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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一夜青丝换华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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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信放在太后宫了吗?”雪离一边对镜描眉,一边问道。
“已经放在太后宫里了。”
“嗯。”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描眉,“现在,朝阳殿大概正在争执吧。”
说完,放下眉笔,翘着手指整了整云鬓,摇了摇头。
“可怜的苏倾珞,也是一代美人,看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人啊,也要香消玉殒了。”
“陨了好啊,陨了就是娘娘的天下了。”
“那颗未必。”难得雪离没被赞美冲昏头脑,只是摇了摇头,“她死了,陛下会记得她,就像前两年一样,所以,可以让人忘忧的血残果是极为重要的。”
“原来娘娘寻血残果是为此。”
“当然,只要找到血残果,本宫就能把苏倾珞的影子彻底从他脑中抹去。”
“这样大的功效,那对陛下的身体•••”
映入镜中的脸又有刹那的凄婉迷茫,他虽是如此待她,她却还是狠不下心对他以牙还牙。
“血残果虽有毒•••但•••本宫自会除尽。”
微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哪里知道:雪离所谓的除毒便是用内力将毒吸入自己体内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眼前的碗中,浓黑的药汁,冒着热气,呈在她面前……
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怔怔地看着沉默着侧开脸的慕容昭瑜。
那目光,是探究,是哀痛,是乞求,更多的,是深深的绝望。
从他将药递给她时,她就已经明白,那碗里盛着的,是扼杀生命的药……
微蹙了双眉,看着一直冷凝着脸回避着她的人,唇微颤,半响才低声艰难问道:“你……你要我喝了它?”
心里,骤然紧缩,半响,缓缓地,点了点头。
倾珞突然站起身,一把掀翻眼前的药,抓住他的衣领,怒声吼道:“你凭什么,凭什么?孩子是我的。你凭什么剥夺他来到世上的权力,他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众人慌忙上前扯开已半疯状态的倾珞,慕容昭瑜回首,无力地屏退了架住她的人。倾珞一得到自由,冲上前“啪”的一声给了他一巴掌,一声一顿:“你是个禽兽!”
慕容昭瑜看着面前愤怒的人,看着她再次扬起巴掌,看着巴掌再次向他扇来,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如死灰般,等着她欲扇下的手,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的话,就让他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吧。
只是,扬在半空中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悲凉地收回手,颓然坐在地上,泪如珠般,粒粒砸落。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笑得无比凄然
“孩儿,你我母子情分未到,娘今日,对不起你……你另找一户好人家……投身吧”
“只是,下一次,一定要挑个好……好地方……”
“最是无情帝王家,孩儿……记得……下次一定……一定不要投身……帝王人家”
……
话音刚落,不仅是为那即将逝去的孩子,也为自己现在才看清……看清那么多帝王人家的丑恶
然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落在慕容昭瑜心中,何尝不是痛如刀割,但,他,没有选择。
转身沉声,吩咐侍女下去再端上一碗药
倾珞木然听着他的话,缓缓从地上起身……
侍女速度很快,须臾,一碗浓黑的药汁再次被端了上来
倾珞怔怔看着那碗药汁,眼前,滑下最后一滴泪,下一瞬,抓起碗,将那药汁尽数喝了下去,喝完,将药碗冷冷一扔。
“哗啦”的碎声,碗四分五裂,像是她与他之间的情缘,破碎难粘 。
担着裙摆,不看任何人,缓缓向内室的凤床走去
将外面的层层幕纱放下,独自蜷缩在床沿,泪水,顷刻爬满脸颊
慕容昭瑜脸上的表情,已麻木得没了表情,而在此时,屋外传来一叠声:”太后驾到。”
俊容上有几分抖动,留下几个宫女和两个老妈子,慕容昭瑜冷冷转身,走到殿外。
“母后这是来查朕了”
太后看了眼殿中,微微笑了笑,“皇上,陪哀家走走如何?”
慕容昭瑜刚准备拒绝,太后就开口道“安平公主的命……”
慕容昭瑜听完,愤怒地看着太后,铁青着脸,一眼不发地向外走去。
看着欲掀帘而入的人,床上的人愤怒地低吼:“滚!”虽有几分虚弱,然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尊严,看着帛外犹豫不走的身影,眸中怒火更盛。
“谁要是进来的话,我就要了谁的命!不信的,尽管试试!”
众人有些怕地缩了缩头,恭敬地退出内室,只在殿外候着。
药性似乎来得太快,倾珞面如死灰地蜷缩着,正忍受着腹内的生命正一点一点地从体内剥离开来,心中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体内开始痉挛地疼痛,是她的孩子正在同她作永远的离别。
透过层层的纱幕,只见床上蜷缩的人,正如筛糠般低低战栗,贝齿紧紧咬合,忍受着腹内如刀绞般的疼痛,却始终,不愿认输似地,未发出一声叫声。
慕容昭瑜跟在太后身后,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他竖起了耳朵,却未听到一声叫声,从凤仪宫传来,太后也意识到这点,沉吟半响,缓缓开口:“想不到这安平公主,竟有如此耐力,幸是发现得早,否则,后患无穷。”
冷酷无情的人,说着毫无感情的话,着就是帝王之家,她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正一点一点流逝的,可是她的嫡孙,她没有关心人命得流失,她关心的,只是那冠冕堂皇的“江山和社稷”。
殊不知,江山社稷的稳固,靠的,也是人心,也是人性。
慕容昭瑜担心着倾珞,对太后的话。却是一句也未听见,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约摸是到了时间,侍女们才掀开帘子,不禁吓了一跳,床上,床下俱是一滩血水,床上的人,面如死灰般得脸上尽是汗水,发沾在额前,虚弱得,像是冬日里的飞絮。
为谁,一夜青丝换华发
这一次,皇帝的行动可谓雷厉风行,迅速堵住了大臣的口,又封闭了凤仪宫的宫门,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进入凤仪宫
自此,凤仪宫便像是一座囚塔,一座囚着美人的塔,她的周围,繁华尽逐,塔的里面,荒凉寂寥,这就是他与她的爱,向双生花一般,用极深刻的伤害表达沉重的爱。
他没有按太后说的,打掉孩子,驱逐出宫。纵使她有不轨之心,他也要把她囚禁在宫中,永生永世。
自打孩子被打掉之后,倾珞没有像常人预料的大哭大闹,平静的脸上,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那是怎样的平静呢?守卫的侍卫看见,都如此形容:那是死寂了千年的湖泊的静。
那种平静,却像是在孕育暴风雨的深渊。
倾珞独自坐在窗前,一针一线耐心地绣着绣架上的小老虎……她已不记得,她一共绣了多少只,她只记得,每只老虎绣完,她都会在园中焚烧……看着飞上天空的灰烬,会将她的诉望,捎给在天上的孩子……
慕容昭瑜依旧会来看她,只是,从来不会让她发现。
如果说上次她“死”而复生,他们的“回不了从前”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人情。
那么这次他们的“回不了从前”便是无法逆转的宿命。
命运太强大,它微微摆了摆手,便给世人,开来一个巨大的玩笑。
雪离登上雪晖宫高高的钟楼,看着远方被越垒越高的宫墙,再展开手帕中紧裹的血色的药果——血残果,嘴角的笑,缓缓扩大。
日子,似乎又极平静地过了几日。
夜,已有了几分深沉,凤仪宫的灯还未熄灭,倾珞一身简洁的罗沙裙,一条素色腰带束住腰身,脂粉未施的脸显得消冷冰艳,重重划下面前铺陈开的宣纸上的字的最后一笔……将笔一扔,担起桌上的剑,冷冷向殿外走去。
双眸如冰地看着迅速集在她对面手持兵戈的侍卫
“不想死的,就退到一边去!”
然而,下面的人,依旧坚持着,坚决地触断她的出路。
双眸,似晴空,手中的“莫邪剑”哗地一声出手,冰冷的剑,极速,优雅地吻上了侍卫们的脖子。
雪白的裙上,几点血,逶迤裙角。看着向外奔跑欲通报情报的侍卫,面无表情。足尖轻轻一点白色衣袂翻如夜色中极速掠过的惊鸿,以她的轻功,想出皇宫,没有人能够阻难。
然而,如融入夜色的躲影,却在听清身后的奔走呼喊是,不自主地猛然颤动了一下,那句话,如雷贯耳:“安平公主跑了”
……
骑在马上,极速向前跑走,她不记得她跑了多长时间,她也不记得跑向的什么地方……时间,不知,只似乎,毫无直觉地经历了几个日夜
方向,不知,只似乎,每天第一束阳光,都是从身后射来……
趴在一块岩石上,地点依旧不知,同时不知道的,为何会躺在如此冰凉的石头上……
冷得刺骨的寒风,狠狠刮着一袭白衣的女子,女子头发散开。乌黑柔顺,似一泓瀑布。
眼角,似有一粒水晶缓缓流下,大脑中,还残留在皇宫中听到的“安平公主。”
那个称谓,像是魔鬼一般,缠成她的梦靥
“原来,他的一切反常举动,反常,是因为……”
“她是安平公主,前朝的公主……”
“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前朝公主……”
“想要复国的前朝公主……”
……
她心中对他已没有一丝恨,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凉和绝望。
夜风,料峭的夜风,春寒料峭的悬崖上的夜风……
周围 ,是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哗哗摩擦声……似是一首天国的安魂曲,原来,放下所有,放下爱,也放下恨,心中,会如此平静……
树下蛰伏的春虫,也是在劝说吗?劝说她平静得死寂的心吗?风声呜咽,是谁?让你如此看不清,放不下呢?
天边,第一缕光亮,洒向人间,照在悬崖上倾世绝立的白衣女子身上,也照在身后极致惊艳悲凄的迎风飘扬的,长长地银发上。
千丈危崖上,天边,微白,似乎给时间播撒了无数的宽容和希望
只是,一切,都没有倒映在那双平静寂然,寂然空泛的眸中……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何处惹尘埃,本来无一物?
寒风,哗哗地扬起白色的衣袂,同时扬起的,还有身后忧伤的白发,又想起那人温柔的笑.
倾世绝立的年上也微微浮现出一抹笑,一种美到极致、美到绝望的笑。
山谷下的风,诡异的吹起、吹起···
长长的睫毛微颤,眼去眸中的几分眷恋,“昭•••••”依依的低唤,哪料山风骤起,红颜银发的女子,重心突然前移。倾世绝立的面容却没有一分惊惧,有的,只是大难当头的释然。
身体瞬间如一只断线的纸鸢,向悬崖下急速坠去。
雨雾缭绕中,真足够的寂静,一片榆树精致的叶子在她的眼前飘扬,刹那想起,原来死亡也如此具有诗情画意,发丝缠绕飘起的衣袂,闭着的双眸、带着绝望的姿态,凄美无限。手腕,突然碰到突起的山石,那只木环,瞬间如记忆的瓷器,破碎开来••••••
眼角,水晶,晶莹。就让一切,在此时划上句号吧••••••
宸宫,碗“啪” 地一声落在地上摔碎,碗旁,一枚血色的果子显露……手中的纸笺缓缓坠地,却见签纸之上桃色殷红,宛如初开,其下落字迹颤抖歪斜,却写着:君痛否。
雪离小心地将昏迷过去的慕容昭瑜扶至龙床,又吩咐所有派出去寻找前朝公主的人马尽数回宫,另外,从此以后,宫中,从未有过一个叫苏倾珞的女人。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留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