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m)sherlock Holmes 同人]Sherlock Holmes其人其事》道**斯

16、Lion

　　12. Lion
　　我感觉到我在一片又浓又黑的泥沼里待了很久，那个地方很冷。我好像是行走在康沃尔原始的荒野里，那个地方的风是贴着地面、光秃秃地刮过来，发出一种海啸般的剧烈轰鸣。荒原沼泽里伸出一双双蔓藤一般的手，缠绕到我的脚踝，将我整个人一寸一寸地拖拽了进去。我大声叫喊，声音却一丁点儿也听不见。我徒劳地挣扎着，抽出我身上的刀砍断那些从沼泽深处伸出来的蔓藤，但是我越是用力地劈砍，它们越是生长得疯狂。我不断往下陷，眼睁睁地看着冒着绿色泡沫的泥沼吞噬了我，一股黏稠的恶臭立刻蒙住了我口鼻，紧接着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当我睁开眼睛时，房间里明明是亮的。贴着印花墙纸的天花板上一尘不染，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花，散发着一股宜人的香气。我眨了眨眼睛，直到我眼前的景物变得异常清晰。我转动着眼珠，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我确定我根本不在任何沼泽里，我是在Mycroft Holmes位于蓓尔美尔大街的寓所。这是伦敦最昂贵的街区之一，拐个弯就能够看得到咱们小不列颠的心脏白厅。
　　可是我的脸上却非常痛，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让我甚至怀疑我的面孔是被斧头给劈开后，又强行拿针线缝合在一起。可是它们就像是爱尔兰和苏格兰一般，就算是被强行凑在了一块儿，依旧疯狂叫嚣着要彼此分离。我从床上坐起身，但是大脑依旧一片茫然，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我猜一定是我被打了太多的吗啡，让我的神经中枢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窗外传来一阵报童的叫卖声。我侧过身拉开窗帘，对着楼下的报童召唤了一声，想要拿一张今天的报纸。
　　年轻的报童抬头看着我，我跟他视线相接。我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尖叫，接着他就惊惶失措地从我的视线中逃走了，差点把怀里的报纸都散落到大街上。

　　我突然极度渴望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Mycroft的卧室里没有镜子。我走到起居室里，我记得以前衣柜前摆着一张穿衣镜，现在我却找不到了。但这也丝毫难不倒我，我将所有的窗帘放下，这样整间屋子立刻阴暗下来。我点起一枝蜡烛，走到窗户边。玻璃里清晰倒映出我的面孔，我盯着自己看了一眼。这个过程很短，很快我吹熄蜡烛，搁回抽屉里。而我却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声不吭。当我这样做时，我就能回想起我那个可怕的梦魇，而我的面孔确实也是一个可怕的梦魇。片刻之后，我仍然站起身，重新拉上窗帘，打开窗户，将伦敦难得的阳光放进屋子里。
　　我想起来Mycroft订了报纸，我下楼取了放在门垫下的钥匙，去开Mycroft挂在门口的信箱。信箱里果然放着一份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晚邮报》，和一封信件。信件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姓名，但是光凭信封上潦草的字迹，我猜这十有八九是Sherlock Holmes留给他哥哥的信。我拿着信和报纸进了屋子，将信搁在Mycroft的书桌上。报纸上的日期是六月二十五日，原来我昏睡了差不多有三天了。

　　今天《晚邮报》的头条居然是我那位邋遢的前室友，而且难得的不是关于他的坏消息。托那枚大得不像话的发黄光的皇冠宝石的福，Sherlock Holmes获得了一枚骑士勋章，并且是由有着滑稽笑容的首相和内务大臣为他颁发的。我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报纸上的内容，上面满是不切实际的溢美之词，很明显记者是靠坐在茶桌边脑袋一拍自己编出来的。这份报道让我彻底放下心来，使我感到脸上的疼痛并非那末难以忍受了。我甚至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忍着疼痛将报纸细细读了一遍。我喜欢报道上所配的照片，虽然Sherlock Holmes一如既往地刻意躲避着镜头，只愿意让观众们尽情欣赏他的旧毡帽。当我想象出Sherlock Holmes被迫出席授勋仪式时脸上那万般无奈的苦相，不禁令我感到心情愉快。而且我相信，咱们的小不列颠政府不会吝啬于付给Sherlock Holmes工作报酬的。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Mycroft Holmes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将那封未署名的来信递给他，他看了一眼，接着拿着信去了书房找裁信刀。过了几分钟，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那是他弟弟的来信。
　　我急切地问他：“那末sherlockie怎么样？”

　　但是Mycroft不以为然地告诉我。
　　“他很好，不过打算暂时离开一会儿英国避风头，这一次他玩出来的花样又给他平添了一笔敌人的憎恨。”

　　我点点头，这样我眼前重新浮现出那一晚的景象，是的，那里既不是康沃尔的苍色荒野，也不是阿尔及尔的黄色沙漠。那只是在西尔维亚斯伯爵位于莫尔赛花园街136号的古老府邸里，那里又黑，又旧，府邸里散发出的陈旧腐朽的气息跟野兽浓重的体味复杂地混合在一起。当那头猛兽的嗥叫从楼上传来时，我从我的大衣里抽出猎枪来。我蹲下身，冲着声音传来的黑暗之处开枪了。我枪开得很快，一枪，又一枪，直到将弹膛里的子弹打了个精光。
　　我听到轰然一声，是庞然大物颓然摔落到了地上的声响，震得地板都抖了一抖。

　　Sherlock Holmes站在我身后，吹了声口哨。
　　“你干得好极了，宝贝。”

　　我当然干得好极了，我可没打算跟一头野兽赤手空拳地搏斗。我花了不少时间呆在巴茨医院的实验室里，来调配合适的麻醉剂子弹。这个世界上任何生物都不要试图挑战一个医生，因为他只需要将很少一点的氯硝安定打进血液里，就可以让对方瞬间失去所有的抵抗。
　　Sherlock Holmes蹲在那头昏睡过去的猛兽面前，伸手从那浓密的狮鬃毛里摘下那颗皇冠宝石。这桩十万英镑的宝石盗窃案曾经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出于对某些敏感当事人的保护，在这里我只能简单地将事情概括为，这颗本该稳稳当当地戴在某位贵妇头顶上用以出席某种特殊场合的硕大宝石，于众目睽睽之下，从白金汉宫里离奇地消失了。因此带来的直接恶果就是，咱们小不列颠可敬可爱的首相和外务大臣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贝克街221号B那肮脏混乱的屋子里，将庞大的身躯挤占进好狗狗Gladstone的狗窝沙发中，向伦敦城最有名的私人侦探Sherlock Holmes提出委托。
　　我还记得Sherlock Holmes将那枚著名的发黄光的蓝宝石放在我脸边，这颗宝石光彩夺目，亮得刺眼。Sherlock Holmes盯着我的眼睛，说：
　　“还是你的眼睛比较美，宝贝。”

　　我白了他一眼。
　　“我可值不了十万镑，蠢货。”

　　“但你是无价之宝，宝贝。”

　　因为这句恭维，我挑起眉头看了Sherlock Holmes一眼。我这种傲慢、挑逗的眼神，让Sherlock Holmes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凑过来吻我。然而，我必须得说，我们在那个晚上的好运就此结束了。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抬起眼睛，正看到这间屋子的主人西尔维亚斯伯爵手执着一根手杖，身后跟着他忠实的爪牙莫尔顿。后者那庞大的身躯完全将房门给堵住了。
　　西尔维亚斯伯爵英俊的面孔因为极端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发红，他唇上那两爿鬈曲胡须像昆虫长须一样微微颤抖。他恶狠狠地盯着Sherlock Holmes看，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竖起了后腿的蟑螂。他跟他的打手同伴莫尔顿准是刚从贝克街221号B闯空门回来，因为莫尔顿手上还拿着夜行用的黑色面具。

　　“Holmes，你这个混蛋，”西尔维亚斯伯爵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伦敦最无耻的臭水沟老鼠。”
　　他当然得如此谩骂，换我我也会暴跳如雷。想想看吧，精心策划的十万英镑盗窃案，在宝石被切割和送出英国之前却被迫中止了计划。本打算让那个多管闲事的侦探吃点苦头，而这个侦探也如愿以偿地一命呜呼。趁着侦探已死而侦探的助手搬走的时候，他暗暗潜入侦探的寓所试图销毁所有那些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啊，这一切原本是多么的美好。可是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全都不过是Sherlock Holmes这个伦敦恶棍里的恶棍的诈尸还魂和调虎离山，他显然面临着人财两空的绝境了。

　　当西尔维亚斯伯爵的手朝他的后裤袋里摸去时，我跟Sherlock Holmes也同时伸向各自的大衣口袋。西尔维亚斯伯爵是个有名的运动员兼猎兽专家，而他的走狗莫尔顿则是个刚刚才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一条凶恶的斗殴好手。先前Sherlock Holmes在银行门口，正是被莫尔顿这个狂吠的恶棍击伤了头部。
　　从表面上看，局面是二比二。
　　可如果从武力值上计算，Sherlock Holmes和我显然略占了下风。我们手上还有宝石，而西尔维亚斯伯爵和莫尔顿不把Holmes和我碎尸万断不会善罢甘休。
　　Sherlock Holmes看了看西尔维亚斯伯爵，又看了看莫尔顿，接着他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嘿，嘿，先生们，有话好好说，别急着动家伙。”

　　“你休想活着从这间屋子里出去，Holmes。”

　　“等等，我的好先生们，如果我拿宝石来换，也不行吗？”

　　“得了吧，等你死了，这宝石照样归我。”

　　“好吧，看来比起这十万镑，你对我这条小命更感兴趣。”
　　Sherlock Holmes耸耸肩，他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块皇冠宝石，掂了掂分量，突然抡圆胳膊，用力朝着窗外甩了出去。西尔维亚斯伯爵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Sherlock Holmes右手的左手，可是我这位室友已经用左手扯开了一支烟雾弹，猛然扔到了房间中央。唉，这可是Holmes最爱玩的金蝉脱壳的小把戏啦。

　　整间屋子里顿时烟雾腾腾，有那末几分钟，我的眼睛刺得发痛，什么也看不见。我感觉到有人搂住我的肩膀，向我靠近。我还以为是Sherlock Holmes，甚至推了推他，警告他不要妄想在这种危机时刻跟我亲昵。
　　可是当这一阵烟雾散去时，我们全都定格在那短暂的一两秒里了。这个过程明明非常短，但是当我回想起来时，竟然每一个瞬间可以暂停得那样漫长。我稍微侧眸，就看见一只沉重、肥厚的利爪正搭在我肩头。那头沉睡的狮子几乎被人忘却了他的存在，现在它却已经从睡眠中苏醒。它那腥臭的口鼻正在我脸边嗅来嗅去，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使我的脸颊热得发痛。
　　至于Sherlock Holmes，则在一片混乱中误把西尔维亚斯伯爵当成我。他正拽着西尔维亚斯伯爵的胳膊，要带他逃走。西尔维亚斯伯爵高高举起那枝灌满铅的手杖，凶狠地朝着Sherlock Holmes的脑袋打去。
　　而站在门口堵住出路的莫尔顿，他已经掏出了左轮手枪。当他看清这一幕时，他的手指早就由于惯性而扣动了扳机。子弹打碎了玻璃窗，发出砰地一声脆响，玻璃碎渣像一阵雨一样落到了我的脚下。我身后那头狮子受到了惊吓，立刻暴怒起来，发出了一声怒吼。我的所有听觉全都淹没在这头百兽之王的嗥叫声中了，从额头到肩胛传来一阵剧痛，血腥味弥漫开来。
　　西尔维亚斯伯爵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想要逃走。我猛然推开我肩上的狮爪，朝他扑了过去。我还记得血从我的额头流下来，流进我的嘴里，既苦涩又辛辣。西尔维亚斯伯爵挣扎着想要推开我，可是我身上淌下来的血液已经沾满他的手臂。这头猛兽受了血腥的刺激，猛然咬住了西尔维亚斯伯爵的胳膊，将它撕扯了下来。我最后的记忆是西尔维亚斯伯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可怖的、破碎的呻吟。当猛兽巨大的阴影笼罩住西尔维亚斯伯爵和我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希望Sherlock Holmes能够赶紧逃走。

　　——作为一个医生，你是如何确定麻醉剂的剂量呢？Watson医生？
　　——那简单得很，麻醉剂的使用量跟体重成正比。
　　——好吧，可是你怎么能知道西尔维亚斯伯爵家的狮子的体重呢？
　　——所以我是用猜的，Sherlock Holmes。
　　我猜要是Sherlock Holmes这时来看我，我准会跟他发生上面的对话。唉，我只要想想我那位室友那种拿我无可奈何的神情，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可是Mycroft将我从回忆中打断了，他告诉我我的编辑威姆斯先生带着《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印刷清样来登门看望我了。

　　当我下楼，走到客厅里来时，威姆斯先生正站在壁炉前等待着我。从我写第一个故事《血字的研究》开始，十五年来他一直担任着我的编辑。可是当他抬起眸子，看到我时，他瞪着眼睛，腋下的公文包和手指间夹着的香烟一同掉了下去，在地毯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这情景持续了一两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弯腰将公文包拾起来，试图转移话题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并且他说话时尽量保持不再看我。
　　“Watson医生，我来给你看《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印刷清样，它将会计划刊登在，呃，今年九月份……”

　　我在威姆斯先生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我甚至担心如果我靠他太近会让这个可怜的出版商感到紧张和不安。威姆斯先生边收拾散落在地毯上的文件，边竭力好意地安慰我。他告诉我他本来是想找我商量下一个故事的内容的，但看起来一切的安排都以我的健康情况为优先。

　　“好吧，”我将茶几上那份印满Sherlock Holmes英勇事迹的《晚邮报》递给威姆斯先生，告诉他，“那你认为王冠宝石案怎样呢？”

　　威姆斯先生从我手上接过这份《晚邮报》，扫了一眼。紧接着，他掏出眼镜，小心翼翼地戴在脸上，更加仔细地研读起来。过了几分钟，他困惑地抬起头来，告诉我。
　　“Watson医生，我得说你这张报纸很奇怪。”
　　接着威姆斯先生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份《晚邮报》，抖了抖，递给我。
　　“可是这份报纸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买的，Watson医生，这才是今天的报纸。”

　　威姆斯先生夹着公文包，提着雨伞，起身告辞。而我则疑惑地拿起他留下的那份晚邮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两张报纸的用纸和油墨的香味非常接近，但是内容却大相径庭。我突然推开书房的门，先前Mycroft收到的那封信还留在桌上，但是信封里面是空的。
　　Mycroft站在书房外看着我，我觉得他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怜悯。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个骗局，伪造的报纸，伪造的信笺。而这个骗局如果说对于我而言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那就是，Sherlock Holmes已经发生意外了。
　　因为我爱那个该死的小矮子甚过爱我自己，我担心他的安危远甚过我自己的生命。
　　我得说我是个意志相当坚强的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让我惧怕。可是当这种念头浮现出来，一种极端的恐惧立刻攫取了我的心跳和呼吸。这种恐惧比任何地狱、任何猛兽都要来得剧烈汹涌。我呼吸暂停，浑身发冷，感觉到眼前有片片鱼鳞般的白光闪过，接着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砰地一声，椅子被我碰翻了，要不是Mycroft抢先伸手扶住我，我猜我准要脑袋着地了。
　　这是我过往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次，并且我衷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