟着跑了出去,喊也喊不住。
使臣怒息一半,恼说:“倘若郡主出事,你们的七皇子是绝脱不了干系。”
宇文相扯皮笑笑,安抚了好半天。
待使臣离开后,门口忽站着一个年轻的小内监。他冲宇文相辑了一礼,低声禀道:“相爷,公公让奴才来传话,楚国太子现已至宫中,正慰抚楚妃。”
闻言,宇文相讶然一惊:“楚国离我大商需半月路程,这太子怎来得这么快。”
小内监低声解释:“楚国太子原来正在梁国办事,听闻五殿下的噩耗就火速赶了来。”
宇文相明了,吩咐管家打赏小内监,立马备车先进宫。他本还想趁此机会扳倒楚妃的党势,但眼前情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
千玺宫内,楚妃痛哭了一遭,适才疲累睡下。楚国太子叡不便在后宫逗留太久,起身告退。尹天启也在,与楚国太子一道离开,并有意带楚国太子去见见邑都的风华盛景。
楚叡想想反正也来了商国,那就逛逛也无妨。二人一出北门,夜离在马车间久侯,闻三皇子声音急忙下车迎接,方抬头,楚国太子先入了眼。
此男子身形健硕,衣着华丽,一半黑发高高束起金玉冠之,一半发尾自然垂落腰背,五官轮廓精雕般坚毅,斜眉如锋,眼眸锐利冷戾,神色虽端肃,却是一副英武不羁之态,而那种桀骜的霸气是在普通男人身上难以寻觅到的气质。
楚叡见夜离,深邃目光先是微诧,倏而放出一道精芒笔直得盯着他,仿佛看出了神。
众所皆知,楚国近与沧国也最兴龙阳凤侣之风。楚国太子叡好男色,府中男宠成群,为人风流放/荡,性/野狂傲。他此刻这般打量夜离令尹天启适感不安,他不禁凑前几步挡在夜离之前,以眼神为示命他退后。
夜离敛神,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尴尬之色,连忙垂首退到侧旁。
尹天启又冲楚叡一辑,邀他上车。
楚叡目光依旧悬停在夜离身上,启唇道:“那位是……”
“他是我的谋士,夜离。”尹天启淡答。
“夜离。”楚叡默念一句,这名字便在心头落下了一道影子,他抿了抿棱唇,复又出声:“不月前,本太子听闻梁国公子誉乃诸国排名内的七公子之中最为佼美者,我出于好奇便去梁国登门拜访,然见到真人却想也不过如此。今日偶遇公子离,其柔美之佼绝对盖与梁誉,更胜过他人,倘若美玉发光七公子名中必有夜离二字。”
只可惜,美玉已被人藏了起来。
楚叡眉间略沉,上车时尹天启亲自为他揭了帘子,楚叡望他一眼凤眸勾起,目色诡谲,忽而垂首在尹天启耳旁轻轻低语:“三皇子要想借姨母登位,有得就必有失。”
说罢,他入了车内。
尹天启先是一愣,后觉领悟其中含义,神情倏尔阴沉。
邑城千古之都,繁华迷眼。一番游览下来,不知觉就入了夜。夜离因有要事处理提前告退,独自策马出了帝城,一路弛向郊外的一座孤园。
静夜中,那园子的朱墙高檐在月光下显有冷凄。夜离下了马,从守门人手中接过红纱灯笼,径直入园,照亮了一路青砖石道。
当穿过长长一条廊道,一湾小池展现在了眼前,水旁有阶坐着一人,薄薄的单袍衬出其消瘦的身骨。
他心头微恻,足下缓定。
“看到诸葛婴,我就猜你回来了。”夜离这般说时,瞳眸灼亮,脸色微黯。
“坐。”冷青颜头也不回,声音带了点哑意,直入心尖。
夜离不由深一呼吸,走了过去,落座她身旁身旁时,轻轻瞥了一眼,那张面孔此时寒如千年冰壳。
“你要怪就怪,要骂就骂。”他抿唇,等待她的苛责与恼怒。
冷青颜默然,目光滞停在水面上的月光倒影,缄口半响后,轻轻唤道:“离哥哥。”
声落,夜离心尖怔了一怔,继而肩头细微不可见的轻颤起来,真是许久都未再听她这般唤他了,事到如今竟还肯再唤他一声离哥哥。
夜离忍不住红了眼眶,满口苦涩而不能言。
“除了玉叔,你便是我最亲的人。”她的声音听来,情绪还算平静:“但怪我太自私,为了复仇还要将你牺牲。留守在三皇子身旁做内应,你可觉悔。”
悔?何来悔?又有何可悔?
夜离摇摇头:“不曾半点。”
“那你可还是我的离哥哥?”她似问非问。
“如何不是。”夜离语气坚定。
“可你变了。”冷青颜眸色一沉,语气冰冷:“我始终未曾料及,竟会是你对袁氏姐妹出手。”
夜离手心紧紧一攥,嗓音暗哑:“你如今不也是知晓了。”
冷青颜转过头,看着夜离目光如炬直穿眼底,语气听不出是恼还是悲,异常平静的责怪道:“她有了我的骨肉,你为何还能狠得了手?”每每想起此事,她的心中仍然沉痛。
“如何不能?”夜离被她的话反而挑起了一丝恼怒,质问道:“袁氏与你不共戴天,你却为了一个女人就想放下恩怨,说到底变的人是你。”
他依然记得,幼时的她总是偷偷躲着哭,总是念念着亲人,嚷着复仇。他是多么心疼,也将那些害得她家破人亡在她心口上涂伤的人一并恨着。
有错吗?
做她手中的刃,不就该去杀她所恨之人吗?
冷青颜无力低下头,让人瞧不见表情。他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所以知晓真相她也不能对他动怒,不能责怪半点。
“袁氏欠的债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也是已死的人,为什么还把她牵扯进来。”冷青颜理过思绪,复再抬起头与夜离直直相视。
那目光太是强烈,又憎又怨,夜离心虚无法对望,他稍稍移过视线,默不出声。
见他有逃避之意,冷青颜心中有些肯定,迫声追问:“是谁出的主意让她作了联姻的傀儡,成了你们手中的刃!”
夜离目光轻烁,果然瞒不过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