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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上巳节惊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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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过后,卫荣安与太子依旧保持着半师生,半主仆的关系。在少年眼中,太子博览群书,小小年纪即经纶满腹,且武艺也十分出众。不仅如此,太子为人谦和大度,鲜少动刑惩罚犯错的宫人,这让少年侍奉太子,不免安心许多。他听说,别的宫院,常有宫人因侍主不利,被刑罚致死的。少年自跟在太子身边,学到了很多往日不曾学到的东西。中平告诉他,太子自会讲话,先皇后便教他各种典籍。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宗庙的继承人。
在院中熟悉拳法套路的少年见太子自外面回来,顿时收势,上前行礼。
刘襄看起来很高兴,挥了挥手,自己端起茶碗,浅呷两口,才道:“今日父皇赏赐一匹御马,很漂亮。”
少年眼睛一亮,替主子欢喜,“恭喜殿下。”
刘襄嗯了一声,又道:“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你与本殿一起去。到时候,你可以看看那匹马。”
嗯,嗯,少年点头不止。天子喜欢马,举国皆知,那御马园里养的马儿,随便牵出一匹,便是血统优良的名马。
“看把你高兴的。”刘襄在少年头顶敲了一记暴栗,看到少年抱头撇嘴,太子哈哈大笑。
三月三,春回大地,阳光明媚,和风细细。
扶柳绿了,小草青青,处处生机盎然。几只燕子被官道上长长的行进队伍惊到,脆鸣一声,自柳梢掠起,向远方飞去,那道燕子振翅的美丽弧线很快便消失不见。
水波粼粼的灞河上,一座木桥横跨银色的水面。此桥,名曰灞桥。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栽柳万株,时下春意盎然,柳絮漫天飞舞,加之灞河水汽弥漫,顿时烟雾蒙蒙。
天子止住前行的步伐。就在这里,举行那个古老的仪式,上巳祓祭。
仪式很热闹,天子的宫眷来了,子女来了,大臣也来了。临水祓除不祥,这是一个讨吉利的仪式,因此也是很隆重的一种仪式。整个仪式过程中,没有往日的拘束,君臣同乐。平日不怒自威的天子刘勉,手拿柳枝,为前来讨吉利的妃嫔臣子,点水拂顶。
卫荣安远远躲开喧嚣,任自己的马儿自由觅食,自己则蹲在河边随性戏耍。见水面此时无波,如同一面妆镜,心中暗道,卫荣安,你又年长一岁,不再是小孩子,往后做事,可要三思而行啦!
“卫荣安,卫荣安,太子找你呢!”有人跑到河边大喊,少年一怔,突然想到,今日太子答应让自己看御马,想来这时御马已被带来,不由心中一喜。
“来啦!”少年手一抄,将清澈的河水胡乱撩于面上。
一晃头,甩去面上水珠,少年大步离去,初时如镜面般的河面,此刻正荡着一圈圈涟漪,无声地述说着少年的淘气。
卫荣安远远就见一身白衣的太子清雅地站在一匹神骏的枣红马旁,向自己微笑招手。
疾奔过去,少年欣喜之色大显,好漂亮的马!少年暗赞一声,伸出手,轻抚马儿那雪白的银鬃。“殿下,这是西极马么?”
“嗯。”刘襄应了声,整了整马儿的銮铃,“十五的时候,上林苑的春围便开始,到时可试试这马儿的灵性。”
少年满目羡色,手一下一下,捋着马儿的银鬃,爱极了这神骏无匹的西极天马。
这时,一人过来,先给刘襄深施一礼,随后上下看了看枣红马,赞道:“好马啊,殿下,何不在今日上巳节这么好的日子,试试这马儿的脚力如何?”
刘襄一愣,卫荣安暗暗纳罕,这是谁啊?
就见这人身材高大,一身武职官服,浓眉利目,举手投足间,倒也有大将气势。
刘襄也仅愣了一瞬,笑道:“渤海侯所言极是。”想起方才少年对马儿惊羡的眼神,转头朗声道:“卫荣安,赏你个恩典,替本殿去试试这马儿的脚力。”
“遵命!”少年大喜过望,可谓求之不得。又看眼那被称为渤海侯之人,暗道,原来这就是鹰击将军、渤海侯李逢春啊,难怪!
卫荣安飞身上马,在一众宿卫的羽林羡慕不已的目光下,跳上看起来脾气很是温驯的枣红马的马背上。只轻轻扬鞭,那马儿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卷起一阵烟尘,飞奔而去。
刘襄抬手横于前额,挡住耀眼的日光,目光盯着视野内一点点缩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惬意的笑容。荣安,你如此喜欢,待日后向父皇讨个恩典,赏你一匹便是。
“真是好马,这脚力非同一般……”
“可不是,听说那西极马,不但脚力好,耐力也好呢……”
“……”
“嗯,刚才那孩子是谁啊,这摸样,可是俊俏呢……”
“可不是,白白净净的……”
原本心情愉快的刘襄,此刻满脸黑线,翻翻眼睛,无可奈何,这群人真是无聊至极,说着说着马儿,怎么就改成议论起荣安来了?太子搞不懂,自己心里何来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呢。从何时起,自己不喜欢让他人品评荣安了呢?
卫荣安骑着马儿已经离开很久,刘襄想,他应该跑的很远吧。这会功夫也不小,定是玩疯了。
没过多久,刘襄的思绪被一阵嘈乱声拉回,有人喊:“不好了,马儿惊了!”
什么?刘襄猛地扭头,看向那会少年离去的方向。就见少年和枣红色的影子越来越近,而少年身影晃动,似在努力控制坐骑。然而,少年的各种方法好像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马儿,此刻冲着太子等人飞驰而来。惊呼声中,太子已清晰可辨出少年的声音,可惜,四下大乱,听不到他喊了些什么。
“怎么回事?”天子爆喝一声,隐现怒色。
那马儿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过来,这下刘襄看清楚了,原来少年正努力拨转马头,而那马儿却状似封魔一般,依然直直冲向太子。
“殿下,快闪开!”疾风之中,刘襄终于听清楚了,少年喊的是这句话。
自发现马儿不对劲开始,卫荣安便十分奇怪,这匹马儿竟如同着了魔一般,原路折返,直冲太子。他一直试图勒住马儿,然用了几种方法,皆以失败告终。
而刘襄则担心马背上的卫荣安,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眼看马儿扬起前蹄,四围又是一阵惊呼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冲出人群,自马儿侧面挥出一拳,击在马儿右眼。那马痛嘶一声,顿时偏离方向,向东疾奔而去。
苏宪晃晃有些发木的手,告罪:“让太子受惊,臣有罪。”
刘襄不害怕那是假的,面色顿显苍白,声音略有颤抖,紧张万分,“快,荣安在马上。”那马儿跑得那般疾,就算弃马,也非受重伤不可。太子想到这少年年纪尚幼,心里更是担忧。
苏宪这边不敢怠慢,招呼了几名羽林,跳上各自坐骑便向东面追了过去,而刘襄只是一怔,两耳不闻四周的一切,竟随便找了匹马,紧跟着苏宪而去。
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几个羽林围着苏宪吵吵嚷嚷,而那苏宪怀中抱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卫荣安。
少年面朝下被苏宪抱着,整个后背一片殷红,鲜血汩汩而下。
“殿下,这孩子伤在后背。”苏宪禀明伤势。
“把太医叫到这里,快!”刘襄登时满目血红,心里一阵阵发慌,心更如擂鼓一般。
把少年后背的衣服撕开,一条长长的血口翻着白肉,血肉模糊,更是触目惊心。但见不远处,一块染有殷红血迹的尖石,正默默告诉在场的几个人,它就是少年受伤的“凶手”。
随驾一同前来的太医令被两名羽林气急败坏地架上马赶去救人,这边天子清了清嗓子,吩咐道:“过去看看,怎么样了?”
有人奉旨离去,刘勉眯起凤目,左右看看,心中冷笑,敢在朕眼皮底下耍手段,真是胆大包天!转念一想,天子暗道,可惜那孩子了,不知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