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禽兽（又名：我在江湖）》蜀客

5、怪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是月末，我与百里、楚声三人按照说定的日子下山，直奔南宁郡，马车之类早有百里备好，坐车行数日，至显城，已是南宁地界。

　　午时将至，车夫自去找地方歇息，我们三人走在街上。

　　显城不小，倒也热闹，这一带民风较开放，许多未婚装束的女子在街上行走，并不避人，多数都生得肤白秀丽，更有不少大大方方朝我们这边看，也算是这时代难得的一道风景。

　　楚声仍是平静少言，百里边走边对我说：“我打听过了，前面有个醉仙楼，酒菜不错。”

　　短短半个多月，我经过百里的强化训练，学到不少招式，期间我也发现，百里此人不仅学识广博记忆力超群，且虑事周全，谈吐风趣，极善辞令，极可能是世家公子出身，一路的行程几乎都是他在安排，就算对那些店小二他也言笑如常，并不摆身份，更不曾疾言厉色过，每到一处都能轻易博得好感，大小问题经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打听消息更是轻而易举，这些都很不简单，只不知他背后那个“主上”是正是邪。

　　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有另外的身份，将来还可能为敌，我暗暗叹气，不论他为谁办事，做过什么，至少目前他与楚声都是我的兄弟，何况照我现在的状态，他要下手也很容易。

　　正想着，前方忽然传来喧哗声，似乎有人在闹事，听语气极嚣张，周围行人纷纷往街边避让，我们三人都有点意外，停住脚步望去，原来是几个人拦住一名女子言语调戏。

　　看清那女子模样，我不由愣住。

　　衣裙不再是素色，略显光鲜，却并不过分华丽，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清雅如莲，面对无礼羞辱，她只是低了脸，扶着丫头步步退让，神色平静得有点麻木，怕是早就习惯了，可见名气再大，也摆脱不了青楼女的身份与地位。

　　刁难她的几个家伙看来有些权势，估计是来自本地豪绅之家，当先那个更不客气，直接掀开丫头就去拉她，我迟疑了下，见旁边百里迟迟无动静，正要说话，冷不防一个人影挡在了那人面前。

　　不只那些恶徒，连我与百里都意外了。

　　那是个青年人，看上去比我们要小点，才刚过二十的模样，装束平凡，身形瘦削，面庞俊秀，神情有些阴郁。

　　“瞎子也想英雄救美。”恶徒哄笑。

　　“眼瞎不认得本公子吧？”有人揪住他的前襟。

　　我这才仔细看他的眼睛，果然空洞无神，原来真是个瞎子，我不免感慨，这种时候好人往往都不如瞎子。

　　转眼，青年被打倒在地。

　　林雪衣见状急了：“住手！不要打了！”

　　那人闻言丢开瞎子青年，上前去摸她的脸：“装什么，就是个婊子，让你陪我喝两杯酒又怎么……”

　　我看得火起：“住手！”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林雪衣正矮身扶起地上的青年，见到我立即面露惊喜与感激之色，接着又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百里。

　　楚声轻哼：“轮不到你。”

　　对上百里似笑非笑的目光，我也明白多事了，解释说：“林姑娘都被欺负成这样了，百里还不出手，我这不是替他急么。”

　　那边几个恶徒冷笑，扫视我们三人：“哪个小子叫的？”

　　百里说：“轮到你了，上吧。”

　　江湖高手多，打架不是我擅长，我退两步到他背后。

　　百里侧身看我，摸摸鼻子低声说：“你若是女人，我会很荣幸。”

　　我说：“你马上就会发现，保护兄弟一样荣幸。”

　　百里说：“女人是用来保护的，兄弟是用来拼命的。”

　　我说：“你卖醋的？路见不平一声吼，遇上这种事谁都会出头，看前面那个小兄弟，要醋你也该找他，我就帮你吼了一声而已，不用这么计较吧。”

　　百里说：“你吼的，你负责。”

　　我说：“这可是你表现的机会。”

　　眼见那帮人围过来，百里极为自然地退到我背后站定，然后面不改色对他们说：“说谁是小子？敢看不起我们大哥，找死么？”

　　我顿时无语，再看旁边楚声，他居然也主动退了两步，于是我独自站在最前面，成为了靶子。

　　我说：“喂喂，你们两个……”

　　话没说完，那人迎面一拳打来。

　　练了这些天，面对攻击，闪避已成了本能，我下意识避开，转到后面顺势往他背上一按，那人力道落空，收势不及扑倒在地，惹得围观的人哄笑起来。

　　理论上，教训这种家伙没什么不对，然而他们是本地人，杀又杀不得，真惹上说不定会招来官府的人，那时就麻烦了。我想了想，还是打算说点“抱歉抱歉一场误会”之类的话缓和下气氛，无奈那人因为丢了面子，顿变凶狠之色，迅速从地上跳起来，握拳击向我头部，我连忙侧脸躲过，同时扣住那手腕，顿时“咯嚓”一声响，那人杀猪般痛叫起来，我一惊，连忙松开手后退两步，只见那人右掌无力下垂，竟是被捏断了。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不过头一次动手，紧张之下忘记控制力道而已，可惜别人不这么认为，那帮家伙纷纷大叫，十来个家丁亮出刀冲过来。

　　“秦公子！”林雪衣惊叫，却听不出担忧，估计是将我当成了高人。

　　这个朝代在管制刀具上的控制明显不严格，作为“五好”，在河蟹的社会主义社会，我打架的机会其实有限，顶多动动拳头，从无动刀的历史，更没有起过杀人的念头，此刻心里直发毛。

　　来不及思考，刀已挥到面前，见百里与楚声都没有帮忙的意思，我慌忙施展轻功闪避。

　　好在这帮人没多少真功夫，我在身法上占了便宜，开始试着还手，渐渐地竟越打越顺，不多时地上就倒了一大半人，当然我也察觉了，每次遇险时对方刀锋都会偏开那么一点，可知是百里与楚声在暗中相助，但我头一回动真格，还是满意这样的结果。

　　感受到众多钦佩目光，我顿生英雄感，也明白了百里与楚声的用意，估计他二人是想让我表现表现，找回失去武功的信心。

　　那帮人气焰低下去，不敢再打，扶起受伤的说了几句狠话，全跑了。

　　林雪衣带着丫头走到我面前作礼：“多谢秦公子搭救。”

　　当日匆匆见了一面，她竟然还记得我，想这场架打得其实相当狼狈，我尴尬地说：“让林姑娘见笑，既然是百里的……朋友，应该的……林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林雪衣说：“荥阳王奉旨点美南宁郡，不日将至，郡守尹大人设宴迎接，因尹大人与我是旧识，发帖请我前去献艺。”

　　我便明白过来，这些有名的青楼女子要保全自己，必定需要靠山庇护，结识权贵不稀奇，那位郡守既捧过她的场，如今有要求就不能推辞。

　　我看着百里说：“我与荥阳王有些交情，若是……”

　　百里明白我的意思，只微微一笑，没有表示。

　　“多谢秦公子好意，登台献艺本是我所长，何况尹大人的面子，我也不应推辞，”林雪衣反问，“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说：“巧得很，我们也正要去南宁郡办事。”

　　林雪衣惊喜：“果真？”

　　我对百里说：“方才伤了那些人，恐怕他们还会回来。”

　　百里点头：“林姑娘若不介意，不妨同行。”

　　林雪衣迟疑：“这……”

　　丫头却害怕了，劝说：“早先尹大人要派人来接，姑娘偏说不用，眼下可不就出事了，百里公子说的对，姑娘别再推辞了吧。”

　　林雪衣低声：“只是给几位添了麻烦。”

　　楚声开口：“我三人在醉仙楼。”

　　丫头忙说：“姑娘，我们的车还在客栈，快些回去收拾了过来吧，别耽误了几位公子赶路。”

　　林雪衣再道谢，说好午后会合，就领着丫头回客栈了。

　　待她离去，百里说：“沿途护花，我们三个又多了件美差。”

　　我说：“你们，不包括我，我护我自己还成问题。”

　　百里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林姑娘不懂武功，你怎么打都是高手。”

　　原以为出丑，不料结果是这样，我松了口气说：“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再禽兽，也没有跟你抢的道理。”

　　百里笑：“抢得走你就抢。”

　　我只当他开玩笑，没在意：“真要去醉仙楼等？那些人都是地头蛇，有些势力，眼下被我打了，说不定会惊动官府拿我们问罪。”

　　楚声说：“是拿你。”

　　我说：“我是大哥，我供出你们是帮凶。”

　　百里说：“你报上名字就够了，凭你和荥阳王的交情，就没人敢动你。”

　　我想也对，反正秦绶不但没死还重归师门的事已经传开，那幕后之人早就盯上我，身份不用白不用。

　　“你们还在说什么，那个怪人都走啦！”一个声音猛地从背后冒出来。

　　.

　　小姑娘总是出奇不意地现身，而且每次出现都让我很有压力，我顿觉头疼。

　　百里低声说：“你侄女来了。”

　　杨蜜莫名：“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掐断话题，叹气，“我说，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到处乱跑，遇上坏人什么办，你爹娘多担心，还是听话快快回去，啊。”

　　杨蜜“哈”了声：“我才不怕坏人。”她跳到我身旁，做个鬼脸说：“我才不像你那么没用，还南秦，打这些没用的坏蛋都要别人帮忙。”

　　好在她声音压得很低，周围那些人都听不见，我开始觉得这小姑娘聪明可爱了，于是咳嗽了声说：“你刚才说谁是怪人？”

　　杨蜜说：“我就知道你笨，肯定没发现，刚才有个假装不懂武功的高手在呢。”

　　百里说：“是那位双目失明的小兄弟。”

　　“你也看出来了，”杨蜜很高兴，抬手比划，“我看见他刚才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手这么……这么握了一下。”

　　经她一演示，我马上明白过来，这个握指的动作看似随意，实际上很特别，是练武之人习惯性出招的前兆，不懂武功的人是不会握出这种效果的，而能够留意到这样的细节，小姑娘的眼力也很厉害。

　　杨蜜眨眨眼睛，不解：“他想替林姑娘解围，却又不出手，反而挨打，真是个怪人。”

　　人不可貌相，身单力薄的瞎子青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看来百里当时没立即现身救美，是有意想看他会不会出手，却被我坏了事。

　　我看着百里苦笑说：“我要是不吼那声，或许就知道答案了。”

　　杨蜜责备我：“他本来要出手的，都是你！”

　　百里含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那位小兄弟隐瞒武功必有缘故，我等无关之人只是好奇而已，不一定要深究，小秦肯出面，总比袖手旁观的好。”

　　“我觉得古怪呀，”杨蜜不赞同，望着那方向说，“明明会武功却要装成普通人，是想要隐瞒什么，还是怕被人看出什么，总之我看他一定不简单，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说：“杨小蜜你想的太多了，小姑娘养成这种疑神疑鬼的习惯可不好。”

　　“防人之心不可无，总比你这么笨好，”杨蜜拿手指戳我的手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听严叔叔他们说北楚南秦中百里，英雄少年，后起之秀，我看，楚大哥他们是真正名不虚传，你这么差劲，竟然也能跟他齐名，哼！”

　　我意外了，问楚声：“楚大哥？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楚声看我一眼，说：“她也是你侄女，你们早就认识？”

　　我马上后悔了。

　　杨蜜果然吃惊：“什么侄女？”

　　楚声此人平日属于问几句答一句那类，此时竟破天荒地主动帮忙解释：“他说，你是他侄女。”

　　话音刚落，我就吃了个响亮的耳光。

　　“谁是你侄女！”杨蜜怒视我，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敢占我便宜？呸！”

　　当街被女人甩耳光，作为男人心情都不会很好，然而此刻我也不好真的跟个小姑娘计较，于是忍怒说：“老婆打老公。”

　　杨蜜没听清：“你说什么？”

　　百里替我重复：“他说，老婆打老公。”

　　来不及挡，或者说她的手实在太快，我立刻又吃了个更响亮的耳光。

　　杨蜜涨红脸哼了声，转身就跑了。

　　我捂着脸看百里：“兄弟你积点口德行不行？”

　　百里却没笑，说：“真正高明的在这里，老楚，你看清了么？”

　　楚声说：“身法高明，路数奇特。”

　　“据我所知，江湖中两百门派无一个是这样的路数，”百里看着杨蜜的背影说：“她出来时用的身法委实不错，看出手，只怕武功要远胜步盈，小小年纪有这等武功，还是个丫头，罕见得很。”

　　我摇头叹气，弄了半天他两个是对杨蜜的武功产生了兴趣，所以才引她出手，小姑娘虽然聪明，到底欠缺经验，比起百里楚声这种级别的始终嫩了太多，她看出那瞎子青年的问题，却不知不觉中了这两人的圈套，泄了自己的底。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的用处不是这样吧？”

　　百里说：“话是你自己说的，挨人家小姑娘的打也不算冤枉，难道你不想弄清她的来历？”

　　我说：“但我也不想吃女人的耳光。”

　　百里大笑：“这顿饭我请了，给你赔礼。”

　　我还是懊恼：“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糖么，当我三岁小儿，你们这样到底算不算兄弟。”

　　百里说：“若不是兄弟，我跟老楚就不会这样了。”

　　我顿时苦笑：“荣幸得很，走吧，老子要亲自点菜。”

　　.

　　醉仙楼就在前面不远，光看装潢就很有格调，我们三个走进大门，马上就有穿着整齐的伙计迎上来招呼，百里说了两句，伙计朝掌柜那边唱了声，然后热情地引着我们上了楼。

　　楼上有单独的雅间，也有散席，散席上几乎客人满座，百里没有要雅间，直接找了张桌子坐下，楚声未反对，我也无异议，远离21世纪喧嚣社会，人在江湖，寂寞这种情绪随时随地很容易就生起，反而向往人多热闹的气氛，听着呼朋唤友碰杯声，心情也会随之变得愉快。

　　不等小二问，我就说：“把你们的招牌菜全都摆上来。”

　　百里正喝茶，闻言猛地咳嗽。

　　小二愣了下，陪笑说：“我们醉仙楼的招牌菜有七十二道，公子要不要听听菜名？”

　　我说：“不用，全上来。”

　　百里说：“我觉得你吃不了这么多，不要太狠，给我省点。”

　　小二笑说：“三位虽然未必看得起这点银子，肚子却没那么大，小人说实话，就是县太爷来，也没有七十二道全上齐过，还是再斟酌下？”

　　百里点头：“你报菜名吧，我们点几样就够了。”

　　我说：“你平时很大方么，怎么心疼了。”

　　百里说：“我用得比你们多。”

　　想到那位“主上”，我半开玩笑说：“急什么，有给你送钱的人。”

　　百里面不改色说：“彼此彼此。”

　　语气很平常，仿佛只是随口说来，我却听得心里一惊，自从回百炼门，那位“爹”就没再跟我联系过，照理说他是不可能轻易探到我的底细，莫非他这个老朋友早知道秦绶的底？当初害秦绶坠江的是谁？这些天我仍时常感觉到自己被人监视，那些人到底是谁安排的……

　　想归想，我还是不动声色听小二报菜名，随便点了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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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葡萄 同学的长评：）
倒，禁止出现耽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