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桃花开》盛晴

3、苹果青涩

　　育英是省级的重点高中，校纪管得严厉不说，还要求集体同学住宿，并且不准在校园内骑自行车。但是后者这一项规定是虚的，因为育英实在太大了，从宿舍走到教学楼用每秒5米的速度都得跑上二十分钟，所以在学习里还是处处可见挎着书包骑车的学生们的。行李搬到指定的宿舍后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情了。白雪一下士气大减，躺在床上动都不愿意动一下，白白在她的宿舍外面叫了她老半天，她才动了几下，站起来边走边抱怨：“干嘛啊，我都累死了。”
　　白白整个人融汇在夏季的橘橙色的阳光里，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姐姐，你忘记了么，这个星期日是老孟的生日。”白雪怔了一下，良久缓慢的说：
　　“我真忘记了……”白白拔腿就走，白雪拉住她，甩了甩她的手朝她撒娇：“哎呀，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每到这个时候就很忙，会忘记也是正常的。”白白侧过脸来，额头前的卷发将她的脸衬得稚嫩而可爱：“正常？”
　　白雪缩了缩身子：“……这不正常。”

　　一个星期后，孟颀写了一篇很长的日记。
　　今天在家吃早饭的时候，白白给我发了短信，约我晚上八点在四月广场见面。我当时没想太多，直到下午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生日。
　　八成是要给我惊喜。

　　……

　　夏天里的晚风中都带了花的香气，今晚的星星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我是骑车到的四月广场，到那里的时候，长发都有些凌乱了，看了看四周就是没有发现白家三姐妹。

　　……

　　烟花在空中绽开，无数的一次又一次的，那是我见过最美的也是最长一次的烟花。很多人都停下来看这美丽的花朵，我看得出了神，直到烟花放完了，人群再次开始走动时，才渐渐回过神来。

　　四月广场的喷泉突然喷涌起来。喷泉四周摆上了蜡烛，火焰摇摇而曳。人群这时候少了一些，纷纷望向喷泉的方向，但是很快他们又转移了视线。
　　不知道时候，四月广场上突然摆了一架黑色的钢琴，而此时弹奏的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少女的祈祷》。

　　白白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洒下用水晶发夹别着，她安静的笑容在星星的闪烁下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因为角度，我看不到她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弹奏。

　　……

　　她弹到第二遍的时候，一群孩子各自手捧着我最爱的粉玫瑰缓缓向我走来，他们没有将花递到我手上，而是自己捧着，围着我绕了一个大圈。
　　我眼眶有些湿润，站在他们中间。
　　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子开始浅哼着钢琴曲的音乐，接着一个一个的这群孩子都哼了起来。

　　……

　　白白弹了五遍，那些孩子唱了三遍。孩子的歌声在四月广场里回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天空又重新燃起了烟花，白雪和白纯推着一个大层的蛋糕走过来，烛光摇曳，她们两个人都带着美丽的笑容。

　　“……孟颀，生日快乐。”随着她们的祝福，我的泪落了下来。钢琴曲停了下来，我望向白白，她没有走过来，侧靠在钢琴上，微微偏着头微笑。

　　……

　　那时候，我真想，也许那就是童话。

　　生日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孟颀还是在几何题目中挣扎着，白纯还是寻找着她理想中的骑着白马的骑士，白白没有新动向，下课后还是在学校的图书馆度过，白雪的课后时间都花在了篮球上，大概还是女孩子体力跟不上男孩子，常常累得晚自修趴在桌子上睡觉。
　　再后来的一个星期，孟颀终于还是见到了白纯心心念念的宋以安。两人在学校餐厅里相遇。
　　“……小颀？”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只是微微多了些讶然，还是浅浅淡淡的笑容，只是微微蕴进了眼底。孟颀怔了一怔，笑了一下：“安哥哥，好久不见。”
　　他低低应了一声，望向孟颀的身后，“你朋友在等你，快点过去吧。”孟颀回头，见是白家三姐妹，“……好，改天再见。”

　　孟颀小跑了过去。宋以安静静出神了半晌，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上扬的弧度高了些，走出了餐厅。
　　孟颀刚跑过去，白纯死死拉住孟颀，盯着她：“说，你怎么认识宋以安？”孟颀怔了一怔，才知道那是他的名字。

　　孟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是戴老师的儿子戴逸泽的朋友，那年暑假戴逸泽帮她补课都是在戴老师家，后来有一天下午，宋以安就来了。孟颀只记得是下午，万里无云，天空蓝得纯粹，宋以安推门而入，脸上有淡淡的笑意：“阿泽，在帮你的小女朋友补课啊？”
　　戴逸泽咳了一声，“我爸的学生，小颀，这是安叔叔。”宋以安耸了耸肩膀：“叔叔就不必了，叫哥哥吧。”孟颀很乖的叫了一声“安哥哥”，戴逸泽摸摸孟颀的头：“小颀，我们不理他，我们继续做题目，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让不少的女生为他难过呢。”孟颀望了一眼宋以安，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的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脸上还是有淡淡的笑意。
　　那是第一次见面，后来每次来补课都能够见到宋以安。有的时候戴逸泽讲累了，就会让宋以安帮忙，两个人也渐渐熟络起来。但是孟颀一直都不知道宋以安的名字，因为宋以安只让她叫他安哥哥。

　　暑假过后，宋以安出国读书了，孟颀也去送机，但是因为记错了时间，到达机场的时候宋以安已经走了。
　　戴逸泽要去外校读书，孟颀去送他到车站，戴逸泽还是摸摸孟颀的头：“傻丫头，要努力学习啊。”脸上还是有明朗的笑容，可是他突然伸手一揽，孟颀就落入了他的怀抱，孟颀只是感觉到额头冰凉了一下，然后看着戴逸泽上了车，朝她挥挥手：“再见。”

　　孟颀摊了摊手：“就这样，戴逸泽就亲了一下我额头，然后从此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白纯鄙视她：“我说怎么个日久生情，你到完全没发展。”
　　“……那时我还很小，才初一啊喂。”孟颀解释。
　　白雪喂了自己一口饭：“戴逸泽比你大多少，宋以安呢？”孟颀偏着头，想了一会，然后笑着说：“戴逸泽比我大四岁，安哥哥比我大一岁。”

　　孟颀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世界总是小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能够见到很多年前遗忘的人的，但是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想起了那个夏天的许多事情。
　　刚放暑假，孟颀就在戴老师家补习，有一天陆佑来接她。暮色四合，孟颀坐在陆佑的单车后面看着霞光四溢，发起了呆。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陆佑在转角的时候突然开了口，拉回了孟颀的思绪。
　　“孟颀，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好不好？”

　　孟颀呆了一呆，垂下脸，长发浓密得遮住她的表情：“今天不是愚人节。”陆佑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孟颀原本抓着陆佑白衬衫的手松了一松，没有重新握起来，她果断的跳下了车。陆佑刹车，一只脚撑在地上，回头望着她，长发被晚风吹起，遮住她的眼睛。
　　半晌，孟颀准备走，陆佑静静的声音传到孟颀的耳朵里，并不真切：“……我和你在一起是很开心，可是比不上我和她在一起的幸福。”
　　当晚，孟颀被孟爸爸连夜送进医院，洁白的床单上染了一片血迹，嫣红得像绽开不久的玫瑰。面对孟爸爸心疼的目光和孟妈妈小心翼翼的眼神，孟颀在沉默了很长的时间后放声大哭。孟爸爸和孟妈妈都不敢追问原因，孟颀也不愿意提起原因，白家三姐妹也不知道孟颀割腕自杀。
　　休息了两天后，孟颀照样去补课，日子依然是一成不变的过。

　　“……对不起。”陆佑后来在孟颀的□□上留言：“我不是讨厌你，只是为了保护某人。”孟颀看到这个留言，在陆佑的头像上停顿了几秒，打字的速度慢了一些：“回不到过去了么？”
　　好像有如一个世纪之长，陆佑的回复过来了，“嗯。”

　　移至黑名单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孟颀望着陆佑的头像犹豫，最终还是移入了黑名单。那些事情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年，可是对于孟颀而言却比生命的时间还要漫长。
　　有些东西，即使再怎么面对，站在她面前的都是走不过的高墙，十二年的时间让她无法拒绝，但是无法说原谅，于是就尴尬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些过去的事情，孟颀真的已经不想去回忆了，每想一次就心就疼一次，如此这样的反复不停，孟颀已经很累很累。

　　一个星期后的清晨，白纯拉着孟颀就往外跑，一步几个楼梯，孟颀还没来得及问，两个人就已经到了体育馆。体育馆里人头攒动，还满是加油的横条和鲜花，白纯朝一边招招手，又拉着孟颀过去了。停下来的时候才看见，白白坐在一个座位上看书，周围嘈杂的环境似乎没有影响到她，白雪站着和身边的几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说话，见到白纯和孟颀，停了下来，指了指白纯，又指了指孟颀：“我二妹，我四妹。”
　　几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起怔住，能够一起见到双胞胎已经很少了，现在见到四胞胎更是很稀有的事情，不过在见到孟颀的长相后稍稍缓解的脸又在瞬间怔住了。
　　……第四个长得好像不太一样啊？
　　孟颀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扯了扯嘴角：“你们好，我是孟颀，是白家的干女儿。”几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这才了然的点点头，依次介绍自己的名字。白雪手搭在一个男孩子的肩膀上，随意的说道：“都是打篮球认识的兄弟，孟颀不要客气，白纯你想扑就扑吧，露出那种表情太丢你姐我的脸了。”
　　孟颀在白白的身边坐下了，嗅到孟颀身上特有的清香，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对孟颀露出一个微笑：“你来了。”刚刚一个叫做“纪子颜”的男孩子目光无意一瞥，见到她的微笑，不由得一怔。

　　白白和白雪模样是一模一样的，可是笑容却有很大的不同，白雪的笑容很爽朗很干净，让人忍不住的亲近，白白的笑容很温暖很纯粹，像是阳光照射进来。

　　孟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将头枕在白白的肩膀上，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