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五月》苏萋萋

4、chapter 4

　　山路十八弯，凤凰城中间，沱江水来清又甜，湘西的姑娘赛貂蝉……

　　凤凰古城，四季长青，偶然间的晴朗伴着雨水潮乎乎的味道，有别于北京的干燥，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里是井田的故乡，确切的说应该是长大的地方，井田出生在这里，十九年前，在同一天，母亲死于难产。外婆独自将她带大，在外婆断断续续的讲述里，她知道，给她生命的那个男人来自北京，在那个年代，那叫上山下乡。母亲是凤凰城里最美丽的女子，有个一样来自大城市的父亲，所以，在母亲对这个世界美丽的认知里，她和那个男人的相遇会像外公和外婆一样，幸福的延续下去。而那个男人，却抛弃了深爱他的母亲，为了所谓的前途和理想，让可怜的母亲独自面对外婆的叹息，亲人的指责和无数的流言蜚语。是他，给了母亲爱的勇气，也是他，留给母亲无尽的痛苦，换来的仅仅是一个崭新生命的证明；是他，给了井田生命，而他，却再也没有回到凤凰，没有回来看母亲和她一眼。

　　“你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大家都不要跟野孩子一起玩。”

　　“大家一起揍这个野种。”

　　井田依旧记得童年岁月中的种种，他们叫她野种，别的孩子有爸爸妈妈的宠溺，而她，只能把一切当成是一种奢望，一种求而不得的理想。

　　她曾经用尽所有的力量去寻找，那种被称为“父爱”的东西，而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她曾经有过种种的假设，关于他消失的原因，关于她失去他的理由，然而每一种假设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他不要她。她甚至残忍的设想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只有那样，她才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在井田幼小的年纪里，她常常站在附近的那座桥头等待，他英雄般的在别人的嘲笑声中带她离开，那么一切都会结束，而她会因此而得到救赎，然而想象的一切并没有发生，直到随年龄的增长这种等待变成一种绝望。于是她开始忘却有关他的事情，包括这个人是否存在过。

　　井田还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即使在十八岁之前，在这里生活是她唯一的记忆。

　　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的青石板上留下她十八年的足迹，凤凰的山，凤凰的水，凤凰的一草一木，都被井田深深的镌刻在脑海里，尽管如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一年前的七月，井田如愿的拿到了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她告别了她深爱的外婆，告别愚昧却善良的邻居们，告别从小一起长大，却骂过她是野种的伙伴，告别了像母亲一样倾听她心事的沱江水，她终于离开了美丽的凤凰古城。

　　某种在身体里流动的因子在无形中发挥它的作用，走下火车的那个瞬间，她第一眼就爱上了北京，尽管她恨那个给了她生命的男人。

　　“田田，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如果说他真的亏欠了谁，那个人也只是你的母亲。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不要让仇恨影响了你的人生。”当她长大后，外婆对她说。外婆的话让她思索，但却无法原谅。

　　外婆曾经是个美丽的女人，尽管经历人生中最痛苦不过的打击，中年丧夫丧女的伤痛，让她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但依旧可以看出眉目间曾经有过的光彩。

　　外公因为美丽善良的外婆而从一个过客成了地道的凤凰人，那是井田听过最动人的爱情故事，外公放弃了在上海的父母的精心安排，陪外婆留在了美丽的凤凰古城。

　　在井田幼小的心灵里，爱情就是一种放弃，每个人最爱的那个人都是自己，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可以为另一个人放弃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理想抑或是生命，说明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人，母亲为了那个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可她又换来了什么？难道她就是母亲爱的延续么？而这一切，对那个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远走的记忆好像潮水，总会因为暴风雨而卷土重来，儿时的记忆，那些深刻的场景凌乱不堪，却在触及到某个眼神的瞬间一一尽现，井然有序的好似发生在昨天一般。

　　这是井田离开后第一次回到凤凰，尽管她想念外婆，想念莫晓阡，但她也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的生活没有退路，她必须要学会独自去面对一切，这是她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