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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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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服了屋代丸后,我们两个带着小助,加快速度赶往伊豆岛。
屋代丸的轻身奔行功夫最是了得,几乎不输于奔马,堪称一绝。随着离伊豆岛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中却越来越是忐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同时觉得神原长春被攻击,也许不是意外。
这天黄昏,我们停了下来。一停下来,我便倚着棵大树开始休息,我的奔行能力不及屋代丸,所以感觉有些辛苦。屋代丸则生起篝火,准备食物。小助跳上我的肩膀,淘气的抓着我的头发,“你和那个大助倒是很像,都喜欢摆弄我的头发。”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我从地上站起来,这般荒僻的地方,有人骑马可不同寻常。
来的是三匹马,两个骑手。奔到近前,两骑手翻身下马。
“救治好久不见。”白狼样子改变了不小,唇上蓄起了短胡须,气质也沉稳练达了许多,衣着说不上华贵,却也十分得体,只是说话间的神态依然是亲切的。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过去与他拥抱,“很高兴你这次能来。”
“你开口,我自不会袖手不管。只是也没真正帮上什么。”白狼说道。
我闻言,转头看向与他同来的长谷九兵卫。
长谷九兵卫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人没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拉过一匹马,翻上去,崔马向前疾奔。
入夜时分,终于赶到了那里。
地方已经收拾过了,但院子里还充斥着血腥的气息,和腐烂的臭味,以及厮杀过的痕迹。守在这里的除了藤齐助他们四个外,还有白狼的几个兄弟,有两个是当年的熟面孔,但大多都比较陌生,白狼这些年壮大了,新招揽的兄弟不少,不认得也没什么稀奇。
我没心思跟他们多做客套,径直来到停尸的房间,地上横陈着两具尸体,用白布单子盖着。其中一具肚腹微微隆起。
“喜子已有数个月的身孕了,本来神原长春挑出身边最好的死士,护着她乔装逃走了,但她又中途折返了回来,哎!终于还是没能逃脱毒手。”藤齐助对我解释道。
我伸手拉住另一具尸身上的白布,想要看看下面的神原长春。藤齐助却按住了我的手,“主人,死人都很难看的,还是不要看了吧。”
“放开。”我冷冷的对他说道。
藤齐助缓缓的放开我的手,我手腕一抖,白布整个掀了开来。看着下面的那个人,我用力捂住了嘴。
曾经那样优雅风流的少年郎,现在仿似一只破败的布偶,他身上的衣服是整齐的,想来是藤齐助他们为他换过了,身体也清洗过了,但那残碎的嘴唇,缺了一只眼珠,空荡荡的眼眶,还有那斑驳的头发,都昭示着他生前受过怎样的对待。
我颤抖的手揭开他衣袍的下摆,果不其然,看到的是他稀烂的下身。“混蛋!”我愤而起身,“找出是谁干的,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是。”藤齐助和小河章等人就待领命离去。
“站住。”白狼带人挡在了门口,拦住了他们。
“白狼,你要怎样?”我捏着拳头,怒视着他。
“带头的是这附近的农人,他们平日里被欺压的狠了,得着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手软。”白狼说道。
“但为什么是长春,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威胁到任何人,为什么是他?”我愤怒欲狂。
“因为他是神原鹿之介的儿子。”白狼神情冷冽的,言道:“穷苦人要站起来,与残暴的幕府一战,神原长春不过是个开始。”
我揪住白狼的衣领,“你在之前已经得到消息了,是吧?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你策划的?”
“久治,这件事不是我策划的,但这里的人,我不会允许你去动他们。”白狼态度坚决的说道。
我放开了他的衣领,握住了腰间的刀,“不要拦着我,白狼。”
“久治,听我一句劝,这事你不要出头,不然就是跟天下所有贫苦百姓,跟所有与幕府对立的势力为敌。”白狼站着未动,但他身后的人都握住了刀,大有我和白狼一言不合,就要刀兵相见的架势。
我的人也都握刀在手,等着我的一声令下。我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暴突,却始终没有拔刀出鞘,因为我心里明白白狼说的是对的,为神原长春报仇,就等于是把自己,甚至整个平岩家推向了孤立,甚至天下大众的敌对面。
泪水溢满了我的眼眶,我痛苦的将刀鞘插入了地下,没入土中大半,“什么也做不了,我这个朋友又有何用。”久违了的那种无力感,铺天盖地的笼罩住我。
一只胖胖的手伸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久治哥,这个少爷和他夫人都是服毒死的,那些人充其量只是侮辱了他的尸体。”
我抬头看,胖胖的少年,依稀便是当年的肥狼。肥狼长大了,个子高大而魁梧,若不是依然有些胖胖的,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肥狼叹了口气,“我也很不喜欢他们那样子,但是狐狼哥说,这是没办法的事,要成大事,总要有些人牺牲,纵使是无辜的人。这世界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我不吃人,人就来吃我。”
我看向白狼,白狼低垂下眼帘,眉宇间也写着一丝无奈。曾经高喊着天下穷苦的人都是兄弟的白狼,何时已默认了人吃人的规则?
“白狼,我觉得有些事情真是变了。”短短几年,这个天下在改变,我在改变,我周遭的一切也在变,我眼前一时有种光怪陆离的错觉。“也许有一天,我们不再是朋友。”
“当年平岩家的少主,肯与我等卑微的小子称兄道弟,难道不是为了利益所趋吗?”白狼突然说道。
我捏紧了拳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和我是不同的人,从来都不同。”白狼语声中有一种沉痛。
“但是有一点我们都一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从当年到现在,你我都是在相互利用。”我摇了摇头,“身份虽不同,野心都一样。”光怪陆离的错觉里,倒映的是谁都不愿去碰触的真相。
白狼对身后挥了挥手,那些人退了出去,他也转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久治,多保重。”
我对他的背影,点了点头,“你也多保重,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他闻言似乎是笑了一下,“好,后会有期。”
白狼走了,我看着屋中的两具尸体,一下子有种疲惫昏眩的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我,耳边传来藤齐助担心的声音,“主人,你怎样?”
我推开他,“走开。”
跪倒在神原长春的尸身前, “对不起长春,作为朋友,我没能为你做什么,就让我以一首诗,为你送行吧。”我拉住神原长春冰冷僵硬的手,轻声吟道:“让我为你歌一首镇魂曲,愿你遍体鳞伤的灵魂得以安息,死亡只是一个仪式,在千百世中不断轮回,将丑陋的姓氏湮灭,只有爱情因死亡而不朽,……”
这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为什么不走?”我问道。
“有伤痛的时候,请允许我在您身边。”藤齐助说道。
我向后依靠在他的怀里,“这才只是个开始。”
“主人怕了吗?”藤齐助抚摸着我的头发,问道。
“不,风险与机会总是并存的。”我闭上眼睛,枕着他的肩头,“每一篇盛世华章之前,都注定要埋下无数的枯骨,但为了那一天的辉煌,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在助的面前,主人不要忍耐好吗?您吞下肚去的泪水,会让助疼在心中。”
我没有答藤齐助,但泪水慢慢渗透了眼角,滚落在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