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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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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梅 骚 梅 雪
雪 人 须 却
争 搁 逊 输
春 笔 雪 梅
未 费 三 一
肯 评 分 段
降 章 白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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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嫫嫫说,我和恋梅出生时正值冬季,书房外的梅树枝上落下不少雪花.鲜红
的梅花,银白的细雪,一艳一素相互陪衬,美丽耀眼。父亲正为此祥瑞惊叹时,听
到下人前来报喜,于是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写下了两个新添女儿的名字---恋梅、恋
雪。但不知为何,之后这课树再也没开花,让我们遗憾非常。
我们文家是官宦世家,祖上出过一位宰相,一个大将军,三个尚书,到了
这一代更是达到了鼎胜。父亲任太师兼太子太傅,门生散布整个朝野。几个叔叔或
身居高位,或掌握兵权,可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母亲是父亲年纪最小的妾室,前面还有四位夫人,无论出身还是心机全都
不是简单的人物。父亲一共有六个儿子,八个女儿。其中大哥、三姐为已过世的正
室所出,三哥浩宣和恋梅及我同是母亲的骨肉。由于兄姐们都皆年长我们许多,从
我记事起便已各自成家,所以除了逢年过节便甚少相见了。
我天生体弱多病,据说这是双生子的通病。相比较之下,和我如同一个模
子印出来的恋梅就可爱多了,整天蹦蹦跳跳地在花园里玩耍,因此父亲也格外宠爱
她,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她留一份,而她则抱著那些新奇的东西爬上我的床,固执
地让我挑选。
“雪、雪!”她经常这样唤著我的名字,然后就会有一束散发著浓郁香气的
鲜花被塞到我怀里,呛得我不住打喷嚏。
“姐姐啊,你怎么总这么莽撞呢?忘记我对花过敏了吗?”我板起脸训她
“对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话虽如此,同样的事总是一再发生。
“我只是想不明白,雪你为什么不喜欢花,它们那么美,那么香。”她理直
气壮地盯著我的眼睛。“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花的!”
她认真的神情可爱极了,我无法拒绝,只好忍住痒让她任意摆弄。说也奇
怪,竟然就这样让她治好了我的花粉过敏。
我的姐姐,恋梅,总让人无可奈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迎来了十岁生辰。
早上起来,王嫫嫫帮我穿上新衣服后,我兴冲冲地向恋梅住的院落跑去,不
顾身后嫫嫫焦急的呼唤声,其结果就是没跑几步就开始心惶,只能靠在树边不住喘
气。突然,我听见脚步声响起。
“你说八小姐跑到哪去了?”
“谁知道,一眨眼就不见了!”
是我房里的秋菊和春兰!整了整衣服,我准备走出来。
“真是个古怪的孩子,长的明明跟七小姐一个样,怎么心性差这么多呢?”
脚下一顿
“就是啊,整天不说话,也不爱动,总坐在那儿阴沉的看着你,真怪了。”
“她呀,纯粹一个药罐子,稍微伺候不周到就要犯病,让咱们挨了王嫫嫫多少
骂!真□慕梅斋的夏荷她们,难怪太师不怎么喜欢她。”
脚步声远了,我却站在原地很久没有移动。
我对恋梅的恨从这时开始,或者说之前我极力抑制的感情找到宣泄口,突然
爆发了出来。我恨,恨她的健康快乐,她甜美的笑容,她活泼的身影,尽管她是我
的双胞姐姐,却能拥有这一切,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
从那天起,我刻意疏远起她,看着那双灿烂的黑眸露出失落和委屈时,竟有
些不忍。
文恋雪,你争气一点,怎么这么容易就心软呢?她是你的敌人,她抢走了
你的一切!!我自言自语著,强迫自己忘记恋梅的好,继续和她冷战。
这天下午,正在小睡的我被人摇得醒来,睁眼一看,是恋梅。
“雪,快来看啊!”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我一愣,忘记了自己的“决心”,
迷迷糊糊地被她拉到南院。
“这里怎么这么冷清啊?下人们呢”我惊讶于爹的书房重地竟让两个小孩子来
去自由。
“ 刚才来使者说太子要来,大概全到前门迎接去了。”恋梅毫不在意地说,
继续拉著我前行。
“什么?我们不用去吗?”我吓了一跳,这可是大事呢!怎么没人叫我?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恋梅的脚步加快,让我几乎跟不上她了。
“到了!看!”她欢呼著
我随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啊!是梅花!那棵与我们有极大渊源的梅树开
花了!一朵朵娇嫩的花朵迎著冬日的阳光舒展细致的花瓣,嫩黄的蕊芯随风摇曳著。
“好美!!”我不由低声赞叹著。
恋梅笑得一脸得意:“很漂亮吧!我发现后就马上去叫你了!我就知道你
看到这么美的景色后不会再冷冰冰的了!”
我一惊,想起了现在正在疏远她,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立刻拉下了脸。
“你自己看吧,我要回去了!”说罢调头就走。
她慌了,扯住我的衣袖,委曲地说“别这样吗!我们好不容易和好了,你怎
么又…”
我怎么也挣脱了她,想到自己的身体,心里一酸怒气更盛,冲她吼道“放开
我!!”说着使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只听“啪”地一声,没有防备的恋梅被我推
倒在地,头狠狠地磕在长廊的石阶上。
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感到浑身的血液凝固了,心提到嗓子眼。
“姐姐…姐姐!”我一边带著哭腔呼唤久违的名称一边蹲下身,用发颤的手轻轻
将她翻了过来。
她额头上是什么?血,是血!红红的,粘粘的还带著怪味!我觉得可以听
清自己的心跳声,好快,快得让我数不过来。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我闭了闭眼睛,
深呼口气再睁开时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红的,天、地,还有那棵我们以之为名的
梅树!!
看着手中的鲜血,我感受得到它烫人的温度。
恋梅要死了,姐姐要死了!怎么办?!对了,爹!找爹来救姐姐!
在年幼的我的心中,父亲就像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解决任何难题,于是我不顾一切
地向前厅跑去。
文府在京城是有名的复杂院落,我刚穿过内院就已经感到两腿发软了,
但想到恋梅满脸是血的样子,依然咬牙继续跑着。
一到前厅门口就听到门房的通报声:“七小姐到!”
心知是奔跑的举动令他们误会,我顾不上解释,径自迈过门槛,向以往专
属父亲的位置望去,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蓝袍少年端坐在那儿品茶,父亲和二娘在
两边落座。
父亲见我进来,笑着站了起来。“殿下,这是小女梅儿。还不快参见太子殿
下!”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本来要告诉他梅儿的事,但现在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父亲从未对我如此
和蔼过,他总是那样严肃。
母亲站在二娘身后,看向我的目光充满疑惑。她是我们的母亲,自然分得出来。
父亲见我没动,有些不悦:“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忘了礼数了吗?”
我被他一吼,耳膜震得生痛,开始头晕眼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觉得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太傅,我看小姐有些话要讲。”太子安抚住父亲的怒气后转向我。“梅小姐,
出了什么事?”
他用明亮的双眸凝视著我,清朗的嗓音使紧张的心跳平息下来。润了润下唇,
我开口:“姐姐她,她在花园磕到头,流了很多血!”我的声音颤颤巍巍,和他差
远了。
父亲的脸色陡然变了,向太子告罪后带了几个家丁离去了,难怪他如此紧
张,恋梅原是他最宠的孩子。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一松,受不住强烈运动的胸口马上开始绞痛。眼前一黑,
我倒了下去,只感到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睁眼已是掌灯时分,人影晃动,王嫫嫫和几个婢女正在身边忙碌著,闺房
里弥漫著一股熟悉的药香。
“小姐,你终于醒了!感谢老天,你昏睡了一天啊!”嫫嫫激动地看着
我。
喝了口春兰递上的香茶,定了定心神,我迫不及待地问:“恋梅怎样了?我
娘呢?”
嫫嫫的神色古怪起来“夫人一直陪著你,刚才梅斋来人说七小姐醒了她才赶
过去看看。”
我闻言苦笑,母亲向来随父亲的喜好而动,对我远不及恋梅亲厚,如今我们
同时出事,只怕她早已顾不上我了,但现在这并不重要。
“我没事了,打发人到梅斋去探病,顺便告知爹娘一声。”我吩咐著。
王嫫嫫一边应著,一边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嫫嫫,你?”我惊讶地坐起来。
“小姐,你别太难过,刚才梅斋的文广来报,说七小姐不好呢!”
不好?我一惊,“不是说醒了吗?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说:“醒是醒了,可是人胡涂了。谁也不认识,问什么都只是傻
笑。”
“轰”的一声,我感觉脑袋里什么东西炸开了,她其他的话我全没听见。傻
了?那个熟读经书且过目不忘的恋梅!怎么会这样!?
恍惚之间,身子被人抓住摇晃。“小姐!你振作点!听说老爷气得不得了,
待会儿要问你话,七小姐是怎么伤的,你心里得有个谱啊!”
怎么伤的?“是我,我推她的!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呜咽著。
王嫫嫫的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不是这样的!“她死死盯著我,手指陷入
我的肉里。“她是自己闹著玩撞到头的,你只是碰巧经过而已,姐!!!千万记得,
不然事情会闹大的!”
她为何如此激动?是啊,如果让爹知道,我雪楼的人都不能幸免,她怎能不
着急?!
见我这个样子,她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秋菊的声音:“老爷、二夫
人、五夫人到了!”
门帘挑起,父亲脸色阴沉地走进来,后面还跟著同样严肃的二娘和面露不安
的母亲。
我强打精神一一见过礼,又命婢女上茶。
“恋雪,我们有话问你。”父亲语气沉重地说。
心一沉,来了!
“爹请讲。”我恭谨地欠身。
“那我就直说了,恋梅受伤时情形是怎样的?”
“恋雪不知。我到南院时已经是那样了。”我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却
依然有些许颤音。其实一个十岁女孩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紧张才叫人生疑呢。
二娘浅尝了一口茶,状似不在意地开口:“南院一直有人把手,你们两个小孩
子怎么想到去那里玩的。”
母亲听著轻轻皱眉,想是听出其中的矛盾。我明明说是刚巧路过,她却故意误
导我,若是按这个方向继续编下去就会露底了。果然是个利害的人物,难怪能在大
娘故去后执掌内务。
想清其中的关系,我从容回答:“女儿醒来时发现屋里没人,就想著四处找找。
听到南院有笑声传出来,便走进去,却发现姐姐倒在那儿,满脸是血。”说到这儿,
眼前似乎出现当时的情形,我浑身又开始发抖。
嫫嫫见我应对得体,颜色稍霁,上前一步为父亲添茶:“老爷,八小姐为了
七小姐冲到前厅叫人,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在乎。刚才胡太医还说,再有这样的刺激
会要了她命的。”说罢用手绢拭过眼角。
父亲浓眉一挑,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向我:“你既然因不知何处有人而四处游
荡,为何一发现恋梅出事就直接到前厅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说完一双利眼紧
盯住我,似乎在寻找破绽。
我愣住了,从没想到竟有个这么大的漏洞,不由心慌意乱起来。
要不要说实话?我暗中自问。不,不行。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若是让爹
知道真相,一定认为我别有用心,有意伤害恋梅,有嘴也说不清楚,而我刚才的犹
豫也一定落入他的眼中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已定下心神,心里有了对策。
“回爹的话,看到姐姐那个样子,女儿实在吓坏了,像看到自己倒在血里似的,
一心一意只想著逃走,怎么顾得了叫人!”我声音里带著哭腔,
“当时府里又没人,我以为出事了,想从最近的正门逃出府去,谁知刚到前
厅就听见了人声,这才记起姐姐需要大夫。我错了,请您饶了我吧!”接著下床跪
倒痛哭起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若是你们再怀疑就只好认了!
父亲没有出声,似乎在考虑我的话是否真实,屋里很安静,除去我若有
若无的抽泣还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呼呼风声。
半晌我的头顶上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父亲起身出了房门,二娘也紧随
其后,只有母亲站在原地面色复杂地注视我一会儿,又嘱咐了几句按时吃药之类的
才离开。
我知道已经过关,不由往后一仰会到床上。王嫫嫫赶紧扶我躺下并盖好被
子,然后坐在边上看着我抹泪。这回倒是真的,白色的帕子颜色深了一大片。
“别哭了,嫫嫫。”我尽量仰起脖子,好让她听见我的声音:“一切都会好
的,恋梅也会好的。”
是的,恋梅她会好的!也许当我再睡醒时就明白这是一场恶梦,梅花、血
还有那个有著天乐般嗓音的少年,而我的姐姐正爬在床边对我甜甜的微笑着。
轻轻对自己说着,我闭上双眼,聆听窗外狂风肆虐的声音,似乎看到那株梅
树在风中拼命挣扎,鲜红的花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