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东湖一草

15、第 13 章

　　持续了将近一个晚上的闷湿空气结束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汹涌而下的水滴近乎汇流成瀑，恶狠狠落在地面上，溅起数寸来高。肆虐的狂风咆哮着摧残帝都城里许多刚被移种不久的树木，携带着无数已变得犹如箭矢般可怕的雨水尖锐地呼啸而过。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临近中午时分才逐渐雨势转弱，城中不少为整修建筑而临时搭建成的房子里住的人算是遭了殃，到处漏雨已成为不值一提的小事，最凄惨的是有几间屋子搭起来时根本没注意房屋的牢固，被大雨一浇便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当场压死压伤好几个人。
　　死伤者家属在风雨中呼天喊地的场面委实凄凉，因此几天后，这起意外坍塌事件引发了民间新一轮自觉抵制豆腐渣工程的运动。
　　这是后话，此时此刻，紫川家族的新任总长对这场大雨却实在是心存感激的。
　　正是由于那些平日里视仪态为生命的贵族们不愿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中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紫川宁才算是得到了一个上午的清净和缓冲时间。可有道是好景不长，当密集的雨滴声渐渐稀疏和缓和起来的时候，临时总长府前门大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马蹄声。
　　天空终于开始微微露出明亮干净的本色，仍有转小的雨滴啪啪地溅落着，不过遮掩不住的雨后清爽的气息已悄悄弥散在空气中，上午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因暴雨耽搁了半天工作的人们开始恢复忙碌。有些人惊讶地发现，靠近总长府的几条路上开始有华贵的马车轻驶而过，前一辆刚走，后一辆便接踵而至，好奇的帝都居民们相互胡乱散播起了猜测的流言，但却很自觉地靠在一边让出道路——没有人在看见车身上光灿灿的徽章后还自讨没趣地横在路中间，平民自知是惹不起那些大老爷们的。
　　十几辆沾染上湿漉也不减华丽的马车一字开停在新漆的大门前，恭谨的仆从率先跳下车，殷勤地撑起伞，扶出车厢里人。
　　这个场景若发生在某一场宴会之前定然毫不希奇，但出现在总长府门口就未免有点奇异了。守门的侍卫看见十来个衣着名贵的人物一起怒容满面地求见总长殿下时不禁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派了人去通传。
　　雨很快就停了，但是回报的人去了老半天也迟迟为归，半小时过后，老大一群人依旧被晾在门外，如此一来满心恼火的贵族们越发恼火了。
　　“这是什么意思？殿下不见我们吗？”
　　“好歹也该先领我们去休息室等吧！我们这些有身份的人，这样湿淋淋站在外面算怎么一回事？”
　　“祖上乃是跟随紫川云殿下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旧属亲信，殿下应给予我们符合身份的待遇啊……”
　　门卫瞄瞄那些在半空中挥舞以助语气的手杖，没敢应声。就在他们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大声的当口，大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了，一个人踩着台阶走出来，立即有眼尖的人惊呼，“斯特林统领！”
　　斯特林大踏步走到他们面前，一言不发，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刚才还嚷得大声的贵族在他饱含威仪的目光之下纷纷倒退一步。即使再自视甚高，面对这位声名显赫手握重权的未来总统领继任者，他们还是不敢随意放肆的。
　　“诸位也知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如此在总长府门前大声喧哗，意欲为何？”
　　鸦雀无声了片刻，一个矮个贵族壮着胆子回答：“统领大人，我们要见总长殿下。”
　　斯特林回目盯着回话的人，难以言明的压力顿时全数转移到这个倒霉的出头鸟一个人身上。紫川之虎的名声并非白来，没过一会儿这个贵族就开始两股打颤了。
　　“见殿下？”斯特林冷冷道，“身为下臣居然聚众在殿下门前胡乱叫嚣，这是参见殿下的礼节吗？”
　　“斯特林大人，”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人连忙上前两步，一面放低了姿态一面圆滑地回避了斯特林质问，“我等绝无此意！我们的确有重要的事要求见宁殿下，刚才一时情急不免有些浮躁，还望不要见怪！不知殿下现在可以接见我们了吗？”他心中已开始打鼓，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身为中央军统领的斯特林竟这样大刺刺地，一副代表宁殿下的架势拦在他们面前，这说明了什么？
　　斯特林虽然对这帮人先前的嚣张态度很是不满，但现在人家服了软，他觉得也不能过于迫人，于是缓下脸色，“诸位前来可是为了昨晚陈府的事？”
　　几个贵族交换了下眼色，那个留胡子的人略一犹疑，点了点头，“不错……”
　　谁知不待他说完，斯特林肃然便打断：“这件事事关重大，宁殿下自会查明真相妥善处理，给受害人一个公道和交代，现在殿下正忙于调查此事，暂时没有时间接见诸位，各位还是先请回吧！”
　　在场的贵族们听到这话全都楞住了。他们急匆匆赶来替陈申鸣冤叫屈并不是为了陈申和自己万年常青的友谊，关键的是，陈家的一夕血洗相当于一个明晃晃地把刀架到他们所代表的势力和脸面上的标志。自元老会解散以来，许多各地大地主及地方势力的力量被明着暗着地逐渐削弱，近在眼前的危机才迫使领头的几个大家族炮制出团结度空前紧密的联盟协议。
　　谁知这项私下里已传得红火的协定诞生还不到两个月，联盟中最重要的支持者和实际参与者之一就落得如此下场！今天帝林可以向陈申下毒手，难保明天就不会把手伸到自己头上！因此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协议规定甚至是自危心理，他们都是铁定要为陈家向胁迫到贵族利益的人叫板到底的。
　　原想趁着得理不饶人的时机好好地将事情从一开始就闹大，满打满算着即便是总长，在此风口上也势必得耗费心机来安抚他们。不料紫川宁没见着，却先撞上从总长府里走出来的中央军统领，斯特林可是军方的中坚人物，甚至和帝林私交非浅……看他的样子显然此前已见过宁殿下，并且还要阻止自己这些人到总长殿下面前……
　　他们眼巴巴地呆了一会儿，发现斯特林坚决的神情中完全找不到转圜的余地，这下子连比较沉稳的人都沉不住气了。
　　毕竟当年他们也都曾是有权弹劾总长的人士，纵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多年养成的习气早亦深入骨髓，现在愤愤然意识到不怎么合理和公正的情势竟然要落在自己头上，一时也顾不大得控制用语的恭敬，“统领大人！这是真是宁殿下的意思吗？”
　　这既是在直接质疑斯特林假传旨意了。
　　“不错。”
　　略低的嗓音在斯特林身后响起，众人移过目光，径直看见神色沉凝的总统领罗明海在贵族骚动的喧哗中缓步跨了出来。
　　罗明海一出现，其中反应快的人已开始倒吸冷气，假如说斯特林还有可能基于现在军方和贵族的水火不容有意从中阻挠的话，罗明海所代表的可就是确确实实的紫川宁的态度。
　　先前那个性子急噪的贵族马上大声问道：“总统领大人！为什么殿下对我们避而不见？还有我们早上就派了人送状书到统领处了，为什么大人您不给我们答复？莫非是因为某些人身居高位就有意偏袒包庇不成？”
　　斯特林闻言用忍不住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那个显然有些昏了头的家伙。这个玩笑可开得太过分了！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包庇帝林，就是决不可能轮到罗明海！连这样的白痴话都讲得出，这个笨蛋一把年纪不晓得活到哪里去了！
　　“诸位请稍安毋躁，”罗明海果然脸色转为铁青，鼻子开始有往一旁倾斜的趋势，“这里是总长府，并不是咨委会的庭议室！请注意你们的言行！”
　　那人还待争辩，旁边留着胡子的贵族连忙咳嗽一声，上前一步，“罗大人，我们不是有意冒犯，也不是要越权干涉，不过陈家所遭受的巨灾不仅仅涉及到家族声誉和利益，同时也伤害了所有贵族传承的荣耀，更严峻地关系着紫川家未来的安宁，我等实难置身事外。如果此时宁殿下不站出来主持公道和正义，只怕人心难安啊！”
　　罗明海扫了他一眼，认出这个一脸谦恭的人是胡家家主的亲弟胡英，贵族圈里出了名的八面玲珑的人物。
　　假如陈申果然就是刺杀帝林的幕后主使，罗明海不禁猜想，眼前这帮人之中不晓得有几个知情的。他心中憋闷，暗暗把这些人骂了个底朝天。本来嘛，你们要杀那个娘娘腔的恶棍就杀好了！偏偏下手不干不净被倒打一耙，反过来要别人来收拾残局，现在还有脸来瞎闹！
　　“殿下自然会秉公处理，不消各位过于担忧，我看各位还是先请回吧。”
　　“那怎么行……我们不见到殿下今天是决不会走的！”
　　底下立时又嚷了起来，斯特林面色一沉，凛然望着他们，“怎么？你们这是想在总长府门前聚众闹事吗？”
　　无声的压力陡然加重，在场人人感觉呼吸一滞，僵持中，罗明海再度开口，“各位一片忧国之心，殿下已经明了，有关陈申一案兹事体大，殿下将组成临时特别法庭审理，届时必定有各位发言的时候。但是现在，还请暂时克制情绪，不要做出有损礼节和名誉的事来，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话语最后的隐迫之意已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