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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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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暑气消殆,秋蝉就着最后一丝余热声嘶力竭地叫喊。
晴杉支着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冗长的自习课让人昏昏欲睡。口袋里一阵细微的振动,隔着校服轻薄的里衬贴在皮肤上,微微有些发麻。瞥了一眼讲台前抱着笔记本一脸猥琐的值班老师,确信他不会看向这边,手指飞速翻看短信。一条名为“安梓江”的消息下,只有几个简单却不容拒绝的字:行政楼一楼大厅。
一向是惜字如金的家伙。
晴杉撇撇嘴,一边回短信,一边思忖着该寻什么理由请假。
“老师——”清朗的声音,是后座的男生。“篮球训练受伤了,我要去医务室。”说着抬了抬自己的右手,果然隐隐渗出些许血色。
值班老师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头也没抬,只一挥手:“哦……行,那姓萧的什么委员也一起去吧。”
晴杉很无辜地被点了名,嘴角抽搐。自己是心理委员,又不是生理文员……
刚出教室门,晴杉就很不客气地拎起男生所谓受伤的手臂,“啊喂,井阳你的小胳膊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啊?”一丝狭促笑意隐现,晴杉狠狠戳了下纪井阳的伤口。
“啊痛痛痛!”纪井阳委屈地揉揉手臂,“队里集训跟玩命似的,下节又是老头的班会,啰啰嗦嗦一大堆,你好歹让我睡个回笼觉吧。”
“嘛,算了。井阳我同情你。”晴杉作势豪迈地拍拍对方的肩。
随即转过走廊,柔和的晚霞洒在背倚着柱子的安梓江身上,转头时打乱了反光投下的阴影,那张熟悉的扑克脸,比平时更阴沉三分。
“真慢。”他一向最恼人迟到。
“哟~我还想呢,杉杉你敢翘课?原来是偷跑出来跟高二的小情人约会呐,啧啧~”纪井阳压低声音,笑得一脸鬼祟。
“去去去!我可是纯洁的孩子!”晴杉似乎听惯了男生善意的调侃,将他推至一边,并了几步走向安梓江。
“哈,小两口的事儿我也没兴趣~”纪井阳摆摆手,飞快扫了梓江一眼,兀自朝操场去了。
少了聒噪的井阳,大厅霎时安静下来。
晴杉敛去笑颜,深知若非万分紧急,梓江断不会在上课时寻自己出来。
两人不说话,并肩绕过行政楼的小花园,朝艺术馆方向走去。良久,男生终于缓缓开口:
——小柔的嗓子坏了。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吃惊仍是免不了。晴杉蹙了蹙眉,颇为担忧:“明天就是颁奖典礼了,怎么这个节骨眼——那社长怎么说?”
梓江没应声,只侧首定定看着晴杉。
晴杉“嗯?”了一声,下一秒转念便恍然大悟,一脸黑线,“哎哎~没有其他‘人才’了么?”
“比起其他人,一直看我们彩排的你不是更有优势?”
“可是,可是……”连说了两个可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太高明的借口,“唔,我要看我哥的篮球比赛!”
“还真是悠闲的高一。”梓江直接无视掉女生的不情愿,“放心,我会帮你全程录下来的。”
啊喂,关键不在于看比赛过程好不好?晴杉扶额,果然人品不好的下场就是要收拾烂摊子。
其实整件事的起因源于十天前朗诵社的一次例行会议。
晴杉所在的翔明高中,有在教师节举行隆重颁奖典礼的惯例,对象通常是在上学年各类竞赛、评比、考试中得奖的老师或学生,除开校长等各级代表的演讲,还会有学生表演节目,其规模远远大于开学典礼。
晴杉本来是大会的主持人,说是“本来”,只因为身高问题,往男主持安梓江身边一站相当不协调而被一票否决。而同为朗诵社高一届社员的宁玳柔,则担任了此次典礼的朗诵节目。
什么“比起其他人,一直看我们彩排的你不是更有优势?”晴杉只想翻白眼,参加社团的彩排只是她在晚自习溜出来玩的“正当借口”罢了,退了主持人的晴杉本就是闲人一枚,东家搭讪、西家聊天,哪有心思听小柔念稿子。
如今替她出场,岂不是意味着要在明早之前将朗诵稿背得滚瓜烂熟声情并茂还不带喘大气的?
晴杉叹了口气,顿时觉得人生无比悲惨。
[二]
在安梓江的强迫下,结束社团活动已近傍晚,学校的林荫道过了人流的高峰期,只剩下三两说笑的男女。
吵嚷的活动室安静下来。被留下做值日的两个女生像是可以保持着一定距离,专心做着手边的工作,气氛泛起一丝微妙的尴尬。
晴杉低头默默扫地,余光里的宁玳柔同往常无二地擦拭黑板,脸上看不出失落或是别的。草草结束了卫生工作,凝滞的空气随着大门的闭合同晴杉隔离。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晴杉揉了揉太阳穴,搭上包,转身去了正在篮球集训的体育馆。
人声鼎沸。
晴杉一进门,就看见那只聒噪的家伙交接下场。蓝白球衣,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沾在亚麻色的碎发上,愈发显出张扬活力。
“诶?怎么没见你的小情人啊?”纪井阳一开口就没正经话。
“很明显是被你这只变态外星人吓跑了嘛。”晴杉顺着话头反侃回去,游弋的目光停在了男生的右臂上。
一圈白色的棉纱。
原来真的受伤去医务室了。
纪井阳左右欣赏自己缠了白纱的胳膊,面上现出得意之色,“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帅很男人?”
“……”
只有白痴才会觉得在手上缠块白色破布是件很帅气的事情。
“喂,井阳你小子别打杉杉的主意啊!”源佑一以一个漂亮的三分结束了比赛,笑眯眯地朝着正拌嘴的两人走来。
晴杉眼一亮,立马屁颠屁颠地凑上去,讨好地叫了声“佑一哥”。
“你安心,我再不济也至少有正常地审美观。”纪井阳瞥了眼晴杉,不论何时都不忘打击。
“喔喔?!原来学长的女朋友是我们高一的人呐!”佑一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个子男生,手舞足蹈像发现新大陆,带着很明显的星星眼,“嘛,学长就是学长,魅力无穷倾倒无数高一纯情少女~”
“……我表妹,萧晴杉。”佑一黑着脸,对每个喜欢妄加揣测的人都表示无奈。
“萧……晴杉?”男生若有所思,仿佛记起了什么,“那我们不是星华二中的校友么!说起来,晴、杉、难道你是那件事情的主人公?那左黎——”
“够了,芥泽。”源佑一冷淡地剜了他一眼,叫芥泽的男生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敌意吓了一跳,闷闷地闭了嘴,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如一根紧绷的弦,仿佛随时会被触到极点。
“嘛,我和芥泽再玩会儿。阿一,你带杉杉先回家吧。”纪井阳一边注意着晴杉的表情,一边搂过佑一身后不明所以的芥泽,半推半拉将他弄走。
佑一默契地点点头,随机接过晴杉的挎包,迅速将话题扭开:“今天怎么放这么晚?还有空跑来等我。”
“哦,社团排练,明天不是有节目么。”晴杉似乎并没有因为芥泽的话而影响心情。
“排练?主持人你不早退了嘛?”
“不是啦,唔…小柔的嗓子哑了,我临时被抓去充数的。”
佑一微怔,顿了顿,试探着问,“你和她……”
“嗯?哦,你说小柔啊?老样子咯。”晴杉一脸坦然。
只是这个“老样子”,是那件事之后的样子。
“那左——”
“哎,哥你今天怎么比井阳还烦啊!”晴杉急急堵住佑一的话,拽起他的衣角朝校门口走去,“走啦,我已经闻到红烧排骨的味道了。”
“喂喂——”佑一失重,一个踉跄,无奈地任凭女生四处拖曳。
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名字仿佛是个摆不掉的咒,了无痕迹地深入生命,在不设防的时候出现,牵动心中微微的疼痛。往后即使经历十八年的沧桑,二十岁的风景依然鲜明如昨。
晴杉极轻的叹息,终于混入街上归家人的脚步。
——左黎的事,你果然还是忘不掉。