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与萤火虫》猪美美

35、第三十五章

　　父亲逗弄着母亲怀中抱着的两个婴儿，神色慈爱而满足，“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是。”我恭敬的答道：“男孩名守之，希望他像您一样成为一个坚定守成，值得尊敬的人，同时也取寿的谐音，愿他长命百岁。女孩名为则容，取天下则容的意思，是希望她平平安安一声顺遂。”

　　“好。”父亲取了纸笔，写下两个名字，交与随从，“送去给亲家（小白猪的娘家）。”

　　“我有一事想请求父亲。”

　　“嗯。”

　　“我想向父亲借弥左彦次，希望父亲能恩准。”弥左彦次是在隶属于皇家的忍者军团解散之时，爷爷招揽来送给父亲的，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忍者的事，如果我想重组忍者军，找他肯定能事半功倍。

　　父亲却不懂我的心意，他皱了皱眉，“弥左彦次亲手训练出的藤崎助与高桥骏我已经交给了你，他现在年事已高，我准备让他颐养天年了。”

　　“父亲放心，我只是想跟他谈谈，我想了解更多关于忍者的事。”弥左彦次比父亲只大几岁，前几年还指导过我的武艺，但这次回来却没见过他了，不知为何父亲将他捂得这样严实。

　　父亲想了稍倾，才道：“好，我带你去。”

　　让我换上一身朴素的农夫的衣服，父亲自己也换了衣服，然后一个随从也没带，只有我们两个人，步行了很远。此时天空有些阴沉，似乎是要下雨了，我什么也没有问，只紧跟在父亲身后，暗自好奇着，莫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父亲却突然回头道：“久治心中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我愣了愣，没想到父亲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八卦起来，“我最喜欢的人，是……”

　　“没有把握吗？甚至不敢说出他的名字？”父亲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叹息。

　　被说出了事实，我无言以对。后面的路都走得有些沉闷，最后终于到了一处从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村庄。

　　倭国的土地大多荒废了，这处村庄外的土地也不例外，只稀稀落落的种植了些高粱，长势也不好，只是些幼苗，我看着不禁摇了摇头。穿过鳞次栉比的房舍，走过弯弯曲曲的街道，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抽水烟的老汉，或者是三两个凑在一起闲聊的农妇。只是他们看似不经意投向我的目光里有探究，但对父亲皆是微微点头以示行礼。

　　接近这处庄院的中心，风声中隐隐开始夹杂着一些其他声响，这些声音是我毫不陌生的，它们是练武或者打斗时的呐喊声，钝器急速划过空气的撕裂声。我此时已可约略猜出来这里面隐藏着的是一支武装力量。

　　果不其然，当我们到达村庄内一片空场的时候，看见弥左彦次正在指导着一些手持棍棒和农具的农人练武。

　　看到我来，弥左彦次面现惊异，但并未多言，也没向众人介绍我的身份，只把他们都赶去休息，然后将我和父亲，让进一间简陋的房舍之中，关上门，才对我和父亲行礼，“弥左彦次，见过主人，见过少主。”

　　父亲不慌不忙的坐定，“彦次，我想是时候让久治知道一切了。”

　　“是的，主人。”弥左彦次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少主可识得松平忠次殿下？”

　　我点了点头。

　　“这里便是主人应松平忠次殿下的要求，建立的一个秘密基地。”弥左彦次道。

　　“父亲为松平忠次殿下效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转向父亲问道。

　　“那是很久之前了。是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父亲回忆着往事，唇边牵动了一个特别的笑意，“那时是神原鹿之介的加冕礼，我随父亲进京去朝贺，庆典结束后，我们去拜见了天皇陛下。”

　　“天皇？”现在的天皇，名叫松平清秀，封号为仁川天皇，据说年龄跟父亲相仿，我没有见过。

　　“天皇陛下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父亲斟酌着用词说道。我想他实际想说的是，松平清秀是个很懦弱的人，“但是他身旁的一个少年英俊而睿智，他便是松平忠次殿下。”父亲此时的表情很复杂，那表情里有崇敬，有怀思，有牵挂，或者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一时看不明白。

　　“这就难怪松平忠次殿下在我报出父亲的名讳时，就立刻相信了我，并且愿意出手帮我的原因了？”原本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松平忠次是个隐藏极深的人，他对于第一次相见的我却肯信任的说出许多秘密，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事。

　　父亲笑着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我一直跟他保持着秘密联络，你从小到大的许多事他都是知道的，自然信得过你。”

　　“除了您之外，松平忠次殿下手中究竟还掌握着多少力量，这次秘密的训练这些农人，目的又是什么？”松平忠次的真正实力，一直是我想知道的，而他之前在京都时对我说的人手都安排下去了，已让我感觉到了他对于风起潮涌的日子，不是毫无准备的，那么现在也许是该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以最广大的农人为根基，以旧贵族中的中坚力量为主导，掀起对抗幕府，复辟皇室的战斗。”随着父亲铿锵的话语，轰隆隆一声，天边响起了一声雷，父亲的手握紧了腰间的刀，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高大勇武的姿态，站起身来，“不管松平忠次殿下还有多少的追随者，我平岩守钢，将是他振臂一呼时，第一把挥出的刀。”

　　两天以后，我带着弥左彦次和藤崎助、小河章、石井介之以及高桥骏和长谷九兵卫，前往伊贺、上田等忍者发源地，寻找可为我所用的忍者时，我还在回想当时父亲的样子。说真的，对于松平忠次殿下，我了解的不多，感觉是个深藏不露的睿智的人，但他的睿智是否能跟老师相比，我不敢确定，父亲那甘愿为他身先士卒的态度，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下着雨，我们一行人都挤在一辆马车上，“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石井介之说着，打开随行的包袱，拿出饭团子。

　　藤崎助取过一个递给我，我接过来心不在焉的吃着。抬眼看了看低头沉默吃着饭团的弥左彦次，我开口道：“我很想知道当初忍者军是为何解散的，弥左君可不可以说说当年的那段事？”

　　弥左彦次抬起头来，“那不是解散，那是覆灭。”

　　我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覆灭？不是说只是解散吗？”其他几人听聊起这个话题，也都把脑袋凑了过来。

　　“大多数人都死了。”弥左彦次回忆着往事，脸上蒙上一层阴郁。

　　我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弥左彦次只得继续说下去，“那时我二十五岁，是并不很出众的下忍，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得以活了下来。”

　　我心中暗自计算着，弥左彦次二十五岁时，那时父亲大约和自己现在的年纪相仿，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出生，那时的神原鹿之介应该还没有当上幕府将军。

　　弥左彦次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那时候神原鹿之介还不是将军，他只是有资格问鼎将军宝座的五个候选人之一，并且实力不是最强的那个，那时的幕府已经有了凌驾于天皇之上的权利，所以五个候选人中的其余四个，都不将天皇放在眼里，只有神原鹿之介却时时的前来卖好，于是仁川天皇听信了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的谎言，全力支持他，甚至将自己手下功夫最高的浅野吉次，和他带领的风魔流高手交给了他。”

　　“原来浅野吉次是这样到了神原鹿之介手里的。”想起那个已经一头白发，却依然不顾一切忠心护主的老人和他的儿子，我唏嘘了一声。神原鹿之介觉得他已无用，一脚踢开，但是老师却懂得知人善用，所以那对父子在最紧迫的关头，成为扭转时局的很关键的一环。

　　多年藏在心中的往事，此时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欲罢不能的继续了下去，“在天皇不遗余力的支持下，在风魔流高手几乎伤亡殆尽为代价的效力下，神原鹿之介终于击败了他的四个兄弟，稳稳的坐上了少将军的宝座，但是他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而是立刻调转了刀口，指向了忍者军。”

　　这段往事，我约略有些耳闻，但此时在弥左彦次口中说来，别有一种让人心酸的味道。

　　弥左彦次垂下了头，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天晚上，神原鹿之介手臂上缠着绷带闯进天皇的宫苑，声称自己被忍者刺杀，并当场抓住了刺客，那刺客供出了他是受天皇身边上忍三杰中的横谷谚珍指使的。”

　　“天皇在神原鹿之介咄咄逼人的气势下退缩了，将横谷谚珍交给了他。他就在天皇的面前，将横谷谚珍活活烧死了。”弥左彦次说到这里攥紧了拳头，微微合上的眼中，眼角晶莹欲落。

　　过了半晌，弥左彦次才平定了情绪，继续往下说道：“自此之后，天皇失去了忍者军的心，一些人开始生了去意。这些人中包括石川段藏。石川断藏是忍者军的副将，上忍三杰中的第二。他带着他手下外道流的二十四高手去投靠神原鹿之介，为了能得到重用，他在神原鹿之介面前演示了他最拿手的幻术。没想到的是，神原鹿之介对于他的这种特能产生了恐惧，于是命人将他和他手下的二十四高手，全部活埋了。”

　　我这人自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听到此，也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这还只是个开始，由于对石川断藏产生的恐惧，神原鹿之介开始了对整个忍者军的大屠杀。”

　　“你们就没有反抗吗？”石井介之忍不住插嘴问道。

　　“有的。但那时的忍者军已经元气大伤，又得不到任何外援，所以在仅剩下的上忍奈左日之，组织的几次针对于神原鹿之介的刺杀行动失败，并且他也最终在一次行动中被神原鹿之介的亲军射死在屋橼上之后，忍者军彻底覆灭了。而我和为数不多的一些活下来的下忍，在松平忠次殿下的不懈努力下，才终于逃出了京都。”弥左彦次将这段往事整个说了一遍，人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几分。

　　听罢这个故事，我缓缓开口道：“弥左彦次。”

　　“是的，少主。”

　　“我知道你想保护同伴的心，不过我想问你，在苟活于世，和在乱世之中，以你们的智慧和能力追随明主，重新赢得武士的荣誉，找回忍者的骄傲，哪一个才更重要？”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弥左彦次看了看身旁的藤崎助和高桥骏，又看了看小河章和石井介之，等他的目光再次与我对视的时候，眼神已经坚定，俯身道：“彦次明白了，请允许彦次先行一步，去联系几个当年的旧友，希望对少主能有所帮助。”

　　我展颜一笑，这才是我从弥左彦次这里真正想得到的。

　　看着弥左彦次披着蓑衣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我回头问向藤崎助，“所谓上忍和下忍之分，是怎么回事？”

　　藤崎助解释道：“忍者其实是分上忍、中忍、下忍，三个级别的。上忍，又称智囊忍，专门负责策划整体的作战步骤。中忍，是实际作战的现场指挥者。下忍，又叫体忍，是在最前线作战的忍者战士。下一级忍者对于上一级忍者，要求绝对服从。但现在忍者体系已经遭到破坏，因为神原鹿之介对忍者的畏惧，他不仅铲除了隶属于皇家的忍者军，对于地方上的忍者团体和忍者家族，也曾下狠手段严厉打击过，所以各个流派的忍者家族现在大多都隐姓埋名，没有听说过能成气候的。”

　　“将来我会重建忍者军，藤崎助你可有信心成为一名合格的上忍？”我拍着藤崎助的肩膀问道。藤崎助对我的忠诚自不待言，他的智慧也已经越来越多的突显了出来。

　　“能，为了主人，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上忍。”藤崎助立刻答道。

　　“高桥骏。”我又转头看向高桥骏，“成为一名出色的中忍是我对你的期望。”以我对高桥骏的观察，他是一名绝对服从的护卫，一个认真尽责的下属，单从这方面来讲他比藤崎助这个保护我就尽心尽力，但说到服从却越来越自有主见的家伙要强得多。

　　“是的主人，骏会努力的。”高桥骏躬身答道。

　　“忍者军有没有我的份？”石井介之问道。

　　“忍者军可没你的份。”我故作鄙夷的对他翻了翻白眼。

　　正在他一脸泄气的时候，我笑道：“不过我未来的飞鹰军还缺一个将领。”

　　“真的？”石井介之立刻振奋了起来。

　　“嗯，将来的作战方向，重头戏将是陆战，我们这方面远不及海上，回去之后你要好好斟酌一下，怎么样组建一支路上强兵。”其实在我心目中，马场道雪才是这方面最好的人选，不过那家伙不愿为我所用，那么我只能相信，这几年和我一起不断成长的石井介之，能够担此重任。

　　石井介之反手抽出腰间折扇在掌心中敲击着，眼睛闪闪生光，“你是说，有一天我可以成为，成为……”

　　“成为天下第一武士。”我肯定的道。

　　“我呢？”连平常不爱说话的小河章，此时都忍不住问道。

　　“小河章可愿意做我的先锋官？带领一支先锋军，马踏连营，挡者披靡？”现在已经学会了马上作战的小河章，若有一日再把从拓跋秋源那里学来的骑术、强弩的本事都给他，他必将如虎添翼。

　　用力的点了点头，小河章摸了摸肩头的刀柄，振奋不已，他的破阵刀只有在冲锋陷阵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刀。

　　“可不要忘了我呀。”赶车的长谷九兵卫，探进头来。

　　“你自然是不能闲着了，你的任务还最是紧迫。”我对长谷九兵卫道：“我们要建立起自己的信息网，你这个包打听，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斥候？”

　　“不错，斥候军长官。”拓跋秋源曾说过，信息并一定能决定成败，但不懂得获取信息，却是有败无胜的，而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滞后的信息，确实让我处于十分被动的地步。

　　“会不会给很多经费？”长谷九兵卫还是那么贪财。

　　“非常多，非常多。”我慷慨的道。

　　“太好了，这下我们都升官啦。”长谷九兵卫笑道。

　　“哈哈。”整个马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但我们心中都知道这不是笑话，这是明天的梦想，眼下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