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海棠勾闲情，哀曲竟成谶 ...
-
夜凉如水，暗黑的天幕像是贪婪的天狗的嘴，吞噬了一切的光明，除了回廊上偶尔出现的几盏宫灯与巡逻的侍卫低低脚步声，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黑暗与寂静。
空中却急速闪过一抹黑影，仿若与夜相融的魅影。一闪而过，无声无息。
一队侍卫提着灯笼走过来，黑衣人身形敏捷的躲进一棵茂密的树，枝繁叶茂的樟树将他娇小的身形藏了个密不透风。
脚步声渐渐远去。
如星的眸中迅速显过几分锋芒，那隐在黑色面纱下的绯唇轻轻勾起一抹从容不迫的弧度，暗暗运气，足尖轻轻一点，似暗夜魅影，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城郊外，荒庄
一块匾额斜斜的挂在门额，摇摇欲坠，油漆早己斑驳，已分不清上面隐约的字迹，屋内四处散乱着支离破碎的家具，遍结的蛛网给这个宅子更增添了无数的悲凉。
冷艳诡异的黑色衣袂静静地翻飞，女子立在屋顶，如星的双眸里透着几丝冰凉。
一阵衣袂翻飞的轻响，一位面容冷峻的老者也灵巧的跃上了屋顶，双手一揖，声音恭敬有力：“公主。”
女子转过身，取下面上的面纱，露出了颠倒众生的面容，让老者不由得微微一怔，“公主长得越来越像娘娘了，可惜娘娘······”
女子眼里迅速闪过一丝疼痛，下一瞬却果断的打断了老者的话：“苏大人，本殿今日宣你来，并非忆旧。”
当年，当她母后还不是凤朝皇后时，他们就相识了，苏建安也是当年的苏相之大公子，对她的母后，一见钟情，爱得至深。
“还请公主明示。”
倾珞微微眯着双眸，声音低沉清浅：“大人可还记得本殿当初进宫的目的？”
“公主是为了伪朝北边函谷关的兵权。”苏建安不假思索的答道，眸中闪过几分迷惑。
“对，兵权。”黑衣人吐字清晰，眸光中透着坚定，“现在西边金谷关的兵权也在我们手上，只要取得北边的兵权，伪朝就有一半在我凤氏之手，复仇立国之日也将不远了。
倾珞眸色悠远，，里面透着几丝嗜血，话锋一转，望向眼前的老人，“所以，西边与北边都至为重要。”
“臣明白。”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臣一定牢牢把握住手中的金谷关兵权，在朝堂上与公主里外配合，夺取函谷关兵权。”
倾珞点点头，须臾道：“昨日之事，苏大人做得不错。”
“这是臣的本份，若公主有个闪失，臣也无颜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先皇啊。”
倾珞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面前面色有几分沧桑的老人，半响，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开口，“慕容昭瑜心思缜密，深沉难辩，你暗地招兵买马的事务必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旦被察觉，后果将不堪设想。”
“公主放心，老臣在伪朝也打过多年交道，虽未有足够的力量起兵造反，但凭着臣在朝堂上培植的势力，想要察臣也不容易。”
这句话虽然有些狂妄，但也大致属实，当年他受先帝所托，故意投降引兵攻破凤朝京都，背上“投敌叛国”的罪名，十多年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的，就是不辜负先皇所托，釜底抽薪，保全凤朝的最后的力量，以求他日的东山再起。
“还是小心的好，复国之事，非同小可，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老臣谨记公主教诲。”苏建安顿了顿，又道：“慕容昭瑜表面虽是平静无波，做法却是狠厉精准，常常是出其不意，公主潜伏在他身边，也当万事小心才是。”
倾珞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次与他下棋，她便已经知道，一个人的棋风是最能反映其性格的。
“对了，替本殿谢谢厥然的帮助，这次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帮，本殿怕是现在都还在暗牢里。”
“臣已经派人修书致谢了。”
“甚好。”倾珞眼中闪过几分赞赏。
苏建安神色愈恭，少顷，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锦包交给倾珞，“这是这半年‘天上人间’‘玉堂春’‘玫瑰纺’的收支帐本，还请公主过目。”
扫过苏建安略带沧桑衰老的面庞，面色不由得也柔和了几分，接过帐本，柔声道：“苏伯伯也快六十了吧，这些年为了凤氏的事，苦了。真儿在此代天上的父王与母后及凤氏一族谢谢你。”说完就准备微微一揖。
“公主这是折煞老臣了。”苏建安眸中有几分清泪，慌忙扶起她，声音中添了几分沧桑，“当年先帝待臣有知遇之恩，臣就是生殒首，死结草也难报先帝之恩啊。”
冰眸中有几分泪意，却迅速被冰雪覆盖。
“那宫外之事就有劳大人了。我身在宫中，不便久留，大人也速请回府，以免落人口实。”
倾珞不再言语，素手轻抬，蒙上了面纱，足尖轻点，如魅一般融入了夜色。
自那次在朝堂上见过慕容昭瑜一面后，凤仪宫就再也没有迎来皇帝的身影，偶尔在御花园散步，却也总能见到那对浓情蜜意的人。
然而对于这一切，倾珞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按着自己预定的计划走，和高手斗智，拼的，是智慧和时间，因此，她依旧该干嘛干嘛，没有皇帝管的日子，她做好了一个正宫应有的本份。
此时，一袭水芙色丝绸宫装的倾珞懒懒的倚在雕花的窗扉旁，手里捧着一卷书，神色专注，纤长白皙的手指时不时的划过书页，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和鸣，煞是和谐。
一阵风吹过，扬起女子胸前垂落的发丝，一片沾着雨水的秋海棠花瓣“啪”的一声轻响，落在了女子手上的书卷，微微泛黄的书卷与海棠鲜红色的花瓣相互映衬，带着几丝颓唐的美丽，在倾珞眼中熠熠生辉。
抬起眸，望着楼下芭蕉旁的几株秋海棠，红色的花被雨水打落了一地，落红缤纷，凄美幽清，窗前人的明眸中泛起了几分忧伤，低低吟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而吟到此处，脑中竟突然灵感一闪，忙转身到了书房中，铺萱提笔，口中低低地吟唱着，用笔将吟唱的曲谱记了下来，每句变换着不同的调子，一手提笔，中指微曲轻扣下颌，细细的思量着其中的意境，每句反复几次，才最终确定下来。
半响，又提笔望着窗外，略一思量，便将曲词也一并写在了曲谱之后。
吩咐侍女将玉筝搬到窗下，素手轻抚，照着曲谱缓缓的试弹了一遍，再弹时已将曲谱记在了心里，和着琴声低低地的试唱了一遍，又修改了几个地方，反复斟酌几番直到满意为此。
满意地看着修改好的曲谱，菱唇微微扬起，微闭了眼眸，任风将发丝吹起，轻抬素手，一阵宛如流水的琴音低低流出，和着轻越飘渺的歌声在辰楼的后花园飘扬。
开曲的曲调悠然自得，显现出一种飘渺洒脱的格调。
“落红虬枝，青丘之上，梧桐栖凤宿鸳鸯。”
接下来的琴声开始变得哀愁、低缓忧郁。
“远天涯，断石桥，断情崖上，有人相望，孤筝难鸣，繁花自唱。”
手指突然顿了顿，黛眉也不由得轻轻皱起，不知为什么，似乎总有哪里不对，这首曲子似乎总少了点什么，可少了什么，却又不甚明了，那丝若有似无的灵感盘旋在脑中，想抓却又抓不到。
思忖半响，终是将手重新放在了秦筝上，接着刚才未完的继续弹奏，想要寻找曲子中缺少的东西。
惆怅悲伤的琴音继续缓缓响起，然还未开唱，突然一阵低沉隽永的萧声从窗外传来，倾珞一听，竟是与自己琴音的相和之音。
绯唇微启，歌声也渐渐清缓，宛如吟唱，带着几分清郁哀伤，仿佛相隔两地的恋人的苦苦思念。
“愁酒醉人独惆怅，唯有付华章，昨日萋萋，烟雨霏霏，明朝遥遥，人分两地。”
右手轻轻一勾，琴声由低郁哀伤微微拔高，仿佛爱人带着无限期许的泪眼。而在倾珞琴声渐变之时，萧声竟也稳稳转换，与琴声在空中缠绵绕转，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愿重逢时，琴瑟如意，龙凤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琴声，又变得低郁缓慢，最后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而几乎同时，萧声也低低相和，像是失去什么般的刻骨的伤痛。
琴声戛然而止，只剩萧声在凄风苦雨中低低回响，仿佛在独自品尝自己在时间里酿造的思念的苦酒，歌声，悲伤而悠长。
“我今生只为你执笔，你走后，我又该为谁写下这，满纸温柔。
终是应劫，佳人故事，岁月流淌，伤情断有过往，难断情殇。”
最后，歌声流尽，萧声也悠悠消失。
“啪嗒”一声，窗前女子脸上有泪珠滑落，砸在琴弦上，散成了无数的珍珠，倾珞怔怔地看着窗外，早已泪流满面。
很久很久以后，她忘记了一切，却惟独还记得这首曲子，最后的最后，不想，竟一曲成谶。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海棠勾闲情，哀曲竟成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