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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妳要乖一点 ...

  •   沈沁柔到底还是病倒了。所幸她是挺到远离记者的视线上车后,才软软委顿在驾驶座椅里。而沈沁柔这一倒,原本觉得撑到底、貌似也要病一场的沈一一,就不再好意思生病了。说起来人就是这么的矫情,有依有靠有倚仗时,连免疫力都格外的弱和娇,一旦赖以依靠和倚仗的人被摞倒,得,赶紧满血复活吧。起来照顾病号嗨!

      至于沈沁柔得了什么病?医生检查后说无大碍——低血压、低血糖,你说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加之腮腺有炎症,进而诱发出高热;还有休息不好导致的心律不齐和眩晕……给沈沁柔做检查的大夫无疑是西医,说出来的话倒很像是中医,最后一言以蔽之:思虑过度,躁火郁结,打点消炎针,好好休息调养下就好了!

      不过医生说得再轻松,沈一一陆沛涵陶陶却谁也不敢大意了,沈沁柔人还在昏沉沉挂着吊瓶呢,他们就办好了住院的手续。又因为傅贺捷一直有跟着,这时节土著的力量就体现粗来了,原本一床难求的三甲大医院,他愣给弄到一个带陪床的小套间。

      待到一切安顿妥当了,沈一一不由长舒一口气。真累啊,她真累,累得想爬到陪床上去眯一会,可傅贺捷事了拂衣去,陶陶和陆沛涵回家去取洗漱用品了,纪小鄢主动要求去买饭,此刻病房唯余她娘俩,她得看着输液袋。

      不能躺那就歇一下吧,将上半身趴在病床边沿上,沈一一手撑下巴望着病床上的沈沁柔。这一刻的沈沁柔,在她看来是有一点陌生的,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沈沁柔好像就没生过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喝点白开水挺几天就好了,那真是铁打的身子骨,二十年如一日的女汉子!

      她又想起自己缠绵病榻那几年,每每输液她妈妈都会用手心给她焐手背,这样她便小心捧起她妈妈输液的手,也用自己的手心给她焐手背……

      病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是纪小鄢拎着好几大袋打包盒回来了,塑料袋发出的窸窣声并未惊扰沈一一,女孩儿静静捧着妈妈手的样子,如同一幅画,流转着辉光。

      将打包盒放在会客厅的茶几上,纪小鄢蹑足走到病床旁。沈一一这才察觉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是纪小鄢,乍然紧张旋即放松,也是要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淌了满脸泪。

      纪小鄢自是也看到了,低低叹口气,俯身在她耳边道,“去洗把脸,再吃点东西,嗯?”

      沈一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手胡乱抹了把眼泪,一手仍焐着沈沁柔手背。纪小鄢见状,“我去打壶热水来,用热毛巾敷吧还是。”——就她那小冰手,还指不定谁给谁焐呢!

      沈一一点点头,转念忽想这位爷之前在沈宅,哪怕是要喝杯水,也得她颠儿颠儿地倒给他,不由先是担心他找不到热水间,继而担心他别烫了手,当下轻而又轻地唤住他,起身走过去,“还是我去吧。”

      纪小鄢挑了挑眉,意思是“为毛不让我去咧”?

      沈一一撇了撇嘴,意思是“信不着你呗”!

      纪小鄢横了她一眼,意思是“老实呆着吧妳”。随即拎着暖水瓶就出去了。

      很快纪小鄢回来,不仅顺利打到了水,竟然还去住院部小卖店买了俩新脸盆和几条新毛巾。沈一一略有点刮目地望定他,忍不住嘀咕道,“还以为你甩手大爷当惯了,一点生活技能都木有捏!”

      纪小鄢笑而不语。沈一一却猛地想到,不对啊,这厮都会修房子了,在昆士兰的庄园据他说也是自己打理的,怎么可能啥也不会干?这这、这摆明了是有人支使就不自己动手嘛。而她居然现在才悟到这一层,智商也真是该缴费了!

      如是她不禁瞪了纪小鄢一眼。纪小鄢瞅瞅病床上依旧沉睡的沈沁柔,低笑着道了句,“我就是喜欢被妳伺候着,怎么样?”

      讲真,纪小鄢平素并不很爱开玩笑,他属于那种说话做事都很板正的人,彬彬有礼,温和有度,轻易不疾言厉色,但也非随随便便就能亲近。用陆沛涵的话说,算是蛮有疏离感的老派男人吧。有点像她外公。所以他偶尔的玩笑话,基本都是在沈一一不开心时,效果也不是很幽默,可她,总能被逗笑。于是顺着他,她也笑着答了句,“那就继续如你所愿呗!”

      挺平常的对和答,纪小鄢却好像逮到了什么大语病,嘴唇干脆贴在了她耳上,“在床上也一样?”

      擦!麻蛋!她怎么漏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呢——再老派的男人他也是男人,兽化起来一样没正形!胳膊肘用力拐了他一下,她抢过他手里东西进到卫生间,开水喉先把脸盆洗干净了,才把热水倒进脸盆里。

      纪小鄢也跟着过来了,怕她身娇肉嫩的被烫到,忙不迭替她搅起热毛巾。他个子高,又伟健,这独立病房的小小卫生间,因而显得特逼仄;味道也不好,消毒水外还有股子空气清新剂的香,浓浓的,甭提多刺鼻。沈一一忽而就感到很愧疚,望着他西装革履的侧影轻声道,“真是难为你……”

      纪小鄢捞起冒着热乎气儿的白毛巾,迅速拧干水,“说什么傻话呢。有这工夫不如洗把脸,等下好吃饭。”

      将热毛巾叠好搭在沈沁柔手腕上,纪小鄢再次转回卫生间,发现沈一一还靠在门框上愣愣地看着他,他这才像在法院里那样,张开双臂,包裹雏鸟一样的抱住她。“是不是想我了?”——这么看着他。

      沈一一嗯了声,她的确很想他。自打开庭前接到沈沁柔那通短消息,她就一直在忙活,忙着试新装,忙着美容美体做头发,沈沁柔两天前回家后,她还要忙着扮演心大无比的乖女儿。至于纪小鄢,则知趣地把沈宅还给准岳母,每天顶多见缝插针地朝一面儿;晚上也规规矩矩各守各的家。其间当然通电话,但电话打再多,也替代不了切实地相处与怀抱。

      ——爱,要到与他聚少离多时,才认识得那么清醒而深刻。她爱他,毋庸置疑。她想他,无以复加……

      额际有吻落下来,随后顺着眉毛、鼻尖滑到她唇上,那吻轻悄缠绵不带一丝一毫的欲,却最深最重地直叩进她心海。“瓦洛佳……”她喃喃叫着他名字,胸口壅塞了许多想说的话,亦有许多情绪要倾诉,可是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欲诉已忘言。

      “嗯,我在,我一直在。”他伸出舌尖描摩着她唇线,指头摩挲小猫似的摩挲着她后颈,低沉嗓音耳语一般轻,“我好想妳,小丫头。我们明天就去注册好不好?”

      啥?沈一一有点反应不过来。抑或是今天事儿太多,以至她脑子完全懵掉了。

      纪小鄢吮了吮她唇瓣,“涉外婚姻需要的证明和手续,刘律已都替我办妥了。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或者妳说哪天好?”

      沈一一这下反应过来了,近乎本能地快速给出了答案,“不!”她说。她是爱他,却没想要嫁给他。

      不是她拿乔,亦非她扭捏,是她两个小时前才被判了刑,而今天是她三年刑期的第一天。

      三年啊,不是三个月,不是三星期,未来一千多个日与夜,她要慢慢的一点一点数着日历熬过去。熬过去,她才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但在此过程中,她不想拖着他……

      纪小鄢却没理会她,自顾自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来,里头是一枚古意盎然的戒指,黄金戒圈,纹饰繁复;椭圆形花生米大小的主石,是一颗林间幽湖般浓翠的祖母绿;祖母绿周边叠镶着四层细小璀璨的红黄蓝三色宝石,整个戒指给人的感觉是:瑰丽又奢华!

      看到这戒指,沈一一头皮都麻了,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后藏。纪小鄢动作迅速地捉住她小手,毋庸置疑地将戒指套上她左手无名指。“这戒指是我外祖母从苏联逃亡时带出来的,第一个佩戴它的是伊萨耶维奇一世公爵夫人;辗转传到我外祖母手里,已经几百年的历史了。尽管以时下眼光看,它的确太花了点,我还是想将它送给妳,我未来亲爱的夫人。”戒圈不大不小刚刚好,不用问,他肯定一早就按着她手指粗细去改过了,眼下他左右端详得不要太满意,端详够了,还凑到嘴边吻了吻。

      沈一一低道,“瓦洛佳,这戒指我不能要……”

      纪小鄢打断她,“要我跪下来求婚么?”旋即瞄了瞄脚下,卫生间地面瓷砖污哩八突的,他忍不住笑道,“好像在卫生间求婚,是有点奇怪呢——”离他之前预备的浪漫求婚地,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谁让沈沁柔病了呢,而话赶话说到这儿,他多一刻都不想再等了。于是他果真曲起一条膝盖就要跪下去。

      沈一一急了,“纪小鄢!”直呼完他大名,却哽住喉头再说不出一个字。眼眶里又有泪漫上来,她紧紧抿住唇压下去。她不想再哭了,不想再示弱给他看。

      纪小鄢也没有再逼她,只是圈她在怀静静抱拥着,下巴颏儿打着转儿磨着她头顶心,这熨帖的抚慰啊,温柔得能将她整颗心都化掉。有那么一瞬,沈一一几乎就要妥协了。然而下一瞬,她还是狠下心肠缓缓道,“对不起,瓦洛佳,我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更没有想过嫁给你。”

      自嘲地笑了笑,她的声音冷而静,“我爱你。如果你愿意,我们仍旧可以在一起。但是很抱歉,我觉得我们,还不到可以结婚的程度。”

      “所以,我这是被冷酷地拒绝了么?”纪小鄢的语气听不出沮丧,似乎沈一一的反应尽在他意料。他也不待她回答,很快地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我外祖母曾经跟我说——矜贵的淑女,是不会一次就答应男人的结婚请求的;有风度的绅士,亦不会被拒绝了就气馁。如果妳觉得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心情也不对,就等哪天什么都对了,再给我求婚的机会。”

      沈一一没言语,掌心向外推开他,继而埋头撸戒指。纪小鄢见了再次捉住她小手,“送妳的。不许摘。”

      沈一一不理他,奋力往外拽自己的手。纪小鄢忽而沉声道,“就算不做纪夫人,妳终归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怎么,男朋友送个礼物不行么?闹什么闹!”

      沈一一瞠目:他这是……在凶她吗?

      纪小鄢依旧虎着一张脸,气势犹如旧时的封建大家长,“赶紧洗把脸,洗完脸吃饭。以后不许再闹了,再闹收拾妳!”

      沈一一持续瞠目ing~~

      ——嗯没错!他就是在凶她!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木有!

      还有这“再闹收拾妳”,是要……家暴的意思吗?

      见她杵在原地不动窝儿,纪小鄢眉一掀,“还愣着干吗!要么洗脸、要么给我吃饭去!”似他这种凌厉的长相,甩脸子时其实是很慑人滴,可沈一一非但没有被他吓唬住,反扑上去踮起脚尖儿搂住他脖子。

      她发誓她绝非M体质,是大叔这副严厉老爹的冷样子,实在太~戳她萌点了!艾玛艾玛她hold不住了,就想猴在他身上撒撒娇,看他啥时能破功!

      纪小鄢也是颇为意外的,他原以为小丫头挨了这通训,会委委屈屈地哭鼻子,他甚至暗暗做好了哄她破涕为笑的准备,没想到,个熊孩子还嬉皮笑脸了!纪小鄢拧着眉心直摇头,“笑?还笑!肝儿都被妳气疼了!”

      沈一一笑着拿额头蹭蹭他鼻尖,“好了好了不气了,我以后会好好表现哒!”

      纪小鄢捏住她下巴,捻起来让她正视着自己,“那戒指收不收?嗯?”

      沈一一这会儿哪还能再推辞,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当即乖乖猛点头。纪小鄢面色这才多云转晴了,不过还是有些不解气,拿手指头戳了戳她脑门儿,他话说得咬牙切齿的,“妳不知道妳有时上来那个劲儿,有多遭人恨——我也算琢磨明白了,以后说不通就骂,骂不通就打,看妳服不服!”

      沈一一笑盈盈地应承着,好似小时候故意耍混捉弄她外公。纪小鄢默默望了她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口气,“小丫头,我理解妳这阵子不好过,可我又何尝好过了?妳不能因为我老,就总欺负我……”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这阵子的心力交瘁并不比沈一一少,而人在疲惫时,情绪总是不稳的。大概是相识以来头一回,纪小鄢眼底竟涌起莫可名状的伤感。

      画风转变太突然,沈一一已然蒙圈了,这明明前一刻还是强势大家长的做派呢,怎么下一刻就求温柔相待了?同时她鼻子还有一点酸,心也有一点疼,她觉得他说得并没错,一直以来她好像真的在欺负他。

      她总认为他年纪大、阅历多,合该练就一副铁石的心肠,所以他的哄慰与包容,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人就会有软弱与难过,她凭什么就想当然耳地断定无论她怎么作,他都不会累?“对不起。”她很真诚地对他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够重视你……”

      纪小鄢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她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是在怪她。可他越是这样她越难受,尤其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较前阵子他消瘦了许多,原本峭拔轮廓愈分明,眼角每一根细纹都写满了倦怠,甚至下巴中间那道浅浅的沟,都似盛着天涯羁旅的沧桑与憔悴……

      先前还仅是疼一点的心,由此乍然化作了搐痛。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像惯常他哄她那样,踮起脚尖细细碎碎地吻着他,“对不起对不起瓦洛佳,都是我不好。我总以为亲身经历的我是最煎熬的那一个,却忘了‘感同身受’这回事……对不起对不起瓦洛佳,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别难过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不欺负你了!”

      女孩儿娇软的嘴唇,嫩得像五月芬芳的花瓣,轻盈落在眼睑眉间,能搅起心底最深处的漪荡。纪小鄢又叹一口气,额头抵着她额头,低低对她道,“或许妳不会明白,来到我这样的年纪,动次感情有多么不容易。我说过妳在乎的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妳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所以小丫头,妳要乖一点,没事儿别胡思乱想的,也少气我一点。万一哪天把我气死了,这世上就没有爱妳的瓦洛佳了。”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大杀器,杀伤力是适才那些话的N次方,沈一一明知那只是一个假设,泪水却眼瞅着就要飙出来。纪小鄢微微笑了笑,安抚地轻轻拍拍她小脸,略带几分惆怅地望着她,“我说的是真的,小丫头,毕竟我比妳大了这么多……而今天刚好就是我生日,妳看,我又老了妳一岁,小丫头……”

      指腹柔柔拭去她睫毛上已汹涌浸出的泪,纪小鄢的眼神又静又哀伤,“我比妳先行了那么多的岁月,最好的年华亦早过去了,接下来妳还想让我蹉跎多久呢?小丫头,我不逼妳,只是待会儿,可以陪我把打包盒里的面,吃完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妳要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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