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传》绯叶

30、恶念胆边生

　　昭阳殿纱幕低垂，刘襄没有进入内寝殿。
　　他的脚步仿佛僵住一般，移不开一步距离。
　　这个时候，刘襄只觉手脚冰凉，早先的满腹欢喜皆被一瓢冷水浇得遁做无形。

　　寝殿内，太医令叹息连连，“太子妃请恕罪，脉象不会有误，确实不是喜脉。据老臣方才诊脉来看，太子妃天生体寒，怕是日后亦恐难有身。”
　　苏离面色一暗，姜嬷嬷上前施礼，“王太医，太子妃年纪尚轻，你总要想个办法才是。”
　　老太医躬身还礼，摇头叹道：“非是老臣不想办法，只恐老臣医术不济，怕是要令太子妃失望啦。”
　　此言不啻惊雷贯耳，苏离与外间刘襄各自一震，再看苏离原本探起身子，此刻又颓然倒下。

　　“太子妃！”姜嬷嬷扑倒榻边，眼里尽是心痛，仿佛榻上绝望的人不是自己的主子，而是她的女儿。
　　“太子妃赎罪，老臣无能为力。”太医令垂首请罪，额头冷汗涔涔。
　　姜嬷嬷不死心，张口要说什么，苏离抬手制止。
　　“罢了。”只听苏离幽幽道：“是我命中无子，不怪太医。送太医下去吧，父皇那边，太医令如实禀告就是。”
　　“什么？”姜嬷嬷与太医同时抬头，因为过于震惊，二人皆瞪圆了双眼。

　　“下去吧。”苏离翻个身，面朝里，不想再看见任何人。
　　很快身后没了声音，她知道姜嬷嬷与太医都已经退下。
　　“不能诞下皇嗣的太子妃，他日有什么资格助太子登基，母仪天下……”苏离哽咽难言，肩头耸动。
　　想到另一件事，苏离满心苦涩。殿下，苏离爱莫能助。

　　苏离无声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人掀开帷帐坐了上来，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苏离不敢睁开眼，尽管她能猜到身后的人是谁，但她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不敢去看一眼。

　　“不要哭。”刘襄的声音暗哑而低沉但很温柔，他的手一下一下摩挲苏离瘦弱的肩膀，片刻后刘襄亦哽咽。
　　“不怪你。”刘襄艰难开口说了三个字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眼泪，心里似觉的有什么东西流下来，刘襄心想那一定是血。
　　这，难道就是宿命？
　　刘襄满腔悲愤，不甘、我不甘心呐！

　　“殿下……”苏离哽咽，绢帕掩面。
　　“不怪你。”刘襄重复一遍。他深深的吸气，如果不这样做，他几乎就无法阻止眼眶里一直打转的眼泪。
　　这个时候，刘襄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去安慰身边无辜的女人。
　　相信很快，未央宫那边就该得到消息。威严的父皇只怕不会因着此事废了苏离的名分，然而往后，会不会有苏良娣、张良娣、李良娣出现在面前？好比当年，父皇把一个个绝色女子源源不断送进明光宫。
　　想到这里，刘襄泛起一丝苦笑。
　　明明，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时身旁已经止住哭泣，苏离缓缓坐起来。一眼望过去，只见那对眼含秋水的双眸此刻又红又肿，眼珠也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刘襄静静看了她一阵，最后一声长叹。自己心里苦，面前的女人又何尝不苦呢？说白了，不过都是被命运捉弄的苦命人罢了。
　　刘襄跟着起来坐在苏离身侧，轻轻把女人揽住，一手拿绢帕把她芙蓉面上未干的泪迹拭干净。他实在不忍看到一个女人伤心成这个样子。

　　“造化弄人，非你我之能。”刘襄把头枕在苏离肩头，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这晚刘襄就宿在昭阳殿。
　　苏离心情低落，需要刘襄时不时安慰上几句。
　　整个晚上，未见苏离展颜。

　　纱屏后，刘襄低语慰抚，身影朦胧。
　　那博山炉淡淡的轻烟袅袅升腾，一整夜绕梁不散。
　　宫人们早早退出殿外，轻轻合上殿门……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不知名的小山脚下，卫荣安燃起一个小小的火堆，瞪向对面树后探头探脑、冒冒失失的家伙抚额叹气，无可奈何之极。
　　他当日离开长安，却不料到人未达云中，刘缨便撵了上来，小尾巴一般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问他可有离京诏书，那刘缨只笑而不语，卫荣安狐疑一路，几次打算开口问个清楚，而这小世子太过狡猾，自觉没有他乱系八糟的歪心思，最后不得不一次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喂！”刘缨大着胆子欺上前，寻个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伸出白嫩的小手，“给我点吃的东西，我饿了。”
　　卫荣安皱了皱眉。
　　刘缨大眼睛一翻，不耐道：“我说我饿了。”一对大眼睛闪耀兴奋的光芒盯着火上正在转烤的野兔，红晕湿滑的小舌舔着干巴巴的嘴唇，勉强咽回憋在口腔里的口水。他的手微微前伸，大有你再不给，我就上手抢的架势，显然是饿的急了。
　　这次卫荣安眉头锁的更深了。

　　两只手在火堆上互有攻防。
　　卫荣安轻描淡写弓起手臂，轻而易举弹开偷袭的那只猫爪，先一步把木架上油乎乎的野兔抢走。刘缨干瞪眼没办法，悻悻收爪，藏在身后抖了抖。

　　“喂，饿着本世子，不怕我找太子表哥治你的罪吗？”刘缨朝天翻翻眼睛，都饿的没力气了，嘴巴仍不服软。
　　卫荣安无声的笑了，那笑容其实非常好看，然而这个时候笑无疑会让对面的人误会。那刘缨低下头来一见这笑容，马上揉了揉眼睛，还当自己被风吹花了眼。小世子哪里肯依，我都要饿死了，你这竖子抢了吃的不给也就算了，还敢嘲笑，简直岂有此理！

　　那抹笑容很快转成淡淡的嘲讽，卫荣安对刘缨的抱怨置若罔闻，自顾嗅了嗅烤野兔的油香。
　　刘缨几乎快哭出来。他饿了，哪里还顾得上卫荣安的嘲讽，嘴巴一扁，“喂，你真不给我啊？”
　　卫荣安挑了挑眉。饿死你，想必能大快人心。要是殿下知道了，定不会怪罪于我。卫荣安想，倘若太子此时也在，估计掐死这小世子的心都有吧。

　　于是，一个恶念在卫荣安胆边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