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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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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看起来兴高采烈的某人朝倚在床头的失忆症患者打过招呼后,毫不客气地拖过张椅子靠着床边一屁股坐下。
林秀佳端起餐盘,明显有些精神不振,所有人的希望都似乎在清晨幻灭了,帝林没有如大家所愿恢复记忆,三流剧本还得继续演下去。现在林秀佳很羡慕紫川秀那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可是对她来说丈夫的影响是笼罩整个人生的,这些年来的生活重心直到帝迪出世才移了一半过去。有时候她甚至会困惑,因为记不清在认识他们兄弟三个之前的生活,究竟是靠什么运作的。
她向紫川秀笑笑,转头柔声说,“我先去收拾收拾,帝迪……下午带他来看你。阿秀,你先陪帝林聊聊,说不准能让他想起什么来。”
帝林没有对这温柔的照顾感到不习惯,但也毫无波动,他冷眼瞧着紫川秀答应后顺手掂起矮几上放着的水果刀,又在果盆中挑了个最丑的梨,兴致勃勃地削起来。刀锋在阳光的反射下微微闪烁,那双手十指修长,白皙莹润,不似十分有力,但极至平稳,坑坑洼洼的果皮顺着刀势的走向均匀地滑落,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仔细观察却充盈着某种玄妙的韵律。
这手很适合握刀!
帝林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细腻雪白的梨肉渐渐显露出来,他凝视着这个过程,完全没有留意林秀佳是怎么出去的。
“好了!”紫川秀满意地放下小刀,“这个时节的梨都是样子越难看越甜。”接着他无比自然地将刚削好的梨送到自己嘴边,喀嚓一口咬得很是愉快。
“…………”帝林面无表情地再次掂量起这个人是自己至交好友的可能性。
啃了两口,总算还记得自己是跑来做什么的,紫川秀摆出慷慨大方的姿态开口,“事情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了,有什么问题嫂子回答不了你的,现在尽管问吧。”
“谁派来的刺客?”帝林很配合地立即问道。
紫川秀放下梨,凝望那一贯冷冽的眼神,犀利如初,只是每次转向他时曾经隐约可见的一丝温暖已经全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疏离和戒备。
一上来先提这种问题,不亏是帝林啊!换作不熟悉他的人听到这话八成以为他是在装吧。紫川秀有点想笑,然后就笑了,“还在查,估计中午以后哥普拉……就是你的副官,昨天介绍过的,他会回来向你报告一次。”看见帝林皱眉,似乎不那么满意,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个人觉得这不算你属下无能,主要是你惹的仇家太多了。”
帝林没有否定自己不满的原因,不是了手下的办事效率,而是紫川秀先前的笑意让他觉得有些碍眼,这并非头一回,从昨晚醒来看见这个人就隐然有这种感觉了。“我的职位很容易得罪人。”他很平淡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转念又意识到自己对以往的工作似乎有些概念,模糊地回忆出一丝熟悉的血腥。
紫川秀也不避讳,“不只是职位,你本身更容易得罪人。”
帝林挑挑眉,听着接之而来的一连串据说非常中肯的评价,“总的来说你傲慢冷血言语恶毒手段暴力杀人不眨眼灭门不换气随便哪个种族国家都可以拿你的名字去吓唬小孩……所以,”紫川秀停下换了口气,“你想最好尽快想起来,否则连谁想砍你都记不清楚不是很吃亏么?”
“照你的说法,我根本不用去记,见人就防不就结了。”帝林口气仍然冷而低,其实他完全不在意被说成那样,甚至还下意识感觉自己本就如此,只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人的数落令他不爽。
紫川秀居然还点头,“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顿了顿,再度掠过一抹微笑,“大多数被你得罪过的,在你面前也无力回击……你很强啊,大哥。”
窗外斜射进的阳光落在他膝前两拳的位置上,一时之间帝林无法辨析那隐在日光不及之处的微笑中是否掺杂过些许清淡的伤感,他可以肯定这是醒来后第一次听到紫川秀称他为“大哥”,许是现在周围很安静的缘故,他恍惚随着这两个字听到遥远的落叶声。
“我们认识多久了?”他侧过头望了望窗外,奇怪地注意到浓密的桐树叶油绿光亮。
好一会儿没有声息,转回目光时意外发现始终表现得活泼的他竟在走神,紫川秀垂下眼帘,“我在算……快20年了吧,你,我,还有斯特林。”
“是么?”帝林突然坐直,“那么,我是那种,习惯掩饰自己喜恶的人吗?”
紫川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多年时光洗涤下不变的秀丽容颜一旦坚硬起线条,便折射出冰霜般寒冷的穿透力,迫人心弦。沉吟了一会儿,他直视那双锐利的眼眸,“你不是要答案,所以我也不必回答。”
帝林在一瞬间眯了迷眼,随即收回引起空气凝滞的气息,重新靠回去,“别把吃了一半的东西搁在这里。”瞪了一眼缺了几口的梨,他闭上眼,示意“聊天”结束。
近黄昏时哥普拉率领的监察厅有了收获,“陈申,男,出生于758年,曾任前家族元老会参议员,战时任西南旦雅首府外交特使团负责人之一并两次出使河丘,现任家族咨询委员会副会长之一……”
斯特林头大地翻着资料,“怎么又是这些贵族!”所谓的家族咨询委员会,是战后成立的由尚保有势力的贵族组建而成的机构。那些盘根纠错的世家在卫圣战争初期观风望色,坐拥大量私军却龟缩在地方,三年战乱结束后,贵族家族难逃厄运,实力蒙受巨大损失,而由贵族成员构成的元老会的存在也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最终家族取消了这项自紫川云时代流传下的制度。但为免贵族过度不满,还是因要求设立了现在的咨询委员会,它不再拥有元老会直接制约家族总长的权限,但在很大程度上对内政仍有巨大的影响力,用紫川秀的话来说就是“换张脸皮不换肉,烂掉的还是烂着”。
事发之前几日,陈申曾向紫川宁提出恢复西南贵族领地的要求,当时斯特林也在场,现在也仍记得在帝林丝毫不留情面表示“这种要求只有弱智才会看一眼,拿来打扰宁殿下简直不知好歹”时对方酱紫的脸色。
“可是陈申的家族有私养那样水准的死士的实力么?”若他有这种实力和胆量,或许帝林也不至于那么不给面子。
“有人指证他最近行事诡秘,和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常常碰头,而那些人似乎有意隐藏踪迹,我们暂时没找到他们的下落。”
“仅仅靠这个实在不足为证啊……”
哥普拉没有应声。换作其它时候,长期受帝林熏陶的他早就奉行“一切得到证实前假设有罪”的行动准则,把人请进监察厅的刑室进行“考证”工作了,但现在却不得不顾忌斯特林他们的意见。
“……自知不比从前,只好更紧地抱成一团来对抗持功自傲的嚣张军方势力,这个时候要是轻率地去捅,大概免不了被咬得狼狈吧。”嚣张势力的代表之一朝另一个代表做了个鬼脸,“斯特林,我们要不要也抱成一团去碾死他们?”
“别胡说!”
紫川秀望着斯特林沉涩下来的目光知道他有些动怒了,耸下肩表示只是玩笑。心下暗暗叹息,经验告诉他这样的冲突根本就是避免不了的,“可你也知道,回避只能让问题越积越庞大。”
“我知道,我想找阿宁好好谈谈。”斯特林注视着紫川秀,无法发现那副表情有丝毫变化。
突然间微感酸涩。当年紫川参星总是为此顾忌重重地担忧,尤清楚地记得迟暮的老人曾那么殷切地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你会理解我的意思,斯特林,不要过于相信任何人,我只怕你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时候他从未将前总长对于紫川秀“城府过深”的评价放在心上,可是不知何时起,自己竟也开始觉得原本那么熟悉的人开始让人难以捉摸起来。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总在该严肃的时候开些不着边的玩笑,自己却隐隐觉得那微笑仿佛迷雾一般挡住了某些情绪也阻断了旁人试探的目光,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紫川秀不置可否,转过话头:“对了,哥普拉你刚汇报大哥了?他本人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