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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刘襄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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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古道苍黄,卫荣安勒住马。
不知何年会回来,不知何年会再相见,终是舍不下,想再看眼长安,再看眼长安城门处亲自送他,孤单落寞的太子。已经看不清太子的面目,却仍能看到他扬起的两手。
殿下,你要多保重。
学着太子的样子,少年挥舞两手。须臾,忍住眼中酸涩,调转马头,一骑绝尘而去。
卫荣安在太子大婚的前一日,毅然离开长安。此行,他要去一个地方,他要去那个地方,寻找父亲当年的足迹。北地,听丞相提起过多次,那里是自己出生的地方,可是,一场变故后,心里早没了儿时对故乡的记忆。
一定要去那个地方,那里有印象中依稀能记起音容的父亲!
一定要去那个地方,那里有令父亲受难却也令他留名天下的战台。洒着父亲殷殷碧血的那座站台,在北地矗立至今,形如一道屏障,将匈奴左贤王的铁蹄阻绝在了长城以北。这样的一个地方,自己又如何不去看看呢?
城门处,太子目送那道黑影直至消失。
“殿下,回去吗?”太平为刘襄撑伞,陪着他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
刘襄的目光,久久不曾收回,“再……等等,说不定,荣安会回来。”
小内侍劝道:“殿下,回吧,若是要回来的,总是会回来。明日是紧要日子,殿下此时不在宫中准备,陛下若是知道了,怕少不得又是一番……殿下,殿下,等等奴才。”
“你说得是,那就……回去罢。”
刘襄回到明光宫的时候,见到熟悉的身影。江嬷嬷见太子回来了,抢过来伏地行礼,“殿下,陛下差奴婢来,日后伺候太子妃。”
刘襄哂笑,“即是如此,有劳嬷嬷,请起。”
那江嬷嬷听不出太子有任何喜悦之情,暗暗叹息。见太子转身欲进殿,跟过来说道:“殿下外出,方才陛下差人过来问了两次,奴婢就回,说是殿下歇息未曾起身。这时殿下既已回宫,是否差人回个,也好打听陛下寻殿下何事?”
刘襄脚步一停,暗道不愧是老嬷嬷了,够有眼色。知道日后跟着自己,先替自己挡了麻烦示好。当下笑道:“既是如此,嬷嬷去办就是。”
“遵命。”江嬷嬷躬身,不再跟着刘襄往殿里走。
寝殿布置一新,处处彰显喜气,刘襄视而不见,在脚踏上靠着床坐了。
中平过来,有些心酸,“殿下,可是回来啦。”
刘襄默默点头。
中平道:“殿下可觉得还缺什么,奴才叫人置办。所剩时辰不多,殿下勉为其难,看一眼吧。”
“不……用了,他不在,布置的再富丽又如何,都不是本殿想要的。就这样吧,甚好。”
翌日,天气不算很好,长安城笼了一层蒙蒙雾气。
明光宫,刘襄早早起了,由着宫女服侍自己洗漱更衣。
宫女们一个个容貌姣好,动作轻柔,办差也细致。偏刘襄更衣服,平伸着双臂,不时蹙眉,总是觉得这衣裳穿在身上,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中平一旁叹气,少了那个人的服侍,多少机灵手巧的,也入不得太子的眼。亲自过去,自太平手上木盘中拿过青色的组玉佩,小心翼翼挂在刘襄腰间。
中平在前,领着众宫人行礼,“殿下,时辰已到,该动身迎太子妃了。”
刘襄呼吸一滞,勉强说道:“带路。”
太子大婚可是天大的喜事,皇宫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刘襄一出宫门,甬路宫人纷纷行礼道贺。那刘襄视而不见,由太平扶着,上了迎亲的马车。
宫人仍躬着身子,面面相觑,太子这是要去迎亲吗?相互摇头,看不透。
与宫里那些满腹疑惑的宫人同样疑惑不已的,是太子妃的家人。鼓乐大作,那太子自打进门,竟是不曾讲过一句话。礼节上的事情,竟是身旁的老内侍一手操持。明知于礼不合,苏家上下却无人敢言。苏宪眼见侍女扶出幺妹,不由暗暗替妹妹担起心来。
苏离按照礼节,俯身向刘襄行大礼。
刘襄的手缩在袖管中,暗暗攥了攥。四顾相望,见在场所有人目光投向自己,心一横,向苏离伸出手。
一只纤纤素手落于刘襄掌中,温暖,柔软。刘襄心道,荣安,往后,我们中间,还是多了个人。
苏家是名门,今日嫁女,又是天子钦点给太子纳妃,何等荣耀。自前几日始,同朝幕僚、同乡子弟、族中亲厚纷纷前来道贺。这几日,苏府可说往来人等,络绎不绝。然今日太子迎亲,却给在场观礼之人心中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苏离于府门口,最后一次向父母拜别,久久不肯起身。刘襄一旁面无表情,似乎迎亲一事与自己毫不相干。若非中平小声提醒着,刘襄估计可在苏府镇门兽旁站上大半天。
宫中的仪式隆重而繁琐,刘襄犹如一具没有思想的偶人,带着他的太子妃,木讷地按规矩,完成所有礼节。
苏离不时偷偷看眼自己的夫婿,小女儿家的心里,几分娇羞,几分羞涩,低垂胭脂粉面。然而,又因身畔之人的冷漠,心底浮起一丝慌乱。
车驾进入明光宫宫院,刘襄总算有了点正常反应,命人把苏离扶进自己寝殿旁的昭阳殿休息。
江嬷嬷追过来,低声道:“殿下……”
刘襄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打断,“嬷嬷过去先伺候着,本殿想再看会书。”
江嬷嬷不敢多言,低头道遵旨。
刘襄头也不回的走了,一进衍庆殿,马上命人紧闭殿门。
江嬷嬷叹口气。
皇宫对苏离来讲,无疑是陌生的环境。丈夫不在身边,面前只有一个老嬷嬷,带着两排眼观鼻鼻观心的宫女候命。苏离想,果然,宫门似海。
左等不见太子过来,右等不见太子人来,眼见太阳西斜,苏离觉得自己快饿得不行。扫了眼红漆木几上的糕点,正准备动箸,江嬷嬷上前一步。
“太子妃请慢动箸,待奴婢请来太子,同用。”
苏离暗想,这许是宫里的规矩,虽然教习嬷嬷没有指点这件事,既然有宫里老人讲了,那便不会有错。于是,淡笑道:“有劳嬷嬷请太子殿下。”
江嬷嬷躬身,小步退出。
衍庆殿门外,碰到中平,江嬷嬷上前道:“长谒者有礼。”
中平拱手还礼,“姜长御有礼。”
“长谒者,你看——”江嬷嬷瞥眼殿门,无奈道:“天色不早,太子妃一直在昭阳殿候着,殿下是不是该……”
中平长叹一声,又如何不明白江嬷嬷此来的目的。把江嬷嬷请到一旁,方道:“咱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也不瞒长御,殿下关起殿门,除非自己走出来,只怕无人叫的开。”也许,那个孩子可以叫开,可惜,他不在了。
江嬷嬷面露难色,回头望望昭阳殿方向,又转回来,相求道:“长谒者好歹替咱们传句话,太子妃那边,也好有个交代。何况,陛下若是问起来,咱们也好交差不是。”
江嬷嬷讲的不无道理,关于这点中平再清楚不过,咂咂嘴,“试试叫吧。”
江嬷嬷暗暗松口气。
中平殿外请见,半天不闻回复,遂又叫了一遍,“殿下,奴才中平求见。”
这次,刘襄的声音传出来,“本殿在看书,无需伺候,尔等都退下。不得传叫,休要前来叨扰。”
殿外,中平与江嬷嬷俱是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