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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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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想起流风家那位风华绝代的家主,非但没有头痛反而开始微笑的紫川家重臣只有一个。这会儿紫川秀在袅袅烟雾中仿佛很深沉地正在沉思,实际上不过是找了个角落抽烟发呆而已。帝林虽然喜欢品酒,烟却是从来不沾的,并且现在他家还有几个仇视一切不健康行为的医生在,所以要在这里找个非禁烟区还挺难的。
紫川秀并没有烟瘾,应该说休息过一定内功的人不会受制于这点瘾头,和许多人非要叼着烟卷才能集中精神思考不同,他非得窝在没人的角落里抽烟仅是因为烟丝的气味有助于他什么都不想。
假如白川看见他这副样子,立刻就会不屑地冷哼,看穿她的上司懒病又发作了。
这个角落其实不算没有人。不远处,帝迪正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不晓得在搞什么飞机,时不时地抬头朝他这里一眼,紫川秀没去管他,也不加理会,反正他已经得出结论,无论怎么搭话这个小鬼同样也不会理他。
认真讲,他并不喜欢孩子,或者根本可以说有些害怕,在紫川秀看来,那种没有长大之前才会拥有的纯净到找不出一丝杂质的目光,比帝都里各种神秘宗教所吹嘘的圣光洗礼的威力有效得多,有时候他会恶质地想象把一堆孩子排在高台上让他们齐刷刷往下看的景象,然后立即感受到类似黑暗生物曝露在阳光下的恐怖,寒毛直竖。
但是,曾经他也同样认认真真考虑过退隐带着老婆孩子过小日子,甚至还对着当时的老婆对象流风霜描述过这个计划。
后来有一天流风霜笑着说:“你怎么总在可以任性的时候那么成熟,却又在应该成熟的时候随性成这个样子?”
最后她带着不知针对谁的叹息的笑意轻轻拥抱了他,松开,那一瞬从半带天真和甜蜜的羞涩女子恢复成风云之颠傲视天下的绝代奇葩。
她到底选择另一种形式的完美了……只是林云飞如果泉下有知,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撬开棺材盖子爬出来找他算帐的。
紫川秀透过烟幕仰望着有些模糊的天空,每个人在都试图去尽可能选择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可问题就在于许多情况下不到结束的一刻你往往不知道那是什么,更离谱的是,这种需要可能随时变化成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模样。相比起来,像帝林那样拥有单纯而坚定的目标也就不是没有可羡之处了。
最后一点火星被掐熄,没有了发呆媒介的某人垂首万分懊悔地看看手里的烟头,这种名贵的烟草果然是极品,和他平日里自己掏腰包买的大路货色天差地远,早知道昨天晚上办事时不该那么客气,顺手向那老家伙讹索个一整条才是正理!
正悔不当初时,他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其古怪的,满带稚气叹气声。
紫川秀愕然侧目,帝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个类似画板的东西,仿佛很是投入地盯着它一动不动,小小的脸蛋上浮现一种评估和观赏之见的满意神色。
假如这个动作由帝都大学艺术系的教授做出来,那可以解释是为该位才华横溢的大师正在鉴赏一副作品,但一个七岁的个子还没长的小孩摆出这样的架势,顿时就横生出类似滑稽戏的效果。
就算问了这小鬼也不会回答吧!认清这点的紫川秀干脆拍拍腿,绕到帝迪身后,好奇地一眼望过去——只见一张白纸上正中央染着一团蓝紫的色彩。
“……颜料打翻了?”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鬼玩意的成年人试探着符合逻辑的解释。
帝迪出乎他意料地回过头了,有点像精致娃娃的脸竟流露出像是忿怒神情,睁大溜圆的眼睛瞪着他。
“这是画!”
“咦?原来你会说话啊!”
即使年纪不大也能够听出这种语气的无礼,帝迪又不吭声了,不过眼睛还是瞪得溜圆。紫川秀被这副不甚服气的恼怒样子挑起了兴趣,半蹲下身仔细地打量起这副所谓的“画”,但左看右看也没发觉那一团云雾状的东西有成型的趋势,顶多也只能算是一大团喷雾状的阴影。
“你画的?这不会是用浇花的水壶喷出来的吧?画的是什么?”紫川秀四下张望了一番,没发现附近有这类工具。
帝迪扭过头,隔了几秒不甚情愿地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刚才坐过的地方。
那个角落空空荡荡,除了石壁和矮灌,只有燃尽后落在地上的烟灰。
“……很抱歉,不过……难道你这副画的主题是吸烟污染环境?”
帝迪放下画板,童韵浓郁的嗓音仿佛故意显得冷刻,“你懂什么?”
紫川秀楞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帝迪又重复了一遍,“你懂什么?你们都不懂的!”
身高刚及他腰部的男孩这时目光一瞬不瞬,仿佛被触犯了领地的小兽般竖起了毛。先前他都不曾留意到,这双乌黑的眼珠泛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光泽,没有偏移,没有犹豫的软弱,除了拗直和隐隐约约的某种非针对性的蔑视以外,一无其他。
帝迪所说的懂和不懂是什么意思,紫川秀没有立即理解,他思维中的一部分突然被另一个交叠的印象覆盖了。
曾几何时,帝都街头的一隅,那个容颜姣好的少年一度脚踩着远比他本人高壮的人,轻蔑地转过脸,同样张扬而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目光灼人而凛然。
“看什么看小鬼!找打吗?”
…………
紫川秀无声地望着面前这双相似的眼睛,其中折射出的自然而然傲意乍眼看来如此相象。猛然之间他察觉到意识正前所未有的开始逐渐清晰。
“果然是他的儿子……”
他朝帝迪微微地笑起来,感觉原本模糊的景象正在缓缓破碎和消散,只剩下真实的岁月头也不回地按照固有的速度在眼前滑过。
帝迪仿佛不太明了这个奇怪的回应,有些怔然地收回了还宛若小动物的尖锐,回复到一贯不知所措的状态。紫川秀也不以为意,顺手捡起其余搁在地上的一叠显然已经完稿的画纸,比了个询问的手势,见没有得到反对便随意翻了起来。
“……这是玫瑰还是月季?”
“是厨房的火苗。”
“这张是水缸?”
“……池塘。”
“树林?”
“…………人群。”
没有一个猜中的结果让鉴赏者自觉颇对不起作画者难得的有问必答,只得干笑两声掩饰尴尬,但是等翻到最后一页,对上满纸不规则的曲线和一道笔直斜线拼成的图形,纵使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禁词穷了。
“这是什么?”这次他干脆直接问。
帝迪看了看这张画,沉默了一会儿,“爸爸。”
“……呃,什么?”
“…………”
紫川秀低头看看画,在看看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何等诡异答案的孩子,试探着问:“你是说……这画的是你爸爸?”
“……恩。”帝迪用鼻子发了个音。
“……我知道很多情况下你爸爸他不算常人,可是最起码他应该还是个‘人’吧?”
帝迪仿佛没好气地用力抽回了那叠画纸中其他的几张,“你管不着,我看见的就这样!”这是他迄今为止所说的最大声的一句话了。
紫川秀闻言忍不住为帝林小小地悲哀了一下,感情这位父亲在儿子眼中竟是这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形象,连人类的样子都没有了!不过帝迪这个孩子似乎和林秀佳口中所说的有点出入,撇除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从他那种眼神看起来,与其说是性格上害羞腼腆,反倒更像是自视甚高懒得和别人讲话,同样是内向的个性,发展下去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小迪…………”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唤,帝迪脸色微变,弯腰匆匆捡起画笔和颜料,动作有几分急吼吼地把画纸一夹,转头就走。
紫川秀好笑地看着他如同躲难一样避着自己的母亲,故意抬高了音量,挥着手上剩下的那张“帝林”画像。
“喂!你的画不要了么?”
帝迪非但没有回头,反而跑了起来,小小的身躯转过灌木丛立即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