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石头与水

144、第 144 章

　　不驯
　　正文第一四十四章

　　席冰一回家，就见老爷子正在院里溜达，见严柠的车进院儿，老爷子脸上露出一抹喜悦。车刚一停，席冰就下车了，大长腿一迈，两步过去，说，“爷爷，你这是等着接我呐。”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是在屋里闷了，出来溜达遛达。”

　　老爷子坚决不承认他是在屋里等久了，老太太嫌他总嘀咕，把他撵出来的。席冰挽着爷爷的胳膊，“咱们这就进屋吧。”

　　严柠下车后拿后座的果篮，老爷子道，“买什么果篮啊，家里有水果。”

　　“哦。不是给你买的，我给冯爷爷冯奶奶买的，一会儿我得看看冯爷爷冯奶奶去。”

　　听到不是给自己买的，老爷子原有几分失落，一听说是给老冯的，叹口气，“真是叫人气闷。”

　　“我爸向来说一不二、铁面无私的，他说的事儿，也难改。”席冰挽着爷爷往屋里走，“我早看冯叔叔跟我爸是两样人，他们走不到最后，也不奇怪啊。”

　　“我是说人情。”老爷子坐沙发上，跟孙子念叨，“咱两家是普通交情嘛。再说，人这一辈子，总得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对朋友，就不能像对下属一样。”

　　“我爸就那样儿。”席冰见茶几上放着泡好的花茶，自己在茶盘里拿两只干净茶杯，倒两杯水，自己喝一杯，递给柠柠哥一杯，随口问，“我听冯叔叔说，冯婶婶想移民，到国外去住。爷爷你知道这事儿不？”

　　“知道啊。你冯爷爷正为这个不痛快。”

　　老太太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子糖霜山楂，席冰水果爱吃甜的，严柠比较爱酸甜的东西。席冰一见就说，“这会儿就有糖山楂了！柠柠哥爱吃这个。”立刻拿一个给柠柠哥吃。

　　严柠接了。老太太说，“我去超市，见有现做的，买了点儿。”

　　席冰继续跟爷爷奶奶打听情报，“是不是冯爷爷不愿意去啊？”

　　“你冯爷爷都什么年纪了，他比我还大两岁哪。”老爷子道，“我们一辈子在国内教书，国外倒也有朋友，可最着紧的亲戚老友都在国内。这在国内啥啥都熟，一出去，不说两眼一抹黑，出门都是洋人，就是想找个下棋的棋友怕都不好找。”

　　“就是啊。”席冰深以为然，问，“那冯奶奶的意思呢？”

　　老太太道，“他俩都不愿意出国。我看是小宝他妈想让小宝出国读高中，移民后考国外大学，也有优势。”

　　席冰说，“说的好像咱们国家的孩子一出国就都是大学霸一样，小宝要是考国外一流大学，那竞争也挺激烈的。”

　　“那倒不一定。”严柠喝口茶，冲淡口中的酸甜味儿，跟席冰说，“凭冯叔的财力，捐个几千万，国外什么大学都能走。”

　　席冰对小宝读什么书的事并不大担心，小宝学习比冯叔叔当年好多了，考个好高中问题不大，考大学都是以后的事了。

　　再说，读书是为了建立理想。

　　在国内读完高中，拿点钱到国外读一流大学也一样嘛。

　　席冰说，“一会儿我去看看冯爷爷冯奶奶，我这演艺事业不节节攀升嘛。爷爷、奶奶，我准备开一个影视文化投资公司，你们也知道，我平时拍戏，也没空打理公司，这要找个能支应上下，四下打点，还能在文化圈，不能叫人小瞧，又知根知底的可靠人，挺不容易的。

　　突然我就听说冯叔叔跟我爸一拍两散了。我想找冯叔叔跟我合伙，爷爷、奶奶，你们看怎么样？”

　　老爷子说，“要是小玉答应，那当然好了。你跟小玉说过没？”

　　“还没说哪。我这不刚知道冯叔叔的事嘛。”席冰说，“等会儿我吃完饭就过去，先跟冯爷爷冯奶奶说会儿话，明儿再约冯叔叔。”

　　老爷子本来就喜欢孙子，如今看宝贝孙子还有扶危济困的本领，当下更看孙子顺眼，晚饭时一个劲儿给孙子夹菜，说孙子瘦了，得多补补。

　　老太太问了几句文化投资公司的事，席冰大致讲了讲，说起自己前些天相亲的事，亲没相成功，倒是认识了好几个好朋友，还做了一笔不错的投资。席冰自己说着都乐，老爷子给严柠夹了块白切鸡，也跟着笑了几声。

　　等吃完饭，席冰就提着果篮往冯爷爷家去了。

　　严柠没同他一道去，留下来陪爷爷奶奶说话。

　　&

　　他带着果篮过去，也是巧了，冯玉跟小宝也在，席冰把果篮交给小宝，奇怪地问，“怎么冯婶婶不在啊？”

　　“我妈陪我姥姥去国外看房子了。”小宝拿了果篮去厨房洗，回头跟冰冰哥说。

　　“哦。”席冰说，“冯叔叔，小宝姥姥家也一起移民啊。”

　　冯玉还没说话，冯爷爷已经板下脸，“移什么移！我一辈子在祖国，老了老了，难道埋骨他乡。”

　　冯玉赔笑，“爸，没说移民，小宝他妈就是陪我丈母娘看房子，想买个离咱家近些的。”

　　冯奶奶笑着拉席冰坐下，“前几天我还听你奶奶念叨，说你一个多星期没回来了，这是挺忙的吧。”

　　“嗯。我这些天忙得不行，见天有事儿，也是才知道冯叔叔的事。”席冰说，“下午跟冯叔叔打电话，听冯叔叔说要往国外去住，我有点急，就想先来看看冯奶奶你跟冯爷爷，没想到冯叔叔也在，这可巧了。”

　　冯玉不想挨老爹骂，忙问，“冰冰，什么事？”

　　冯爷爷哼一声，也坐一边儿听。席冰有话直说，问，“冯叔叔，你这跟我爸散伙了，你打不打算再做事业？”

　　冯玉脸颊有点消瘦，他叹了口气，“冰冰，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吹牛。别看我也算公司元老，其实我这人文化不大成，当初在公司也是管些杂事。倒不少人找我创业，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退下来，我也不愁吃喝，现在创业风险大，我也不是那材料。”

　　“冯叔叔，你要是不想自己创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席冰道，“实不相瞒，我在演艺界这些年，也算学了点本事，打算开个影视文化投资公司。要论规模，那肯定跟我爸没得比，就是挣钱，咱们主要靠投资影视项目。冯叔叔你也知道，不论我家还是你家，要说在商圈或者科教圈，咱们算有点门路，文化界关系有限。项目上头，冯叔叔你不用操心，我在影视行这些年，这点眼力是有的。

　　不是吹牛，我投资影视剧还真没赔过，最差也能回本。冯爷爷冯奶奶你们也知道，我头一次演电影，用片酬入股，赚了大概八千万。

　　我现在就差个冯叔叔这样有名望的大佬，跟文化界的老总啊、大导啊，喝喝茶、聊聊天，或者平时有什么行业会议，去参加一下。

　　我们主要是弘扬我国文化，钱赚多赚少的不敢保证，但有一样，有钱一起赚，我这人品是有口皆碑的。”

　　冯玉说，“我对影视圈可是一窍不通。”

　　“这影视圈跟商场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商业主要是以利润为主，影视业不一样，影视业隶属文化产业，我们是属于文化界的，跟作家、编剧、导演、文化宣传部门打交道更多。我是觉得，我们虽然是小行业，却能发挥大作用。”席冰道，“譬如一部名扬世界的好电影，不仅是让世界影迷多一部好看的影片，还能让世界影迷认识到一个国家的风俗、民情、风景、文化，这往往是商业所不能达到的对国家文明的推广。”

　　“冯叔叔，你看冯爷爷冯奶奶都是老师，再往祖上，也都是做学问的人。我听说你家祖上跟冯梦龙还沾亲。前半辈子都在挣钱，后半辈子投身文化产业，为国家文化推广做贡献，岂不好呢。”

　　冯玉还真叫席冰说得有些心动，小宝端来水果，问，“那这样的话，爸爸你在国内，我是不是也不用出国读书了。”

　　“出什么国呀。”席冰从果篮挑个山竹，剥开给小宝吃，他对冯玉道，“冯叔叔，以你现在的财力，的确世界各国哪儿都能去。可我总觉着，人是有自己的根的，就是在战争时期，不是迫不得已，咱们国家的人也很少出国定居。

　　咱们在国内，样样都熟。说出去，正经书香门第，像小宝，爸爸是业界大佬，爷爷奶奶都大学教授，叔叔伯伯姑姑舅舅，都是在各行各业认真工作的人。等咱小宝长大，干什么都方便。你这一出国，钱是不缺，可亲戚朋友就离得远。再说，那国外呀，人家都黄头发绿眼睛，咱们黑头发黑眼睛，一看就不是一个品种，哪儿不排外呀。就是咱们A市，不还有人瞧不起外地人么。这还同一个国家哪。

　　要我说，就在国内呗。小宝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都在国内，以后愿意出国，大学再出去也不迟。”

　　小宝举手发言，“大学我也不想出去。我就想在A市读大学。”

　　小宝从小就认为，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A市。

　　席冰还给冯玉出了个馊主意，“冯叔叔你还年轻，赶紧趁身体好，现在国家又不计划生育，跟冯婶婶给小宝生俩弟弟妹妹，多好啊。”

　　冯玉笑，“去去去，你还来关心我。自己正经找个对象去吧。”

　　“我也想赶紧找到哪！”

　　席冰在这事儿上一向积极，就是运气不太好，一直找不到心意相通的爱人。小宝说，“冰冰哥，我有好几个女同学，特别喜欢你，要不要介绍给你。”

　　“你给我闭嘴。我能跟未成年谈恋爱吗？都什么思想啊。”

　　“真的可喜欢你啦。你的周边唱片，买了一套又一套。”

　　席冰说的事儿，冯玉挺动心。他跟席肃同龄，正当壮年，也不想真就这么早退休到国外当寓公。什么赚钱不赚钱的，关键是有点事儿干。

　　冯爷爷也想用这事儿拴住儿子，当时就说，“我看冰冰说得这事儿不赖。”

　　冯奶奶也说，“冰冰现在在影视圈可是顶流中的顶流。今年电影票房几十个亿。”

　　小宝因为从小喜欢冰冰哥，对冰冰哥的事很清楚，“冰冰哥你分红也得好几个亿吧。”

　　“差不多吧。不过分红的年底了。”

　　冯玉道，“行。冰冰你要觉着冯叔还成，我就跟你干。我可先说啊，我对影视投资是真不懂，投资项目得你定，至于外务的事，跟各部门打交道，这些我没问题。”

　　冯玉能在席肃身边十好几年，也有过人之处。他听出来了，冰冰身边缺个既能外头联络，也能公司管事的人。

　　基本就是缺个总经理。

　　冯玉说，“冰冰你以前的影视项目，也有负责的人吧？”

　　“以前都是些找上门的小项目，我觉着好就投了，最大投资也就两千万。我工作室管管账目，经纪人兼下制片就够了。我现在想，不能只停留在小项目上，还是要做些大项目的，就想把影视投资这块单独拿出来成立投资公司，靠我一个人绝对不行。公司会计呀、法务啊这些都要正式招聘了。”

　　“行。这个我来，我还有点关系，咱们找几个可靠的人。”

　　晚上，席冰跟冯玉就把大致的事定下来了。

　　&

　　席冰在冯家待了半宿，回家时已经十点钟，奶奶已经睡了，爷爷还在客厅，见孙子回来，问，“怎么呆这么久啊？”

　　“聊了一会儿。”席冰说，“爷爷你还没睡啊？”

　　“觉少不困。聊得怎么样？”老爷子递杯清水给孙子。

　　“定下来了。”席冰接过水喝两口，“我看就冯婶婶张罗着出国，冯爷爷全家上下，就她想出国。小熊猫都不想出去。冯婶婶这被谁鼓动的，怎么这么想出国？”

　　老爷子见事情定下来，就放心了。他跟席冰说，“这也不早了，早点睡吧。”

　　“嗯。爷爷你也去休息吧。”

　　席冰回房间，没见到严柠，出来问，“爷爷，柠柠哥呢？”

　　“柠柠说你睡觉不老实，他睡楼上了。”

　　“谁说我睡觉不老实的。我睡觉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席冰嘀嘀咕咕地就往楼上去了。

　　老爷子看他上楼，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发会儿愁，也回卧室去了。

　　&

　　回到卧室继续发愁，悄悄地在老太太耳边说，“冰冰往楼上找柠柠去了。”

　　老太太正在刷手机，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去就去呗。”

　　老爷子叹口气，去自己那边儿上床，小声说，“你说冰冰到底是不是啊？真愁人。原先我以为他跟柠柠在一起的，担心我们反对，才一直不说。前几天忽然又说去相亲，这相亲也没相成。冰冰一向单纯，不过，单纯的人也有可能在某件事突然复杂起来。”

　　老爷子这一通分析，把自己都分析蒙了。老太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在感情上，让冰冰自己发展吧。现在的社会不似咱们以前，上大学时都会畅想爱情，现在的孩子更注重事业。社会也更加复杂。冰冰若能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爱人，不论这孩子如何，冰冰的爱人，就是咱们的亲人。”

　　“我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说，冰冰跟柠柠到底是不是啊？”

　　“不是。”

　　“这么肯定？”

　　“冰冰这种十几岁就想谈恋爱一直谈不上的小孩儿，要是哪天找到爱人谈起恋爱，那必像火山喷发般，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那他总这么粘柠柠是什么道理？又不是小时候，小孩子都喜欢跟大些的哥哥在一起。他不会是对柠柠有意思吧？”

　　“都说了冰冰一旦恋爱肯定瞒不住。他纯粹就是天生爱亲人，十五六岁的时候还要我早上叫他起床，不摸摸头摸摸脸就不起。”想到席冰小时候，老太太就想笑，席冰是那种超级爱撒娇的性格。

　　“你说，他总粘柠柠，柠柠会不会多想？”

　　“柠柠心事很多很重，却是个极好的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多寻思了。”

　　“我能不管嘛。咱们就冰冰这一个孙子。”

　　“可你看你孙子，跟小狗似的，天天往柠柠身边儿凑。”老太太很有点看不上席冰这种行为，“也没个自知之明。”

　　老爷子不爱听这话，“什么叫没自知之明啊。”

　　“俗称的傻。”

　　“我孙子傻？我孙子傻？！”老爷子直起脖子，“出去打听打听，谁不说咱们冰冰有出息。冰冰现在可是视帝！人气旺得不行！”

　　听着老爷子不服气的质问，老太太可算是知道席冰的傻气是随了谁。

　　&

　　席冰完全不觉得自己傻，他到楼上敲门，严柠不开。他就改敲为挠，烦得严柠险把他爪子给他剁了。

　　席冰大笑着躲开严柠的捶打，跑到浴室冲澡，之后又叫柠柠哥给他吹头。严柠不理他，他就拿潮湿的大头顶人。严柠给他闹得没法子，气笑地给他两下，接过电吹风，“我平生就一个弱点。”

　　“啥？”席冰竖起耳朵，就准备听一听柠柠哥的弱点，以后好抓在手里备用。

　　席冰拿电吹风轻敲他头一下，“好色。你要不是长得帅，我早一脚把你踹飞了。”

　　席冰乐不可支，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我平生有一大优点，特帅。”

　　严柠耐心地把头发给他吹干，席冰跳床上睡觉，又叫柠柠哥给他抓背。严柠边给他抓边说，“明年你生日送你根不求人。”

　　“休想用那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我！明明柠柠哥你在，我干嘛要用不求人啊。有也不用啊。”

　　席冰闹了会儿，把跟冯叔叔一起开公司的事告诉柠柠哥，没一会儿就睡熟了。严柠看他恬静俊美的睡颜，微不可闻地叹口气：父母都是畜生，自己哪怕不做好人，也不能沦为畜生一道。

　　&

　　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上午席冰就接到章律师的电话，问席冰是不是要跟冯玉合伙开公司。席冰感慨，“章叔叔你顺风耳啊，你这么快就知道啦。”

　　“岂止我呀。公司大佬都在感慨，还是老冯见识远哪，不服侍你爸，改服侍太子了。以后人家老冯起码两朝元老，我们都得滚蛋。”

　　席冰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又不会继承我爸的公司。冯叔叔人很好的，他可能不适合你们公司现在的体制了，但是很适合做我的合伙人啊。”

　　章律师笑，“冰冰你有没有空？”

　　“什么事啊？”

　　“好事儿，请你吃饭。”

　　“好端端的，为什么请我吃饭。这总得有个缘故吧。”

　　“来了就知道。晚上我定了逍遥居的位子，七点钟，你准时到啊。”

　　不待席冰再说话，章律师先挂断电话。

　　席冰看着被结束的通话，他想说的是，那带个居字儿的地方都死贵死贵的。好吧，反正不是他请客，不用他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