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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风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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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邑都散起谣言。
那谣言可是厉害得很,说虞氏之女并非镇国将军遗嗣,而是圣上当年负心薄情,弃了虞氏,虞氏才怀着骨肉嫁进冷府。
百姓闻谣争议不断,有信者,也有觉无稽之谈者。然而无风不起浪,此事一时引得满城风雨。
朝野上下更是轰动,都在争议此事,甚至有人找到了当年在冷府为仆,因失职被打断脚的下人,证实镇国将军早丧传宗能力。
跟着接二连三,还有人证明着尹灏年轻时与虞氏纠葛不清,利用虞氏从镇国将军手中夺/权。
当帝京的子民都发现他们君王的卑鄙面目时,皇城天端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腿软,心颤。
大雨随即磅礴,倾盆倒下。
百姓说这是虞氏的眼泪,因被帝王薄情所弃,栖身之所也为帝王所毁,那仍被囚在邺城的小邑候更生死未卜。
所谓君王,原来如此。
七月十一日,炎日酷暑。
事情已过去半月,兴时快,消得也快,但只要天下人都知晓真相,也不需要谁天天挂在嘴边。
这一天,晋国进献了宝马百匹,其中,有一匹百年难得的烈血良驹。
晋国的使臣说男儿都爱良驹,这匹烈血宝马姜帝本不舍得献出,但它实在野性难驯,摔伤踩死了不少驯马夫,姜帝就献来商国,看看大商的王公子弟之中,有没有人不伤一毛一发,也不将其饿劳就能驯服此驹。
可泱泱晋朝,岂会无才?姜帝是故意给了道难题,朝中几位酷爱良驹的大将知后,前去尝试,坚持了十几回合,都不曾训得下那生野暴躁的畜生,又羞又愤。
寅王颁布告令,不论是军中士兵,还是民间壮士,若有人训得此驹赏金千两,封为勇士。
十数日去,无人能胜。
溱国郡主有些好奇,什么烈马竟能如此折腾,她便去了马园观马。
说也巧,尹天昭正带着一群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在那驯马。她一旁观着,可见驹儿体型健硕的很,毛色泽润,蹄力劲足,但从嘶声听来已有些疲惫。
尹天昭发现郡主到来,欣喜若狂,急忙前去搭讪,屏退了二人身边侍从。
溱婉衣冷漠对之,眉眼间有些厌恶。
尹天昭紧皱眉头,心中不觉浮上一丝怒意,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高高抬起:“郡主这般高傲的态度,真与后面那头畜生相似,但偏偏越得不到手的,本皇子越想得到。”
溱婉衣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
“怎么,生气了?”尹天昭有些得意。
溱婉衣不耐道:“是气了,对你还更生厌恶的很。”
尹天昭怔了怔,她竟说厌他,竟这般直接,眼底的讽刺和嘴角的薄凉毫不遮掩的表露着。他被这句话震得恍恍惚惚的,不禁恼羞起来,突然伸手一把揽了她的腰,那细软腰肢不盈一握。
“你不过就是个来和亲的丫头,别这么不知好歹!”他注视着她,目光愈显肆无忌惮,火一样地烧过。
溱婉衣面色一沉,语气也冰冷起来:“和亲的丫头也是贵为溱国的郡主,五皇子好厉害的胆子,这般轻薄本郡主,可知惹恼了我也是有后果的。”
“只要本皇子娶了你,又何来后果可言?”尹天昭轻佻一笑,非但没放开她,反而一手箍住她的身子,一手摸上她的脸庞恶意逗弄,但看着她眼角下的痣,似联系到什么,叹道:“你这张脸,真是像极了袁三娘子,定是老天知我对她深情,这才又把你赐来,本皇子又怎再辜负?”
三娘子,三娘子,又是三娘子。
溱婉衣甚感刺耳,反唇相讥:“五皇子你连区区一头畜生都驯服不了,倒更异想天开了?”
尹天昭张了张嘴,驳不出话来。
瞧她半响,忽眸光微动,剑眉上挑,一脸玩味的笑容。
“那本皇子就将那畜生驯服,再来训你。”他满怀自信着。
溱婉衣轻笑,不避羞赧凝眸对视,态度定定:“拭目以待。”
然而,一语成谶。
八月初一。
傍晚时,楚妃正准备用膳,却见内监鬓发扰乱,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冷砖上,声线颤抖近乎哭喊,说着五殿下驯马时不慎摔落,被踩断了几根肋骨,刚送进宫让御医救治。
楚妃心里一记沉闷重响,差些惊吓地昏厥,幸而旁边嬷嬷上前来将她牢牢扶住。
好一会儿,她适才缓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
到别宫时,却已赶晚。
五皇子英魂断,殿里的奴才们一个个满脸涕泪,哀恸的哭声断断续续。
楚妃喘不过起来,整个人虚地一软,瘫坐地上哭也哭不出声音。
帝京,尽皆缟素。
整整七日,白幡下一众妾侍个个双目红肿,靠在杉木棺捶胸顿足,哭声哀戚。
到了第十天,五皇子下葬皇陵,按国礼楚妃不得出宫陪丧,她憔悴不堪,卧在寝上连连哭嚎。
昭儿,她的儿啊…… 命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她嘶声力竭,愤愤这样的变故,竟然是白发人先送黑发人。
为了泄愤,她命人将那匹良驹活刮,可区区一头畜生,如何抵得了她皇儿的命。楚妃又下令,将晋国送来的贡马全部斩杀血祭,毕竟事端还是晋国引起,此举作为他们也是说不得什么。
但她不明,畜生这般危险皇儿怎还去犯险,楚妃这才想着召跟在五皇子身边的几个随从进宫问话,知晓了其中原因。
她恨得心都在滴血,溱国郡主那长得像袁氏的女子,是她祸害了她的昭儿,应该拿她的命来偿还!然而宫中禁军不归她令,吏部也不敢纵她妄为,原来投靠她的大臣们,多多少少都倒戈去了七皇子或者三皇子的幕下。
楚妃气得身子越发虚弱,御医连连去看了好几回。
这种时候,三皇子突然进宫看望她。
他的心思,她怎不明白?楚妃直接拒之,三皇子便在殿外一直站着,站了足有四个时辰,楚妃这才同意让他进见。
一进屋,尹天启就跪在床前,也不拐弯抹角,恳请楚妃与他联手。
本来五弟在的时候,朝中党势互相牵制,但现在五弟英逝,平衡打破,楚妃失势大半,继续下去就会被宇文皇后夺走她当初辛辛苦苦为五皇子巩固下来的势力。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们联合扳倒宇文一族,待他功成必然颁照国书,奉楚妃为母,终生侍奉。
楚妃勾唇冷笑,笑得悲愤,三皇子的行为无疑在她伤口上多增痛苦,可道理却是对的。现在朝野一片混乱,皇上仍在昏迷中,没有他主持大局,她一个深处后宫的妇道人家失去子嗣,即便手上还留些大权,却不便直接出面。毕竟背后还有宇文氏这群狐狸在等着抓她痛脚,想令她永不翻身。
楚妃默然半响,缓缓提出要求:“你若真想与本宫联手,就先将溱国公主的人头奉上。”
尹天启却摇着头奉劝道:“想拿郡主偿命并不易,七弟晓得是郡主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间接害死了五弟,娘娘也早晚知晓其中原因,殡期那时七弟就将郡主接去了七皇子府住。娘娘真想报仇,就先与我联手,天启誓死答应只要夺下储位,必能让娘娘亲手刃杀妖女。”
言此,楚妃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继子。
他失母,她丧子。
如今看来,仿佛是老天早早为她备下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