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真心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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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像那天的菜一样，稀里哗啦不知不觉间就下去好多。
顾惜朝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无比惊讶地发现距离与戚少商初遇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而他们竟然就在如此诡异的环境里诡异地将同居状态延续了下来。
其实回头想想似乎也没有多难，公司午休时间里顾惜朝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毕竟是两个干脆利落的大男人，没那么多磨磨唧唧的生活习惯需要协调。
当然困难还是有，比如戚少商女友买的那两套内衣俩人坚持不懈穿了三天然后直接扔了，那家伙貌似还落了两句埋怨。
比如戚少商的朋友多到不像话，他偶尔也要在家里招待一下晚晴，为了不穿帮两人只好尽量同用一套家具和日用品。结果自己追着满墙乱窜的鱼形壁灯跑了三天才发现那混蛋竟然是声控的，想关掉只要冲它喊“猫来了！”而戚少商把他的微波炉当成了烘干机，衣服一塞就去洗澡，于是只好在满屋焦糊味和袅袅青烟中裹着浴巾跑来敲门：“顾兄弟……呃……内裤借我穿一下……”
比如他在又一次成为“隐形人”的时候突发奇想打算偷拍那家伙，结果在拿起手机瞄准的一刹那戚少商啾~一下从眼前消失了，镜头里只有一套蓝色运动衣。
比如他渐渐习惯了在打开那只泡菜坛子状的冰箱时发现自己囤的蛋挞上多了一只四四方方的西瓜，或者戚少商做的蛋糕上放着自己买回来的橙子，而蛋挞和蛋糕已经变成了华丽丽的蛋黄奶油酱。
比如他开始习惯在书房埋头工作一下午，于起身瞬间发现身边横七竖八拉着许多绳索，上面万国旗一样挂满了黑白的彩色的照片，晃悠着向他证明三天前戚少商在这里布置过暗房。
比如他正打算钉画布时墙上突然变出一副三米见方的图纸，而他已经可以连眉毛都不跳一下，还无比淡定地回头跟那家伙说：“你透视线画歪了笨蛋！”
比如他真的已经很习惯在某一天早上跨进客厅时大喝一声：戚少商！把你的袜子从我笔记本上拿走！
……
顾惜朝放下咖啡杯，太阳穴旁的青筋跳了跳。
……我勒个去的这还不叫困难啊这整个一杯具啊这一天一天下来够摆一茶几了好吧顾惜朝你到底是怎么无知无觉不痛不痒过完这一个月竟然还没有精神错乱的啊你是脑子秀逗了吗混蛋？！
好吧，顾惜朝伸手扶住额头，我的适应能力真强。
戚少商？那家伙根本就是思维方式脱线！
嗯，这结论真令人满意。顾惜朝冲自己点了点头，然后淡定地起身走向办公室。
不过这个结论带来的满足貌似持续的不够久，因为整个下午顾惜朝都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就一个月了呢？怎么就能一起住了一个月呢？
因为自己开了新的策划案戚少商也接了新工程，没有很多时间见面甚至没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有多么乌龙？
因为晚晴参加无国界医疗救助计划不在国内，于是求婚的事不那么着急了？
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主卖掉房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搬出去，于是就这么凑合？
好像随便哪个原因都能解释通，但顾惜朝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就能一起住了一个月呢？
印象中这好像是自己十五岁以后第一次跟另一个人“同居”这么久。
事实上十五岁以前顾惜朝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回家就能看到人”这种日子也几乎没有过。
是不是自己太习惯独自生活，以至于身边多了个人都能毫无障碍地忽略掉？
可是顾惜朝清楚自己从来没有忽略戚少商。他甚至迅速掌握了那家伙昼伏夜出的生活规律，会在冰箱里囤一些点心给他。
因为那个“三天定律”，他们能分享的食物种类有限。不过每过几天两个人就会抽出时间凑在一起吃火锅。顾惜朝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开始自觉地在安排工作时留出这一段空档。
其实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自己和戚少商吃了一个月“异世界”的食物竟然还没有中毒死掉，反而从中发现了不少现在想起来令人满头黑线的乐趣。
——顾兄弟你买的这个蘑菇味道好腥啊……嗯？你说猪腰子放哪了？我没看到诶，那是什么能吃吗？……啊？什么的，什，什么部位？呕……
——戚少商你下次再买这种长得像坨屎一样的地瓜回来我就毒死你！
好吧……顾惜朝再一次扶着额头呻吟，我啥也没干，真的。
没有满世界找量子力学的书恶补；没有好奇地翻看那家伙的相册听他在耳边天花乱坠；没有看着傅氏大楼的尖顶想象在另一个世界里这是座开满樱花的小山；更没有下载谷歌地图谷歌星空，在难得的闲暇里跟戚少商窝在沙发上比对两个世界YY的不亦乐乎……
来自两个世界的人之间如果能交流，他们会有多少话好说？
答案是说不完的。因为他们有一整个世界可以讲述。
那么对于“同居”的默认可以用好奇心和求知欲来解释吗？顾惜朝不知道。
事实上他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找到答案。
好奇心和求知欲人人都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幸运和兴致，更不是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而他和戚少商简直就像……就像是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延续了这种奇怪的关系。
对，就是这个词，“默契”。他和戚少商真的很默契。
虽然差不多确定了别墅在空间上的双重位置，仍然有很多现象不能解释。他们只是普通的科学爱好者而不是科学家，用已知的那点理论皮毛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间别墅如此奇特，为什么当“第三者”出现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变得“不存在”。但他们都没有向“有关部门”求助，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力更生。顾惜朝知道戚少商和自己一样，虽然这一个月的工作很忙，但他也一直在搜集资料，等待下一次长谈。
有一次顾惜朝在伏案工作的时候突然抬起头说“有件事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和你来自不同世界，竟然都说汉语！这概率是不是忒小了点儿？！”因为这句话，身为理科生的戚少商甚至开始恶补历史和语言学。
一开始的相处确实称得上是鸡飞狗跳，不过他们迅速适应了这栋别墅所有脱线的性质，没有经过任何讨论就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协议，在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时谨慎地保持和平。
他们默契地每天都外出，绝不在别墅里连续呆三天，以保证自己的身体不会完全“显形”到对方的世界里去。
他们默契地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的一丝一毫，并且尽可能规避掉惹人生疑的动作。戚少商知道“顾惜朝家”周围有邻居，于是他开始在凌晨出门。而当他那些朋友来访时，顾惜朝也会心照不宣地回避。
他们默契地将衣物分为“可以”显形的和“不能”显形的，在屋顶和车库里放置衣橱和储物箱，避免出现“顾惜朝的鞋飘过戚少商的游泳池”或者“戚少商的运动衣飞过唐人街的街道”这样惊人的场景。
他们甚至默契地从不在另一个人在场时跟女友通电话。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在顾惜朝世界的人眼里，他独自居住于一栋两层小别墅，而戚少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也一样。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生活里藏着另一个人，除了他们彼此。
他们默契地共同承担了这个秘密，共同保守了这个秘密，共同探索着这个秘密，也共同享受着这个秘密。
顾惜朝不是没想过将这套麻烦的房子卖掉搬出去。事实上如果他真的要与晚晴结婚，这样做简直势在必行。
但是如果随便换一个别的人住进去，似乎对戚少商不太公平。
想到这里顾惜朝突然有点大惑不解——为什么他们没有默契地选择一起卖掉房子让别人去烦恼，而是一起留了下来？
如果戚少商这么做还好理解。要是哪天他真的要搬走，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丫赚到了足够再买一套房子的钱，于是慷慨地把别墅留给“顾兄弟”结婚。那家伙就是这么个责任心过剩的滥好人。
但是自己呢？一向独往独来惯了的顾惜朝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接受了这种同居关系，并且竟然长达一个月之久？
一直到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顾惜朝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乎卖掉房子对那家伙公不公平。
然后他打开门，闻到了羊肉汤熟悉的味道。戚少商正躺在沙发上拿着“空气”一页页翻看，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坏笑：“今天有长得像坨屎一样的地瓜哦顾兄弟！”
他一脚踹过去，突然就悟了。
这是他第一个朋友。
不仅是来美国之后的第一个，也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朋友。
不，或许用朋友来形容不太妥当。
因为戚少商不会问他的过往，不会参与到他的未来，不会与他产生任何利益纠纷现实矛盾。他们之间隔着两个世界，没有任何彼此伤害的必要和可能，却可以暂时逃开身边所有纷纷扰扰，轻松自在地一起说着汉语，聊天吃火锅。
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在低头赶路从不抬头看星空的拥挤人群里，没有人能像戚少商一样跟他谈论那些看起来似乎不着边际的奇思妙想，自然地就像两个身体一个灵魂。
顾惜朝想起那个古老的典故。于是他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坐到桌边：“戚少商小盆友，想不想听老师讲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
戚少商扑上来咯吱他，两人照例乒乒乓乓闹成一团。
我比俞伯牙幸运。顾惜朝边笑边想。
因为如果有一天戚少商不见了，并不证明他死了。自己还是可以想象他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窜来窜去，拍照片、画图纸、带着很痤的安全帽指挥施工……说不定哪天东走西走，就会在空无一人的广场、或者人迹罕至的树林，瞥见那人的鬼影飘过。
这样永远都不会失去。多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 真心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