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言迟》莎图

17、归路，何人在等

　　莫迟看着小溪家已然关闭的门，许久，才几不可闻的地叹了声，转过身朝大街口走去。
　　天色已然不早了，可是上京的夜晚，并不安静。不像别的小城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上京夜晚的街市上，华灯初上，已然是别于白日里的另外一种繁华。
　　沈言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莫迟从那个昏暗的小巷子口走向自己，不言也不语。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晨起时的淡淡的烟雾，一层又一层的笼向那个向他走来的女子。
　　莫迟迎向他的目光，微微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是直接的是明白的，虽然他看完了自己，又会不好意思的微微转开视线。面对那时候直接又羞赧的沈言，她是欣喜快乐的。但是面对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沈言，面对他每次看自己那如蛛网般密实却不粘腻的目光时，她反而有了些微的不适应。
　　莫迟慢慢的走到沈言的面前，可是沈言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那一如既往柔和的目光，锁住她。
　　为了缓解沈言的目光带给自己的不适感，莫迟开口了：“你为何站在此处？”问完之后，她就后悔了，答案显而易见，自己这不是问的废话么？
　　果然，沈言并没有回答她，脸上也是一副“何须多问”的表情。只是在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女子脸上浮现一丝懊恼的神情时，嘴角咧开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莫迟看到他这表情，干脆住了嘴，微微抿住了唇。
　　沈言见她如此，也知道不能再继续逗她了，于是开口道：“阿迟，你今日推掉萧二小姐的挽留时，不是说要和故友相聚么？久候你不至，我只好来接你了。”
　　莫迟默然……今日在宰相府，萧二小姐非得留自己住几天，可是那么多年没见了，呆在宰相府，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要说是叙旧，自己当年好像和萧宛荞并不大熟悉，于是就托词要去访友，这才从宰相府离开了。沈言当时站的离自己挺并不尽，还以为他没有听到，却原来是听到了的……
　　“走吧，府上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你这个‘故友’了，”“故友”二字，上扬而悠长。
　　莫迟被他的话咽住了，久久无话。
　　沈言见她不语，微微一笑，上前牵住她的一只手：“走吧，你还没有去过我的新家吧，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言罢，也不管莫迟的反应，径自拉着她往前走去。
　　莫迟手指蜷了蜷，微微往回伸了伸。
　　沈言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也不回头看她，只是将手紧了紧，不让她的手漏出去。
　　莫迟挣扎了几番，也没能从他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这才发现，原来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身形挺拔了高了，连手上的劲道也大了不知多少。知道自己敌不过他劲道，莫迟也就没有再挣扎，随他握着自己的手。被他拉着走在后面，莫迟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沈言，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开，如此几番，还是开口了：“宴席之后，你一直跟着我？”虽是问句，但是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嗯！”沈言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莫迟心火陡升，什么叫“嗯”？
　　似乎是感觉到莫迟的火气，沈言停了下来，转身解释道：“今日七爪红蛛藤出现在宰相府，我就有话要和你说。后来你说要去‘访友’，我琢磨着你回来好些天了，都没有请你去我家坐坐，实在是有些失礼。于是我就跟着你出了宰相府，可是你却一直忙着，我也没敢打扰。我就一直等着啊等着，一直等到现在你才忙完，站在那里，我可是被蚊子给叮了好些个包。”说到后来，语气竟然有了些微的委屈。
　　莫迟欲哭无泪，感情自己忙到现在还是自己的不是了，他这个跟踪自己的人反倒是受害者了？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被蚊子叮了，莫迟急忙翻他的衣袖，边翻边急道：“给我看看，叮哪里了？也就你身娇肉贵，以前被蚊虫咬了就非得病个几天，我给你配的熏香呢，你这么不带在身上？”说着，就着路旁的灯火，果然看到他白皙的手臂上几个红色的印子，如朱砂似地晕开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并且还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沈言也不阻止她的动作，任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柔和。待到莫迟责怪似地问了一句她送给自己的熏香时，才低低的说了一句：“一直带着呢，可那么多年了，药效都没了。”
　　“那你就不会再配一个，怎的……”还未说完，莫迟突然就住口了。那个方子是极其精细的，当年自己的医术还没有现今好，当时自己也是查了好多医书，试验了无数次，后来，也是在师兄的帮助下才定下来的方子。为了药效，药材都研磨的很细，要是没有方子，几乎是不可能再重新做一份的。而那时候，自己想着会和沈言一直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想到要给他留下一张方子的事情。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也没有想起方子的事情……
　　沈言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光彩越来越盛。
　　他微微眯着比星子还要璀璨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
　　半晌，他缓缓地伸出双手抓住莫迟的双臂，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带入自己的怀抱里。
　　然后手臂收紧，将头缓缓地埋进莫迟的脖颈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上的星光不见了，路上的行人的话语声没有了，街边小摊子上小吃飘散的香味也消失了……世界上还存在的，只有围绕着自己的男子的青色衣衫，只有自己耳边他的呼吸和心跳声，只有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熟悉又陌生的体息……
　　呆呆的站着的莫迟，思绪逐渐迷糊了起来，身子也在围绕着自己的男子的体息中，渐渐软了下来。缓缓的，她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虚虚的拥上了沈言细瘦的腰。
　　沈言身躯一震，将双手慢慢的收紧了些，低叫了声“阿迟”，紧接着，喉间又发出一声满足又感慨的低叹。
　　莫迟脸上红了红，此刻突然想起的是沈言第一次牵自己手的情形。那是那年的七夕的夜晚，自己和沈言、段景蓝、沈菏、上官雪晣还有阮湘湘一起逛灯会。她记得那天街上很热闹，自己多年没有回上京，那是自己在漠北回来后第一次逛这样盛大的灯会。当时自己很是惊奇，因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多人的灯会，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流给挤到街边上去。一开始，她还觉得这样人挤人的挺有意思的，可是后来发现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时，就感到不好受了。而且后来还发现，和自己一起去的那几个人都不知道被人流给挤到了哪里，她也就感到有些烦躁了。可就在她烦躁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拉住她的那只手，指节细瘦修长，然后，随着那只漂亮的手看过去，她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沈言。那时的沈言，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群给挤的，他脸上微红，还微微喘着气，他冲她叫道：“终于找到你了！”声音很大，但是在喧闹的街道上，并没有几个人听到，可是莫迟却是听到了，不但听到了，她还听到了他低声的嘀咕：“刚刚吓死我了，一不小心就把你给弄丢了。”
　　“阿迟……”这时沈言又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嗯？”莫迟条件反射似地回道，神思却是回来了。
　　莫迟回后，沈言却没有说话，仿佛他刚刚叫她也不是有话要讲的样子。
　　莫迟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开口，只是将自己身子的重心微微的放到了他的身上，脸也往他的怀里埋了埋。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半晌无语。
　　许久，莫迟的耳旁传来沈言低低的声音。
　　“阿迟，你回来了啊，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