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剧毒》阿扈扈

30、第二十九章 因果

　　pm 8：00

　　蓝芸站在后台的昏暗里，心脏纷乱的跳动。那种不规则的频率不仅是因为舞台上那些眼花缭乱的舞步，更是因为刚才那阴沉婉转的男声。

　　那是冯铮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低沉沙哑的尾音仿佛逆来顺受，其实他只是太过温柔。

　　仅仅是一个鼻息，她便能知道那个人就是冯铮。可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冯铮现在躺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面上罩着氧气罩，犹如沉睡的婴儿一般酣然。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头脑，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让她能够想象出冯铮此刻的表情言语，甚至是轻笑着的气声和眼神里闪烁的光芒都清晰可见。

　　不要来打扰我。你曾经那么爱我，那么就不该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成为我的绊脚石，即使你对我有怨恨，即使真的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已经把一辈子都赔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哗哗”

　　雷鸣般的掌声将蓝芸的思绪拉了回来，身后有人轻轻的推她：“该你了！”蓝芸来不及回头去看伸出的那只手，便踉跄着冲出了台侧，她蓦然的回首，看见那转瞬隐没在黑暗里的笑容，已是一身的冷汗。

　　蓝芸咬了咬牙，振作了精神，握紧了拳头，掌心被尖利的指甲几乎刺破。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只要过了今晚，她便会涅槃重生。

　　舞台上的灯光渐暗，只有一束追光打在角落里，隐隐的带着阴凉的薄蓝。蓝芸昂首，轻轻抬起右腿，脚尖点地，优雅的踏进了那束光里。

　　所有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后台里刚刚跳出满身汗水的天鹅公主都忍不住讶异的微张了唇。

　　最初得知由蓝芸饰演这个明显带着反面色彩的一号角色时，许多人都是不赞同的，连资深的戏剧家都忍不住摇头。

　　蓝芸在业界也是小有名气的，她在舞台上的形象一直都是清丽纤弱的，带着一些娇柔的妩媚，盈盈欲滴的像是清晨里花瓣上的第一滴露珠，让人有着不忍沾染的纯洁，楚楚可怜。

　　可是这个角色是个黑暗的公主，她魅惑，妩媚，妖娆，像是为了蛊惑人心而出生的妖精，她横刀夺爱，让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恨，也禁不住被她深深的迷惑。

　　当蓝芸朝着台下抛出第一个眼神的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紧接着他们在心里偷偷的喝出了声音，赞叹着导演的慧眼识金。

　　那种眼神，勾魂摄魄，动荡人心。纯洁的花苞悠然绽放，却是罂粟一般致命的战栗，怎能不让人为之疯狂。

　　她甩开黑色的重叠蕾丝裙摆，手里拿着黑色的宫廷折扇。她涂抹成黑色的指尖轻轻的拈起裙边，狠狠地向上扬起，。她抬起纤细白皙的腿，狠狠的向上抬起，黑色的舞鞋在空中扫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轻轻点地。

　　蓝芸转身，看着已经被她迷惑的王子，妖娆的红唇轻轻勾起。她旋身，攀上王子的肩头，抬眼轻抚他的脸颊，看着他迷恋的眼神，忽然呼吸一滞，邪肆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那是，那是冯铮的眼神。

　　蓝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舞步看起来错落有致。她回身，冲着王子伸出手，看着他留恋的眼神，她忽然慌张的回身。

　　那不是，不是冯铮，蓝芸，你要清醒。

　　蓝芸闭上眼睛，压抑的恐惧仿佛是一只困兽，正在撕挠着她脆弱的神经，她要用理智的铁链拴住这只猛兽，哪怕将来会被它撕碎，只要在今晚将它困住，那么，她就胜利了。

　　她轻轻举起手臂，开始了今晚的重头戏。

　　足尖踮起，另一只脚轻轻的沿着腿的内侧提起。她深深的呼吸，张开双臂，伸展开腿脚，开始疯狂的旋转。

　　所有观众全都抓住了座椅的扶手，微微的撑起了身体。

　　蓝芸在漫天的黑暗里努力回忆着既定好的路线，她要一边旋转，一边回到王子的身边。但是恐惧让她的方位感暂时的失了灵，在黑暗里她无助的寻找着出路，希望见到一丝曙光。

　　“来……这里……来我这里……”

　　蓝芸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紧紧的抿着唇，眉头紧蹙。那是冯铮的声音，他在迷惑自己，他要将自己拽进万劫不复的地狱，他还是心有不甘。

　　蓝芸努力的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本能的逃离，向着相反的方向旋转。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蓝芸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充满了胜利的挑衅。

　　“天！”

　　随着轰然的一声闷响，观众席里爆发出震天的惊呼，人们全都站起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有些女士更是花容失色，惊慌的伸手捂住了嘴。

　　唯一还坐在观众席上的是祁钰，他怔怔的看着那个在台上疯狂旋转的黑暗公主踉跄着从舞台的边缘坠下，他甚至能看见她脸上还来不及磨灭的诡异笑意，就像是那天她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时一样满足。

　　am 10：30

　　芭蕾届熠熠新星抱憾陨落，黑暗公主垂泪祭奠爱情。

　　唯美的标题下是一张图片，那上面是还来不及脱下演出服的蓝芸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抬上救护车。她的脸上身上都没有明显的血迹，只是酣然的沉睡。舞台的高度足有三米，大家的心里全是七上八下。

　　不知道是谁，知道了冯铮这个昏迷不醒的小编辑，于是名不见经传的他在自己没有只觉的情况之下，居然轰轰烈烈的上了一次头版头条。

　　那猜测十分感人，想着是未婚情侣，伉俪情深，女孩因为担心病重的男友而魂不守舍，终究酿成了坠落舞台的悲剧，纷纷扼腕叹息，也还是忍不住要大唱一阵颂歌，感慨世间真情无限。

　　“这些愚蠢的东西还真是可笑啊！”蓝芸说着将手里的报纸揉成一团，优雅的撕得粉碎。她摇起轮椅，轻轻的来到冯铮面前，抚摸着他的脸颊，微笑着喟叹出声：“不过他们还是猜对了一点，我确实是因为你才摔下去的，不是吗，亲爱的……”

　　也许一切终是命中注定，蓝芸还是失去了自己的双腿。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见一屋子人脸上欲言又止的惋惜时，已经不想再做任何反应。如果一件事情经历了两遍终究还是无法改变的结局，那么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更是可笑之极。

　　她连别人的同情都已不再需要，一切都是惺惺作态，她的现在，也都是咎由自取。

　　只是，她轻轻拂过冯铮轻阖的眼睑，脸上充满了惋惜，现如今搭进去一个你，却终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这便是惩罚了么？

　　“吱扭”

　　白色的门扉被人轻轻推开，蓝芸艰难的调转轮椅，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笑意：“真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呢，祈先生有哪里不舒服么？”

　　祁钰看着面前女孩寡净的脸上露出的恬淡笑意，心里忽然隐隐的抽痛。他握紧拳头，微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晦涩：“我，我是想来看看你……”

　　“哦，那真是要多谢了。”蓝芸说着微微的欠身，脸上满是感激，她轻轻的将轮椅摇到祁钰的面前，忽然拉起他的手，仰起脸来，满是诚恳：“我知道祈先生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说着她轻轻的摩挲着祁钰的手掌，充满了怜惜：“当初你跟我说过的，这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是我没有听，我那时候真的是被绝望迷瞎了双眼，被堵住了耳朵，眼里心里已经容不下别的东西，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想我一定不会那么愚蠢……”

　　祁钰本是低垂的眼帘忽然抬了起来，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你是什么意思……”他本能的后退，却被蓝芸更紧的握住手掌。

　　蓝芸的脸上写满了恳求，双眉轻轻的蹙起，眼眶发红，像是要滴出泪来：“祁先生，求求你，你不是可以让时光倒流么，那么，这次我用冯铮的灵魂和你换，让我回到上次出事之后，我不求能让自己再站起来，我只求冯铮能够醒来，好不好，答应我……”

　　祁钰惊慌的推拒着摇着轮椅上的蓝芸，他不敢直视她狂热的眼神，节节后退：“蓝小姐，你冷静一些……”

　　“我已经很冷静了！”蓝芸忽然歇斯底里，眼神阴沉，嘴巴狠狠的张着像是要撕碎猎物的野兽：“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事情搞砸的！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我是个瘸子，那个时候我依旧是个瘸子，唯一的不同只是冯铮还醒着，他依旧可以照顾我，保护我，这对你来说本来就构不成任何的伤害！”

　　“你不要这样！”祁钰瑟瑟发抖，这个犹如秋叶般静美的女子已经崩溃疯狂了，于她而言，理智已经变成了九天之上的云朵，不属于她，也不再需要了。

　　“不敢答应么！”蓝芸挑起眼尾狠狠的盯着祁钰，忽然咬牙：“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答应！”她猛地甩开了祁钰的手，两只手撑在轮椅的把手上，狠狠的撑着弹跳起来，直直的朝着祁钰扑了过去。

　　祁钰的惊叫悉数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甚至来不及伸出手臂，就被蓝芸压倒在了地上。蓝芸的身躯压挤着他的胸口，喉管里低沉的呜咽，狠狠的呲牙：“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说着她俯下身子，狠狠地一口咬住了祁钰的动脉。祁钰狠狠的闭上眼睛，血管撕裂的声音在他耳畔爆裂开来。他能感觉到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潺潺而去，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推开蓝芸，双手却只是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即无力的垂了下来。

　　如果这个身躯死去了，那么他做过的一切，是不是也将一笔勾销。

　　想到这里，祁钰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容忽然平静，他坦然的伸展开四肢，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的飘离，又回到了那条青石铺地的巷子，又看见了那个向他伸出手臂的温柔男子。

　　“我不是叫你等着我一起进来么……祁钰！”

　　袭谦惊慌的扔掉了手里果篮，扑过去狠狠的掐住了疯狂女人的脖颈。他本是想来看望一下冯铮的，毕竟不幸接二连三的降临在这对小情侣身上，让他这个不甚相熟的人都有些心有戚戚然。

　　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祁钰的认同，更让袭谦觉得惊喜的是这个一直淡漠世事的男人居然要求和他一起前来。

　　这说明什么呢，这个男人的心扉已经能够感受到世俗的喜怒哀乐，还是说他已经默认了和自己的某种微妙的关系，开始想要同他一起登堂入室了呢？

　　无论是哪种，都是袭谦再乐见不过的了。他兴奋的几乎手舞足蹈，终究还是想起了前来探望的初衷，强自的将自己的兴高采烈压抑了下去。

　　到了医院门口，袭谦才想起两人皆是两手空空实在是有些失礼，便嘱咐祁钰在门口等候，自己准备去挑选些礼物带去。

　　再回到门口，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祁钰，他慌忙焦急的寻找，最终却看到了这般景象，实在是触目惊心。

　　女子尖锐的牙关始终不肯松开。因为后颈被人掐住的疼痛反而越咬越紧。看着祁钰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袭谦咬了咬牙，举起了手，狠狠的照着蓝芸的后颈劈了下去。

　　pm 4：50

　　幽深的医院走廊两旁是整齐排列着的病房门，它们都被涂成了压抑的白色。男子穿着灰色的呢子风衣，轻轻的跟在护士小姐的身后，仿佛是怕惊扰了这里栖息的灵魂。

　　“就是这里了！”

　　护士小姐说着朝着近前的一扇玻璃窗里面指了指，男子凑过去，看见蓝芸被套在过于肥大的病号服里，蓝白的条纹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惨白，她目光呆滞的缩在床铺的一角，手指上缠绕着自己的栗色长发。

　　“你不要靠得太近，虽然有门隔着，但是也不能保证安全，她有暴力倾向，被人送进来的时候满嘴都是血，说不定会扑过来砸碎玻璃，咬你一口。”

　　护士小姐说着举起手臂恐吓，眼神惊恐。像是为了配合护士小姐的话，蓝芸扭过头来狠狠的呲牙，面容狠厉，却在看见玻璃后男子温润的面容时愣了愣，紧接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狠狠地转过身子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嘴里喃喃的念叨，隐隐的似是：“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男子看着蓝芸单薄瘦削的背影，狠狠的喘出一口气，怜惜的神情转瞬间露出了幸灾乐祸。他旋身，谢过了护士小姐，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安定医院。

　　他来到路边，伸出拦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看见他的脸时，微微的惊讶，紧接着若有所思的用食指点着他：“你和……你看着好面熟啊……就是……诶！就是前几天报纸上的那个……”

　　“师傅，夕照街，我还在赶时间。”男子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催促，司机师傅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抬起刹车，给足了油门，车子像箭矢一样的射进了落日余晖下的车流里。

　　“欢迎……”祁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忽然语塞：“冯编辑有何贵干。”说着祁钰轻轻的走出柜台，抬眼看着他，脖颈上的纱布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色。

　　“小芸的牙齿还真是厉害呢！”冯铮嬉笑着哼了口气，直直的盯着祁钰受伤的脖颈，他想要伸手抚上去，却被祁钰扭着脸躲掉。

　　他并不气恼，只是悻悻的放下了手，满脸的调笑：“小芸那个疯癫的灵魂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吧，不如，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你，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