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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份 ...

  •   夜风入窗,灯影幢幢,楚声不说话,房间顿时陷入沉寂,加上方才发生的事,气氛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正如此刻摆在我眼前的局势,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我望望窗外,语气尽量自然:“会让我们察觉,那人武功应该不太高,百里怎么去了这么久……”

      楚声“恩”了声。

      细心的人听到这话不可能没有反应,我的心渐渐沉下去,不动声色端起酒杯说:“会不会出了意外?”

      楚声说:“不会。”

      我马上顺势将话题移开,随便问点江湖事,楚声不像百里,话很少,偶尔答个一两句,好在我也不是真想听这些,掩饰而已。

      大约十来分钟过去,百里仍旧没回来,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我忙问:“是谁?”

      “秦公子,是我,”听声音很耳熟,应该是跟着林雪衣的丫头,她似乎在迟疑,在门外站了半晌才问,“我们姑娘在这里吗?”

      我与楚声互视一眼,楚声开口:“进来说话。”

      林雪衣不见了。

      这么晚,单身姑娘通常都不会随便外出,事情变得严重,据那丫头说,她出去打了盆水,回来房间里就不见了人。

      意识到事情不对,丫头紧张起来:“会不会又是……”

      我回想白天季大公子求饶时的表情,说:“应该不会。”

      楚声站起身:“去看看。”

      林雪衣的房间果然人影全无,我们在客栈内找了几圈,惊动了小二与老板帮忙寻找,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趁楚声去楼下的工夫,我略作迟疑,施展轻功掠出了客栈。

      .

      时是月初,天边一钩细月,虽不甚明亮,夜行却足够,我试探着照大致方向前行,可是没掠出多远,我又发现自己太过冲动而忽视了后果,赶紧停住。

      “笨蛋!”前方响起个声音。

      “杨小蜜?”

      杨蜜跳下树,戳着我胸膛说:“你武功这么差,过去听,他肯定会发现。”

      意图被看穿,我暗暗赞叹她心思玲珑,没有表示。

      当时窗外有人,他们武功经验都远胜于我,不应该比我后察觉;再者,百里轻功顶尖,不可能追出去这么久,而楚声的反应证明了他们是一伙的,主动帮忙探求斩心刀心法,有没有别的目的?此去若没见到什么,找借口固然容易,但百里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生疑,如此就是打草惊蛇;若真撞见他的秘密,往好处想,彼此伤感情,往坏处想,就很难说了。

      杨蜜迟疑了下,说:“你的朋友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他的轻功比我燕大哥还好,不可能追这么长时间,他应该是去跟那些人会面吧。”

      我负手说:“小姑娘家家,这么多心眼可不好。”

      杨蜜没有计较,想了想说:“你别怕,他不会害你的。”

      所谓旁观者清,小姑娘很敏感,却绝对不笨,这句话更令我愉快,我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感觉啊,”杨蜜说,“就像燕大哥他们对我,我知道他们不会害我。”

      这个理由有点不伦不类,但也不无道理,就拿她来讲,聪明带刺,活像只会咬人的猫,偏偏我就没有太多防备,又如百里,我也仅仅是怀疑与不放心,要说他真会害我,我还是不太相信,更没想过对付的办法。

      我低头看着她说:“杨小蜜,你这么聪明,我还真有点想当你老板了。”

      “你当老板关我什么事,”杨蜜明显听不懂,但看得出被我夸奖她很得意,“我走啦。”

      意识到自己动了邪念欺负小姑娘,我收了笑拉住她说:“别一个人乱跑了,回家去。”

      杨蜜甩手:“你做什么!”

      我扣着她的手腕,尽量将语气放柔和,耐心地说:“我知道你聪明,武功也好,比我厉害多了,但是江湖险恶,家里爹娘总会担心,知道么。”

      杨蜜难得没有生气,撇嘴说:“我又没有爹娘。”

      听到这话,我真有点内疚了,松开那小手。

      杨蜜看着我狡黠地眨眼:“我有哥哥。”

      小姑娘果然会捉弄人,我不由失笑,心想这就对了,看她言语举止不像无依无靠,父母亡故而无悲伤之态,可见她哥哥是很疼她的。

      我说:“那你哥哥会担心是不是,回去吧。”

      提到哥哥,杨蜜反而避开我的视线,大眼睛里有东西一闪而逝,那是一种与年龄不相衬的伤感。

      “我自己会回去,要你管!”她飞身掠走。

      目送她消失在月色中,我有点无奈,到底年纪太小,还在任性的阶段,估计是跟哥哥赌气了,所幸她武功不错,人又聪明,应该不至于出大事。

      经她这么一闹,我反而心情大好,主要是在对待百里的事情上,我已经有了答案,不再像之前那么没底,而这一路走来,我确实没有放下过戒备,如今最大的问题得以解决,我便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准备回客栈。

      就在此时,四周气氛忽然一变,杀气逼人。

      耳畔有动静,我本能地闪避。

      剑锋挑着寒气,自我颈旁刺过。

      好快的剑!若是反应慢一秒,后果不堪设想!我倒抽了口冷气,更加后悔,刚才还说小姑娘,自己这么冒冒失失跑出来,何尝不是太年轻了。

      时间不容多考虑,几条黑影同时围上来,剑法极其毒辣,招招不留情,直指要害,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这场恶战跟白天不同,白天有百里与楚声在旁,我心理上先就赢了,此刻却是真正的独自一人,生死攸关,错不得半点,好在这些人不是百里那种高手,我打起全副精神应付,几次遇险,都勉强撑过去了。

      这些人应是受过训练,配合极好,将我死死困住,一时竟难脱身。

      他们与秦绶被害之事有无关系?

      交手之间,我逐渐冷静下来,边闪避边留神观察。

      其实对方手里武器不全是剑,有两个用的像是拐杖,上有伸缩刀刃,其中一个左裤管空荡荡的,另一个则是驼背,而拿剑的人中,又有一个微微跛脚。

      我心念微动。

      难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脚底微顿,朝另一方向踢出两块石子。

      不出所料,对面两人出手明显变慢,似是无措。

      猜测被证实,这些全都是残疾人!那两个是瞎子,根据风声响动配合攻击,被我故意这么打岔,难免受到影响。

      难道秦绶惹上的是个残疾人组织?我暗暗诧异,也松了口气,既然知道就好办了,江湖中这类组织应该不多,回去再跟百里打听,眼下摸清对方弱点,还是尽快脱身为好,否则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迟了,于是我拿定主意,待要故技重施,忽然,一阵刺耳的兵器交击声响过,四周陷入了沉寂。

      不知是谁说了声“撤”,几名黑衣人竟主动撤去杀阵,全部隐入黑暗中,瞬间消失不见。

      我回过神,定睛一看,只见对面站着条人影,手执长长剑鞘,借着朦胧月光依稀可辨认他的模样,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清癯,有须,眉宇间透着三分儒雅之气。

      剑未出鞘就有这等威力,绝非普通高手。

      不等我上前道谢,那人侧脸看向另一边。

      一乘白色小轿出现在夜色中,无声而来。

      两名白袍少年当先提着灯笼开路,抬轿的也是四名少年,装束与前两个相似,且身高体型都差不多,个个生得眉清目秀,行走在山间,步伐仍是平稳轻快,丝毫不显吃力。

      风中轿帘微动,少年们衣带起伏,场景美而诡异。

      小轿在我面前落定,执剑的中年人迎上前:“谷主。”

      片刻,轿内响起低低的咳嗽声,似是久病之人。

      不是女人?我有点意外。

      “你就是南秦?”

      我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青年,因为衣袍是黑色,不够醒目,所以没有留意到,此人身材只比我和百里略矮点,长相俊美,表情高傲,看我的眼神更带着三分蔑视。

      也难怪,大名鼎鼎的斩心刀竟被几个小杂鱼弄得措手不及,我暗暗苦笑,同时确认这些人与秦绶并不熟。

      “不得无礼。”

      轿内之人终于开口,声音年轻,极为温和,后一句话却是对我说的。

      “身有残疾,实为不易,弟作主放他们离去,秦兄勿要见怪。”

      .

      谦逊客气的话,听不出半点轻视,再看那中年剑客对我的态度,我立即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恩人,忙收了尴尬说:“相救之恩尚未答谢,怎么敢见怪,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轿内人说:“不敢,在下慕容千亿。”

      我拱手说:“原来是慕容谷主,久仰。”

      黑衣青年微嗤。

      中年剑客说:“谷主,属下先过去看看。”

      慕容千亿“恩”了声,待他掠走,才又开口说:“风寒露重,病体实在不便出来相见。”

      果然是个病人,我说:“慕容谷主客气。”

      慕容千亿说:“秦兄之事,我已听闻,定是那场变故导致意外,下人失礼,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听出话中歉意,我笑了笑说:“大难不死,却被一句无心之言气死,那他们派人杀我就太浪费资源了,几张嘴说死我岂不更容易?不瞒谷主,我的确出了点问题,但侥幸逃出一命已经难得,至于武功,本来就是学到的,身外之物,丢一点半点也没什么,见笑了。”

      这番话本来没有大问题,哪知旁边黑衣青年听完竟现恼怒之色,冷笑:“习武之人,却视武功为身外之物,难怪会落到今日田地。”

      他不客气,我也不在意:“阁下以为,我应该为失去武功痛不欲生,自杀上吊?”

      黑衣青年噎住。

      我忍住笑说:“意外的发生不是由武功高低决定,习武的意义大于武学本身,执著是好事也是坏事,我并不敢轻视武学,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执著太痛苦,只好自我安慰接受现实了。”

      “秦兄果然是豁达之人,”轿内慕容千亿的声音再响起,含了三分笑意,“先前江湖多有毁谤,今见秦兄谈吐行事,却与传言不尽相同,足见传言误人。”

      秦绶的人品问题是事实,我赶紧移开话题说:“谷主半夜出来行走,莫非是在找人?”

      慕容千亿压抑地咳嗽了几声,没有否认:“有些要事,改日再与秦兄一叙吧。”

      我没再多问,拱手道别,少年们抬起轿子,眨眼就掠出数丈之外。

      .

      月沉西方,已近半夜,路上遇见楚声,想是出来找我的,见了我什么也没说,一同回到客栈。百里和林雪衣都在房间里,只不过旁边多了个人,俊秀脸庞,神情阴郁,赫然是白天为救林雪衣而挨打的那个瞎子青年。事情经过不难猜到了,林雪衣在客栈遇见他,两个人走了走,让丫头误以为失踪了。

      林雪衣介绍,那青年名叫尤寒,可巧也要去南宁郡。

      刚被瞎子打,又见到瞎子,我受心理作用影响,再加上知道他身怀武功的事实,不由惊疑。

      彼此见过礼,我问:“尤兄弟此行是一个人?”

      百里目光微动,看我一眼。

      尤寒摇头说:“还有个朋友。”

      他所指的朋友,应该就是在酒楼见到的那人,倒没有隐瞒,我不再多说,尤寒明显也不善言谈,很快就告辞走了,林雪衣与丫头自回房间。

      对于我此番单独行动,楚声与百里没有追究的意思,我因为惭愧又不好主动说起,一时陷入沉默。

      他们对我如何,事实摆在眼前,仅仅因为看到某些表面,就做出伤感情的事,致使兄弟间生出嫌隙,我竟是后悔莫及。

      许久,百里终于还是问:“出了什么事?”

      我仔细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他两人都很意外,毕竟这类残疾人杀手组织在江湖上很少见,而我意外的却是,他们根本没听说过慕容千亿这个名字。

      我不是以前的秦绶,对江湖名人没多少了解,当时是觉得下人剑法那么高,主人自然也该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直问来历反而不妥,回来打听就知道,却不料结果会是这样,可见我那声客气的“久仰”反而显得虚伪了。

      我叹气说:“闹了场尴尬,幸亏没说什么如雷贯耳。”

      百里皱眉:“出门遇贵人是你的运气,但你武功尚未恢复,今后最好不要单独行事。”

      他停了停,又含笑说:“怪不得会出言试探尤寒,小秦越来越谨慎了。”

      诸多猜疑与防备,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再怎么容让原谅,心里恐怕也是不好受的,听这番类似兄长的嘱咐,我更惭愧,给他倒了杯酒,低声说:“对不住,我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实在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百里微愣,失笑:“能说出这话,算你有点良心。”

      楚声说:“这小子向来气人。”

      百里取过酒饮干,说:“都习惯了。”

      我松了口气,知道他真没计较,于是笑着说:“看出来了,你经常被我欺负吧。”

      百里闻言将手里酒杯掷来:“你能欺负我?当年是谁总被打得求饶的?”

      我接过酒杯说:“谁求饶,我不记得了。”

      楚声说:“斩心刀心法,他就是拿到也未必稀罕,只有他能忍你。”

      “今日换老楚,你定要挨顿揍,”百里似笑非笑,“就凭眼下的你,我真别有目的,你连疑心都起不了半点。”

      把话摊开了讲,我如释重负:“现在你就是骗,我也认栽了,这不能全怪我,谁叫你们办事瞒着我,明知道我不记得什么。”

      百里看楚声:“若不是他总私下行动,怎么会惹祸上身,如今反而怪我们。”

      楚声说:“你不问,谁能瞒你。”

      弄了半天他们根本没想瞒我?我看着百里,有点懊恼:“我回百炼门那天,路上就有人跟着我了,可他们偏等到你我在一起时才下手,让你正好救了我,我能不怀疑么?这段日子他们一直监视我,你别说你不清楚。”

      百里说:“能留意到这些,有长进,但我也只清楚一半。”

      我说:“什么意思?”

      百里说:“跟着你的不是一拨人。”

      我愣住了。

      “一拨是真正要杀你的,可能就是那些残疾人,我方才去见的是另一拨,”他看着我说,“令尊派来的。”

      我再次愣住。

      原以为那位“爹”是我个人的秘密,谁知他也认识。

      见我这样,楚声说:“怎么,莫非你连你爹是谁都不知道?”

      我摸摸鼻子,心想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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